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真是……”竹闕回頭望了望小少年離去的背影, 尴尬道,“好熱情啊……”
“不知你有沒有看出來, 他是游靈。”奉庚冷聲同竹闕說道。
“啊?”竹闕驚訝道。
南t胡也面露驚訝,他竟沒認出。
北琅卻接着奉庚的話補充說道:“兩只游靈。”
“兩只?”竹闕聽言,腦中不由得浮現出小少年護住腰間物件的動作。
“游靈是?”竹闕之前聽到過類似說法,但想再确認下,于是多問了一句。
“雲夢仙鄉的人族,若生前作惡太多, 或者有很強的執念、怨念,死後神魂不得消散,無法回歸天地間,便會化作‘靈’。”奉庚嘆道。
“或被困于某處, 不得離去,成為‘縛靈’, 或被困于某事, 不得開解,成為‘游靈’,還有怨念太深厚, 變成惡靈的, 食人血肉,四處為害。”
“你們是如何知道的?”竹闕瞧着他們三個魔界人都挺了解的樣子, 有些驚訝。
雲夢仙鄉和魔界分明沒什麽太深的交集。
南胡卻說:“你不知道, 雲夢仙鄉也不是一直這麽繁榮安定的。”
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同竹闕說道:“當年天魔大戰的時候,雲夢仙鄉正值亂世, 生出許多‘靈’來,有些游靈、惡靈甚至飄飄蕩蕩誤入魔界, 數量不少的。”
“那飄去魔界的‘靈’,怎麽處置?”竹闕問道。
“打散。”奉庚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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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胡和北琅也點了點頭,他們也是那個時候有所接觸,北琅方才才能一眼認出。
奉庚怕竹闕聽言心中悲戚,又多解釋道:
“他們是被困于這世間的,需要長久地承擔難以想象的痛苦,無法擺脫。”
“被打散是他們最好的歸宿。”
“可是他方才看着好像沒有太痛苦……”竹闕指着小少年離去的方向問道。
“确實奇怪,神智清明的‘游靈’,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奉庚答道。
竹闕聽奉庚這麽說,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其實這雖是她第一次見到“靈”,但她此前對“靈”也有不少了解,只是認不出來罷了。
方才問他們,是為了确認天界和魔界所知的“靈”都是一種東西。
雲夢仙鄉和天魔兩界的時間流逝并無區別,只是雲夢仙鄉的人族在三界中自然壽命最短。
可是他們壽命雖不及另外兩族長,折騰起來也絕不比天族魔族差分毫。
當年天魔大戰時期,雲夢仙鄉四處割據混戰,死傷無數,又因戰亂引發□□,餓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慘劇處處都在上演,由此生出數不清的“靈”來。
直到天下平定,這些“靈”還在長久地為害四方。
人界祈求天界協助清除,當時天界派赤侯将軍擇仙君仙子前往雲夢仙鄉,去了好多趟,處理四散的“靈”。
人族也有不少人配合,後來雲夢仙鄉建立起的修仙門派,大多和當時這件事頗有淵源。
竹闕那時候還年幼,但竹昇阿姊早在竹闕出生前就和赤侯将軍相熟。
年少的竹昇一聽到将軍要回來,便總是拉着竹闕去将軍的“離光殿”蹲他,見到他便纏着要他講雲夢仙鄉的事情。
竹闕便是那時對“靈”有了許多了解。
竹闕若有所思地默了一會,突然對奉庚說道:“不知你有沒有看出來,其實……”
“她是個女孩子。”
南胡點頭表示注意到了,卻見奉庚微微擡起眉毛顯露出驚訝,北琅則在搖頭。
竹闕聳了聳肩膀,看來不同人的洞察力會體現在不同領域。
幾人按照原計劃繼續往城東的方向尋過去。
恰如之前所聽聞的,确實被他們找到了一處花販聚集的場所,雖然人數不多,出售的花種和花苗也都數量有限,但竹闕還是淘到些好東西。
她興致勃勃地将買來的種苗好好收進乾坤袋中,想着魔宮的寝殿裏或許可以添些盆景了。
幾人用過午飯,為了不像之前那樣撲空,特意在其他地方多逛了些時間,等回到萬香樓,已經快要傍晚了。
太陽沒有到落山的時候,城內還未點起萬家燈火,萬香樓卻已經亮起滿樓的燈籠。
紙醉金迷的氣息随着樓內絲竹聲,被風送到對岸。
樓四周的湖面上也比早上熱鬧了不知多少,來往船只絡繹不絕,甚至顯得有些擁擠。
幾人見有小舟要靠岸,正準備上前詢問,卻聽到一旁有喧鬧聲。
“小弟弟,不如你來陪我如何?”
竹闕扭頭看過去,見不遠處的岸邊似乎起了争執,兩個身形強壯的武婢正一邊一個,架着某人的兩側胳膊,那人正雙膝跪在地上,被制住,動彈不得。
竹闕微微眯起眼睛,指着那頭說道:“诶?荔枝糕?”
“我是說……地上跪着的,是不是白日裏那個小少年?”
