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大姐姐你你你不是魔尊親衛嗎？”小卡薩小小的眉頭蹙得快要打結, 結巴着問道。
“我不是呀？”竹闕笑道，“你這又是從哪聽來的？”
小卡薩瞠目結舌, 回想起親衛這事，似乎大概也許确實是他自己猜測的……
“那……那你怎麽會是天族人？”小卡薩滿臉不可置信。
竹闕思索片刻，卻并不答他的問題，而是笑問道：“你還要殺我麽？”
小卡薩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眨巴着眼睛愣了半天，下意識輕輕搖了搖頭, 又停下想了想，接着重重搖了搖頭。
他沉默地與竹闕對視，然後從兜裏掏出一個小號的冰錐子、小號的鐵錘、一把匕首……
竹闕看着這一桌的兵器，哭笑不得道：“你真是有備而來。”
“大姐姐別怪我。”小卡薩語氣苦澀。
“我不怪你。”竹闕笑道, 将小卡薩手裏的破兵器拿下來，換成糕點塞給他。
小卡薩怯怯地瞪着一雙眼睛, 再次問竹闕道：“大姐姐你這麽好, 怎麽會是天族人？”
“天族還有許多比我更好的人。”竹闕笑道。
小卡薩滿臉不可置信，啃糕點的表情十分痛苦，乍一看讓人以為他在啃苦瓜。
竹闕接着說道：“其實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 也覺得魔界的人都該死光。”
“後來長大了, 懂得很多事之後仍舊如此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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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真的踏上這片土地，才知道魔界的人也是多種多樣的, 也有值得人敬, 值得人愛的，很珍貴的人。”竹闕說到此處，溫柔直達眼底。
她笑了笑, 伸手揉揉小卡薩毛茸茸的耳朵，接着說道：“還有小卡薩這樣可愛的娃娃呀。”
小卡薩眨巴着眼睛, 似懂非懂。
竹闕知道小卡薩一時難以理解，即便明事理的大人也難參透的道理，這樣小的孩子哪裏能想明白？
但她還是忍不住多說了這幾句，兩族友好或許是一種奢望，但她打心底希望……
這不會永遠都是一種奢望。
竹闕知道深聊無用，幹脆又往他手裏塞糕點，岔開話題，問起他冰釣的事情。
邊吃邊聊，小卡薩同竹闕說起雪豹部族的日常，話又多起來，幾盤糕點見底，奉庚卻來了。
确實快到用晚膳的時間，竹闕和小卡薩說得太投入，竟沒注意到天色漸晚。
奉庚進門，一眼瞧見擺了一桌的兵器，接着目光落在小卡薩身上，眼神有些冷。
小卡薩縮了縮脖子，看看兵器，又看看竹闕，心中愧疚更甚，張口便要坦白。
卻被竹闕搶先開口道：“好不容易再次見面，小卡薩和我炫耀他新得的兵器玩意兒呢！”
“是麽？”奉庚也在桌邊坐下了，伸手拿起那柄匕首瞧了瞧又放下，接着衣袖拂過，将桌上兵器盡數用術法收了，冷聲道，“兵器易傷人，怎可當做玩意兒呢？本尊先幫你收着吧。”
小卡薩失了寶貝，滿臉失落，卻自知有錯，不敢多說什麽。
竹闕本也怕吓着小卡薩，但估計奉庚已然看破，小卡薩今日舉動實在危險，也該給一些教訓，讓他心中有數，以後才不會貿然行事。
奉庚将殿外的宮侍喚進來，吩咐道：“送卡薩去南胡那邊，艾葉不知他來了此處，正讓南胡着人幫忙尋呢，快急瘋了。”
宮侍領着小卡薩出門，竹闕卻提着裙子追出去。
她蹲下身抱了抱小卡薩，湊近他耳邊低聲道：“以後不可以再這麽沖動了，這是很危險的事情。”
“如果落到危險裏，你的父親和艾葉哥哥會很着急的。我也會難過。”
小卡薩看着竹闕的眼睛，認真點點頭。
竹闕見小卡薩一步三回頭的，便一直站在殿門口同他揮手告別，目送小卡薩離去。
竹闕回到殿內坐下，奉庚沉默了許久，還是開口問道：“沒事吧。”
竹闕心道果然還是被奉庚瞧出來，笑道：“哪能有什麽事。”
“你為維護我下了殺令？”竹闕問道。
“本尊可能要出宮一陣。”奉庚同時開口說道。
兩人說話撞到一處，各自愣了愣。竹闕率先開口說道：“宮中上下對我态度大變，我猜到你估計做了些什麽，卻不想你下了如此嚴厲的殺令。”
“你從卡薩處問來的？”奉庚手中捏着茶盞，并沒有正面回答竹闕的話。
“你知道我不會樂意被蒙在鼓裏的，小卡薩年幼不懂事，被我套話說出來，你莫怪他。”竹闕語氣帶着愠怒，她開口問奉庚殺令一事，便是料定奉庚心中明了，不會真的責怪小卡薩，她也聽出奉庚現下明顯在轉移話題。
