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這不就是個毛球？”北琅快言快語道。
陶鐵兒聽言也不惱, 指着已經恢複安靜的毛球解釋道：“這是我爺爺的白胡子。”
她打量着面前幾個姐姐，突然反應過來, 詢問道：“姐姐們是要去萬香樓的嗎？”
竹闕仍蹲在陶鐵兒面前，聽言點了點頭。
“我是引客，我來引你們入樓吧。”陶鐵兒恭謹道。
竹闕瞧着面前有禮的陶鐵兒，突然難将她和白日裏死皮賴臉的小少年聯系起來。她腹中憋着疑惑，和另外三人一起，跟着陶鐵兒上了一艘烏篷船, 幾人圍坐在船篷下。
竹闕見船夫站在船尾撐船，應該聽不清船篷內的談話，于是拉着身旁的陶鐵兒問道：
“你不是夢芳齋賣荔枝糕的嗎，怎麽跑萬香樓來了？”
陶鐵兒正伸手輕輕揉着方才被耳光甩腫的臉, 擔心會影響接下來的工作，聽竹闕問她這個問題, 想起白天的事情, 不好意思道：“真是對不住，白日裏給姐姐們添麻煩了。”
“萬香樓不開門的時候，我就在夢芳齋賣點心。”
“你做兩份工？”竹闕追問道, “很缺錢嗎？”
“要吃飯的。”陶鐵兒拍了拍腰間的白毛球, 語氣誠懇，她壓低了聲音同竹闕解釋說, “爺爺總是餓, 要吃很多東西，所以……”
竹闕想着陶鐵兒待人接物的态度或許是跟着她打工的類型變化的，白天要推銷糕點, 于是十分熱情，現在是萬香樓的引客, 便恭謹有禮。
也是無奈生活所迫。
但是游靈竟也需要掙錢買飯吃，竹闕心中暗暗驚奇，又不好直接問她，便問起旁的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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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萬香樓的接待都是男子，你一個女孩子混在其中，不會被發現嗎？”
陶鐵兒有些驚訝，她從前也遇到過會術法的仙門弟子，大多能認出她是個“游靈”，見她無害便也沒有步步相逼，但卻從未有人認出她是個女孩子。
她從小便裝作男孩，活着的時候總是在忍饑挨餓，因此身體板瘦板瘦的，發育不良，就是個還沒長開的少年模樣，這身形樣貌在她成為游靈後就未曾變過，不該這麽容易被識破性別。
陶鐵兒警覺地凝視了一會竹闕，見她并無惡意，于是說道：“其實周圍從沒有人發現過，你是第一個看出來的。”
“還有我。”一直坐在旁邊聽兩人對話的南胡擡了擡纖細玉指，示意道。
陶鐵兒愣了愣，接着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先是懇切地拜托她們不要說出去，萬香樓這邊的工作很重要，又問竹闕自己是哪裏暴露了。
竹闕按住她的胳膊，安慰她道：“你其實藏得很好，我們只是碰巧看出來而已，他們就沒看出來。”
竹闕指了指奉庚和北琅，北琅正應聲點頭，可陶鐵兒對上奉庚的一雙眼睛，卻有些怯地往後縮了縮。
“我們都不會說出去的。”竹闕同她笑道，當然她所承諾的也包含了陶鐵兒的游靈身份。
陶鐵兒聽言，掃視了一眼船篷下圍坐着的幾位姐姐，最終仍将目光停在奉庚身上。
這位頭戴茉莉的姐姐神情十分嚴肅，似乎對她很提防，冷冽的眼神讓她止不住心驚。
陶鐵兒趕忙将視線撇開，垂着腦袋不敢多說話。
竹闕瞪了奉庚一眼，心想方才還出手救了，怎麽轉而又來吓唬人家。
“對了，‘持花’是什麽意思？”竹闕睜大一雙眼睛好奇地詢問陶鐵兒，“我方才聽你說‘不持花，只是個引客’，什麽意思？”
“萬香樓‘持花’的接待是需要陪客人的，若客人将花買下，便可留宿萬香樓。”陶鐵兒解釋道。
聽到陶鐵兒如此說，奉庚默默将視線轉向竹闕，心想她現下應該能明白過來了吧。
“留宿的話能見到樓主嗎？”竹闕問道。
陶鐵兒一時被問住，之前倒沒人會問這個問題：“這個……我不太清楚，需得找管事打聽一下。”
“那樓主持花嗎？”竹闕繼續追問。
奉庚默默扶額，看來她完全沒聽懂持花的意思，只一心想着談事情。
“樓主不……不持花的吧。”陶鐵兒有些錯愕，心想這位姐姐這麽面善，沒想到胃口竟如此之大。
陶鐵兒定了定神，繼續将一些規則說給竹闕幾人聽：
“萬香樓分春夏秋冬四扇大門，大門內又各自分甲乙丙丁四扇小門，每一扇門連接着通往不同樓層的樓梯，樓層越高，視野越好，膳食愈精。”
“那最高的是？”竹闕問道，她想着既然是要拜訪樓主，往高了找一定不會有錯。
“其中春甲門連通的樓層最高，每日只接待十二位客人，由菱州城聞名的‘十二公子’持花接待。”