奉庚也循聲望過去,竹闕見狀又補充道:“就是那個游靈,女孩子扮的小少年。”
此時的小少年正被面前一個衣着華麗的富家女子捏住下巴仔細打量,她身側的友人也是一身華服,手執團扇掩嘴笑着看戲。
小少年兩側胳膊都被抓住,別着手,竹闕總算看清她腰間挂着的物件,那個她白日裏一直小心護着的——竟是一個海棠果大小的白色毛球。
“好姐姐,我不持花的,不過是個引客,我來引您入樓吧。”小少年賠笑道。
“生得這麽清秀,不持花多可惜呀,不如就由我來嘗第一口吧。”富家女子笑道,說着伸手撫過小少年的臉。
“好姐姐,我真的……不持花的。”小少年笑容有些僵硬,卻仍舊努力賠笑,解釋道,“總不能壞了樓裏的規矩不是?”
那手執團扇的女子見富家女被拒絕,陰陽怪氣地笑出聲來:“瞧着連個下人都不服你。”
富家女聽言,覺得被拂了面子,突然就變了臉色,嘴角抽了抽,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
接着後退半步,同那兩個武婢說道:“打服他。莫傷着臉。”
“好姐姐……”小少年只得笑着求饒。
這小少年雖說白日裏和他們有些過節,但聽了幾句,現下這情形卻是明擺着遇到仗勢欺人的了,竹闕看不下去,正要上前理論。
卻見那兩個武婢突然四肢癱軟,齊齊倒地,小少年被突然的變故吓到,一臉的懵地左右來回瞧,不知她們為何突然癱倒。
竹闕扭頭,見奉庚眼中金色逐漸恢複成茶色,低聲問道:“你出手了?”
奉庚沉聲答道:“看不下去,用術法封住了些穴位。”
卻不想那富家女見此突發的奇怪情形,卻毫不畏懼,也沒有要罷休的意思,不僅蠢,且跋扈。
她竟上前去踢倒地的武婢,嘴裏罵她們不中用,然後伸手揪住小少年的衣領,質問道:“下賤東西,搗的什麽鬼?”
竹闕幾人朝他們走過去,還沒等靠近,她眼睜睜見小少年腰間毛球突然跳起來,緊接着富家女便驚叫起來:“你竟敢咬我。”
不由分說地一個巴掌扇過去,小少年的臉頓時腫了半邊。
竹闕一時呆愣住,她方才分明瞧見,是那個毛球張嘴狠狠咬了富家女。
那毛球咬人的時候瞬間變形,大小不對稱的,一側突然出現拳頭大一張嘴來,她還瞧見,那張嘴裏整齊排列着的,分明是人的牙齒。
竹闕左右四顧,許是那富家女有些來頭,并沒有人敢聚集圍觀這頭的熱鬧,駐足停留的也不過就他們幾人而已。應該沒有旁人注意到。
“對不起啊,對不起,誤會,都是誤會。”小少年一個勁地道歉。
竹闕卻見她伸手壓住腰間的毛球,像是在努力防止毛球再次跳起來。
富家女正叫嚣着,奉庚聽着只覺頭疼,忍不住蹙起眉頭,緊接着那富家女突然“哎喲”了一聲,捂住肚子,拉着友人說她肚子疼。
奉庚解了兩個武婢的術法,癱在地上的兩人不明所以地爬起身,趕忙扶自家主子。
幾人低語幾句,竟匆匆離去了。
竹闕見那富家女的友人一臉晦氣,忍不住問奉庚道:“你做了什麽?”
“沒什麽吧,許是貪涼,寒氣入體,需得腹瀉幾日。”奉庚淡淡道,覺得周遭終于清淨了。
竹闕聽言笑了笑,走到“小少年”身邊,伸手準備扶她。
不想卻被她制止了。
小少年怕傷到竹闕,仍雙手捂住腰間毛球,不好意思地詢問竹闕道:
“姐姐,有吃的嗎?”
“你餓了?真會挑時候。”竹闕打趣她道,卻還是蹲下身,從乾坤袋裏掏出些蜜餞遞給小少年。
“謝謝姐姐。”小少年有禮地答謝着,一手按着毛球,一手伸出來接過吃的。
小少年眼尖,瞧出方才是這幾人替她解圍,且用的術法,便知他們不是尋常人,想必也能看穿她是個什麽東西,索性也不藏着掖着,竟當着他們的面将蜜餞喂給腰間的毛球吃。
竹闕見那毛球再次露出人齒,頭皮有點t發麻。
“你叫什麽名字?”竹闕問小少年道,但她的眼睛卻離不開進食的毛球。這毛球吃着東西居然漸漸安靜下來,已經不需要小少年用手按住了。
“我叫陶鐵兒。”小少年答道,又同幫她解圍的幾人道謝,“多謝幾位姐姐出手相幫。”
“這是你……養的?”竹闕不知該如何形容,若稱寵物似乎不太合适。
陶鐵兒擡起一張清秀的臉,一雙圓圓的眸子明亮起來,她同竹闕說道:
“這是我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