竹闕不願這樣拉扯，直截了當道：“殺令的下達過于殘忍暴戾。魔尊奉庚，不該是如此的。”
奉庚并未擡眸，說道：“本尊便殘忍暴戾一回又如何？”
竹闕知道他在說賭氣的話，便不接話，只靜靜地看着他。
奉庚被竹闕盯得沒法了，才終于嘆道：“好罷。”
他仍舊垂着眸子，說道：“你孤身在魔界本就不易，本尊只是……怕你受委屈。”
“有什麽好委屈的。”竹闕捏着茶盞，平靜道，“我之前便和你說過，重罰改變不了什麽的，流言哪裏止得住呢？還會損傷你的清譽。”
“流言、冷眼這些，我并不在意。”
“本尊在意。”奉庚擡起眼，望向竹闕。
“管或不管，流言都難阻止，但本尊若真的不管，不僅會有流言，還會有人欺辱到你面前，現下至少能讓你身側清清靜靜。”
“你可以不在意，但本尊不能不考慮。”
“卿卿。”奉庚抓住竹闕的手，柔聲喚她，“這或許不是魔尊該做之事，卻是‘我’，是‘奉庚’的态度。”
“卿卿是本尊的逆鱗，不容觸犯。”
“如若冒犯到本尊的卿卿，那麽那個寬厚的魔尊，便沒有了。”
奉庚十分執着，竹闕有些無奈地勾了勾嘴角，知t道勸不動他，只好問起別的：“你要出宮？”
“是。”奉庚答道，“地心鼎碎片的覆蓋範圍比之前廣袤許多，多出幾片好地，地塊很完整，計劃用來集中種植農作物，如若合适，或許能成為很重要的産糧地。”
“本尊要親自去看看。”
“我也要去。”竹闕不假思索道。
“不行。”奉庚拒絕道。
“為什麽？”竹闕問道，“不是說很重要嗎？我去一定能派上用場的。”
“你留在宮中。”奉庚執意說道。
竹闕盯着奉庚，大抵猜出他心中所想，說道：“我不要被圈養在宮裏。”
奉庚蹙眉瞧着竹闕，張嘴要說什麽，卻被竹闕打斷：
“宮中很安全，也聽不見刺耳的聲音，你處處護着我，十分貼心周到……多謝你……”
“但我真的不在意那些，我在意的是盡快恢複魔界的農事。”
“然後呢？”奉庚突然問道，語氣有些冷。
“什麽然後？”竹闕滿臉疑惑，“魔界急需重振，農事是重中之重。”
“不，不光是這樣的。”奉庚深深地看向竹闕，“本尊知你關心魔界子民，但真的只是如此嗎？”
“你說你不在意，其實你并未将魔界當做歸宿，所以才會不在意。”
“不是麽？”
奉庚原以為竹闕的不計較是因為她心胸寬廣，卻漸漸發覺，她的不計較還有別的緣故。
“你還是要離開本尊身邊，是嗎？”奉庚蹙着眉，語氣小心，聲音有些啞，“你打算恢複魔界的農事，然後便離開。”
竹闕無言，接着整個人像是松下來一般，低聲嘆了口氣，輕輕笑起來。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他的。
奉庚瞥見竹闕那一抹苦笑，握着她的手不覺緊了緊，接着上前将她攔腰抱起，放到床上。
“奉庚！你發什麽癫！”竹闕罵道，卻掙脫不開。
奉庚扣住她的兩只手腕，不由分說地吻下去，一副抵死纏綿的架勢。
兩人長發糾纏，呼吸糾纏，竹闕只覺得快要喘不過氣，她迷離在這一片混亂中，卻又十分氣悶，正鉚足了力氣準備蹬奉庚一腳，奉庚卻将她松開了。
他松開竹闕的手腕，兩手卻慢慢滑至她身後，撫上她的背，如此抱住她。
奉庚埋頭在她臉側，湊在她耳邊，啞着聲音道：
“不要走。”
“不要走。好不好？”
竹闕的眼眶有些濕，伸手輕輕撫上奉庚的頭發。
她咬着嘴唇猶豫了許久，卻還是說：
“我做不到。”
“我是你的妻，卻也是天族人。”
“天魔兩界始終敵對，我被夾在其中，只有抱着冷眼旁觀的态度才能存活下來。”
“我做不到冷眼旁觀。”
奉庚輕輕松開竹闕，睡到她身側，兩人貼得十分近。
他伸手輕輕撥開竹闕散亂額前的頭發，看到她平靜的眼神。
奉庚突然懂得，這是一種始終找不到解法的平靜，絕望的平靜。
“我總控制不住想到兩族未來交戰，我該如何。”竹闕苦澀地笑了笑。
“細想想，日後兩族交戰，那種內心的煎熬……唯一能讓我安息的方式，怕是只有死在兩軍陣前了，即便這樣怕是也無力阻止戰事。”
“況且我不想這樣死去……我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也不想将自己的生命浪費在兩族無休無止的征戰糾葛之中。”
“我很累。”竹闕說道。
奉庚久久無言。
“讓我去吧，和你一起出宮，我想盡我所能多做些事。”竹闕輕輕地笑了，眸子總算亮起來些，“農事嘛，總歸是我的專長。”
奉庚沒有回答，重新将竹闕攬進懷中，過了許久，才賴皮似的低聲嘟哝道：“本尊今晚要抱着卿卿睡。”
竹闕聽言沒忍住笑出聲，又羞惱，罵道：“去抱你的蘿蔔娃娃睡！”
竹闕推不開，奉庚将她抱得更緊，好似永遠不會再放手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