“只接待十二個人？”竹闕看了看其餘三人，問道，“我們一共四個人，要是春甲門人滿了怎麽辦？”
陶鐵兒原以為竹闕會追問“十二公子”的具體情況，畢竟來萬香樓的客人不論去不去春甲門，大多都要詢問一番，卻不想竹闕直接忽略，倒擔心起人數問題。
看起來船上姐妹她是想一個不落地照顧到。
陶鐵兒笑道：“一般不會客滿的，入門需購客牌，春甲門的客牌價格是黃金十兩。”
“一個人？”一直悶聲不語的南胡突然驚聲叫起來，一時沒控制好，差點露出男子的本音。
陶鐵兒點點頭。
竹闕理解南胡的反應，對比他們這兩日在街市上采買東西的價格，這客牌的價格……怪不得頂樓一般不會客滿呢。
“就去春甲門。”奉庚将兩手揣在寬大的袖中，平淡道。
陶鐵兒聽言，心想這位兇神惡煞的姐姐卻是個能拍板的，她還是不敢和奉庚對視，只垂着目光答應着。
船身輕輕一震，靠岸了。
下船後，竹闕仰着腦袋瞧，站在島上近看這萬香樓，更是金碧輝煌。
幾人跟着陶鐵兒穿過熱鬧來往的人群，來到春甲門購買客牌，之後陶鐵兒的工作便完成了。
她正要與幾人告別，沒想到竹闕卻從乾坤袋裏又抓了好幾把吃的塞給她，說道：“你吃，或者給爺爺吃。”
陶鐵兒用手捧過，咧嘴笑起來，這笑容倒透出些少女的爛漫，她一改引客的有禮态度，像是對朋友般與幾人說道：“玩得開心。”
接着轉身離開了，繼續乘船去對岸引客。
竹闕見她離開，轉頭對奉庚說道：“你怎麽兇巴巴的，将她吓得不輕。”
奉庚卻答道：“雖然她神智清明，但畢竟是游靈，她很有可能是生前為惡過多，才會成為游靈。防人之心不可無。”
竹闕皺了皺鼻子，心中對他的話并不贊同。
她從前還覺得魔尊該是個以虐殺為樂的嗜血之人呢……誰曾想過她有朝一日竟會和這位“殘忍”的魔尊一起來雲夢仙鄉逛萬香樓？
“凡事未了解清楚，不要過早下定論。”竹闕操着一副長者的語氣說道。
奉庚無奈地笑了笑，伸出手指輕戳竹闕“苦大仇深”皺起的眉頭，不與她争辯。
幾人由樓內接待領着，一起沿樓梯往上攀去，不同于樓外的熙熙攘攘，春甲門的樓梯并不見旁人攀登，只是随着高度上升，可以聽到不同樓層內各自不同的熱鬧聲音。
“好累啊。”竹闕有些體力不支，這種時候就很希望能變回蘿蔔，窩在花盆裏被人端着就上去了。
“不行我要歇會。”南胡也嚷起來，只覺得身上裙子好礙事，爬起來更費勁了，他索性在樓梯上坐下。
然後竹闕也爬到他旁邊坐下。
領他們上樓的接待想着這幾位應是頭一回來，有經驗的女公子都會帶着武婢背她們上樓。這樣堵住樓道總歸不妥，于是他和聲細語地詢問需不需要尋人來背她們登樓。
“不必。”奉庚站在竹闕身邊說道，接着詢問，t“沿着這樓梯往上走，可以直接到嗎？”
接待答道：“是的，沒有岔道。”
奉庚擡頭看了看層層疊疊的樓梯，同接待說道：“你不必領我們去了，我們自會上樓。”
接待怕她們停滞太久，本還想勸說幾句，但見眼前說話的女子雖表情語氣平淡，卻頗有氣勢。他暗暗覺得這幾人來頭不小，還是少插話為妙，于是沒再多說什麽，自行下樓了。
竹闕趴在樓梯側，見那接待已經下了好幾層，聽不清腳步聲了，便擡頭看着奉庚，可憐兮兮地問道：“家主大人，我變回蘿蔔，您端我上去行嗎？”
奉庚低頭，見竹闕正巴巴地睜大了一雙眼睛等他回答，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俯下身，竹闕期待地等奉庚開口說話，都準備好要變成蘿蔔了，卻突然被奉庚攔腰抱起。
“啊！”竹闕受到驚吓，慌亂不平衡地，趕忙一把抱住奉庚的脖子。
奉庚勾起嘴角，穩穩抱着竹闕，飛身上樓。
南胡望着奉庚和竹闕的身影，不停地推北琅說道：“背老子背老子！”
北琅翻了個白眼，卻還是一手撈起自己的裙擺，一手撈起南胡扛到肩膀上，也跟着飛身上樓了
見到廳內燈火光亮，奉庚在最後一截樓梯轉折處将竹闕輕輕放下。
竹闕回想方才那樣緊緊抱住奉庚，覺得有些尴尬，她默默鼓起腮幫子想說點什麽岔開話題。可轉頭見奉庚的衣服被她扯得有些淩亂，還是伸手替他整了整衣襟。
竹闕試探着擡起臉，卻正對上奉庚的滿眼笑意。
竹闕趕忙低頭，心中暗罵自己道：
真不中用！他都變成女子了，抱就抱了！有什麽好慌的！
南胡和北琅二人也罵罵咧咧地到了。
奉庚輕輕擡了擡一雙劍眉，笑着對竹闕輕聲道：“走？”
“嗯。”竹闕點頭答應道，她将心緒整理好，把注意力轉移到對樓內景象的期待上，接着提起裙子輕盈地往上走去。
奉庚見她步伐雀躍，心中也跟着十分輕松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