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奉庚最終還是同意竹闕一同前往。
許是心中的話互相說開, 竹闕不再憋悶着，又漸漸活潑起來。
竹闕并未再提起之前的話題, 奉庚也不提，兩人心照不宣地如常陪伴着。
依靠着地心鼎碎片多出的幾片遼闊土地附近已經構建起臨時駐紮的居所，竹闕原以為還會和在魔宮中一樣分開住，可到的第一天奉庚便說地方不夠，硬是賴着不離開。
竹闕也是想不明白，平素人前不怒自威的堂堂魔尊, 賴皮起來竟讓她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過也只有頭兩夜被他圈在懷裏休息，後面竹闕幾乎全身心投入到土地的構建之中，一直到前往第二、第三個區域，都再沒睡過幾個囫囵覺。
她白日裏親自下地觀察土壤狀态, 再到播種或是下苗，夜裏便在紙上寫寫畫畫, 記錄地塊的土壤情況, 坡度變化和日照情況，規劃地塊的種植區域和作物種類。
忙得奉庚連話都插不上。
“卿卿，該休息了。”奉庚倚在塌上催道,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出聲催促了。
“馬上。”竹闕揉了揉眼睛, 随口答道。她雖如此應答，卻全然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仍舊伏案奮筆疾書。
竹闕正咬着筆端思考, 突然感覺身子一輕，反應過來時已經在奉庚懷裏了。
奉庚見勸不動，直接過來将竹闕抱到床上。
“放我下來, 我還有一處沒記完呢！”竹闕氣憤道，她手中毛筆都沒來得及放下。
奉庚見筆上墨汁亂甩的, 輕輕蹙眉，撚了個訣将毛筆抽走，置回原處，然後裹着竹闕躺下，強制讓她休息。
“我……我還有一處，就一處，不記完的話我怕忘了，影響明日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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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闕還想起身，又被奉庚按回去。
“本尊帶你過來，卻并不想看你如此殚精竭慮。”奉庚側躺着，一手支着腦袋，無奈道。
竹闕的知識儲備實在豐富，涉及農事相關，奉庚也只能參與規劃大方向，竹闕卻是能和魔界極有經驗的老農聊得有來有往，從大到小把控布局。
原是奉庚帶她來的，可涉及農作物這一塊，卻反而要幫她打下手了。
“我很樂意這樣的。”竹闕說道，“不覺得殚精竭慮。”
奉庚伸手，拇指輕輕拂過竹闕眼下，撇了撇嘴沉聲道：“眼下都烏青了。”
“本尊要是能多替你分擔……”
竹闕打量着奉庚，他這段時間也有很多要忙的，滿臉疲憊，卻還在想着能幫她多分擔一點。
“魔大尊上日理萬機，懂得更多更全面，我不過在農事方面稍微懂得多那麽一點點點點罷了，當然要做好分內的事。”竹闕只管說好話哄着奉庚，說着又要爬起身。
再次被按回去。
奉庚将竹闕攬在懷裏，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再不休息，本尊要罰你了。”
奉庚的氣息吹在竹闕耳邊，她耳朵不自覺紅起來，立刻便閉眼假裝睡過去。
也确實疲憊，她原本只是裝睡，可閉眼沒多久便昏沉入眠。
奉庚見竹闕睡熟了，想着她方才說“怕忘了”的話，于是小心地起身，仔細看了看她案上的手記，幫她順着大略寫了一些。
終究做不到像她記錄那麽詳盡。
奉庚停筆，回到床上卧下，他打量着竹闕安然的睡顏，伸手想将她攬到懷裏，竹闕有些不舒服地“哼哼”了幾聲，奉庚怕驚擾到她，連忙松手，卻嘴角帶笑地小心抓起竹闕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一吻。
結果第二天入夜，竹闕幹脆和開墾土地的嬸子們混在一處，在嬸子們的包圍下安心整理記錄。
起初竹闕随着奉庚前往第一片土地的時候，雖沒有人敢當面議論她什麽，但只要奉庚不在身側，大多也都不會有什麽好臉色給她，甚至直接避開繞道走。
竹闕看在眼裏，卻并沒有放在心上，該鋤地鋤地，該種苗種苗，親力親為，和魔界的居民一同開荒。
這樣一段時間過後，竹闕再詢問他們一些種植問題，衆人漸漸願意開口同她多說兩句，再後來甚至坐在一起休息談笑，好似她原本便是土生土長的魔族人。
到了第二、第三片土地的時候，即便剛抵達，也不再見人擺出那種冷漠态度，衆人甚至漸漸變得熱情。
像現下這樣，混在嬸子們中間奮筆疾書，倒像是坐在一群長輩中間聽八卦，顯得十分稀松平常。
竹闕寫到認真的地方，揉了下眼睛，不小心将墨汁弄到臉上。
胖牛嬸滿臉慈愛地伸手幫竹闕擦，一邊說着：“怎麽跟我家小牛娃一樣，弄個大花臉。”
還沒碰到竹闕的臉，就被羊嬸一把拍掉手：“你就用這破布幫魔姬擦臉？”
“哪裏是破布了t！”牛嬸抖着手帕怒道，“我好好收着的帕子，被你說成！破布！”
衆人哄笑成一團，竹闕聽着牛嬸說話的奇怪調調，笑得手抖，墨汁在紙上暈了好幾塊。
正談笑着，突然有人高聲道：“魔尊大人！”
衆人噤聲，見真的是魔尊來了，紛紛跪拜。
奉庚兩手揣在袖中，無奈道：“不知可否将魔姬還與本尊？”
竹闕也無奈，終究還是沒逃過，又不能熬夜了。
而且自此以後，嬸子們也都不敢收留竹闕，她總是還沒待一會便被推着說：
“魔姬快回吧，魔尊大人想你想得緊，又要來尋了！”
竹闕被她們說得面上發燙，接着發現自己好像莫名被卷入了一場盛大的八卦之中。
等到去了第四、第五片地方，她發現那些謠言八卦居然先他們一步到了這裏，甚至已經發酵過一段時間，開始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大抵說竹闕從前下界游歷，對魔尊一見傾心，愛得死去活來，甚至不顧兩族前嫌。天魔大戰後為了魔尊和天帝決裂，抛棄帝女身份，毅然來到魔界嫁與魔尊成為魔姬。
魔界子民自然更願意相信是他們的魔尊魅力巨大，如此才得了這樣寶貝的魔姬。
竹闕第一次聽到的時候眉毛挑得都要飛上天去，但這些……竟又和真實情況大差不差，只是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有很多地方不對勁……
若竹昇阿姊聽聞這些，想必要氣得七竅生煙吧。
自此之後，情況好像和從前反了過來，從前都是當地的魔族人躲着竹闕，現下是竹闕看到那些嬸子們滿臉喜氣地迎上來，她便扛着鋤頭轉身就走，不然又要被圍着事無巨細地盤問關心一番。
轉眼快要一季，幾個片區農事塵埃落定，在第一個區域附近，衆人尋了個寬闊空地，架起高高的柴堆，就着漫天燦爛的晚霞慶祝起來。
有五六個人戴着樣貌古怪的面具，圍着柴堆跳預祝豐收的祭典舞，幾人身上衣服樣式也很奇怪，縫了多種顏色的布條，竹闕笑嘻嘻地看着，連連稱奇。
舞蹈結束後，奉庚拉着竹闕一起，用火把點燃柴堆，篝火迅速騰起，熱烈地燃燒着，衆人圍着篝火高聲唱竹闕沒聽過的歌謠，氣氛濃時許多人簇擁過來，拉着竹闕一起圍繞篝火跳舞。
竹闕手忙腳亂，卻笑得開懷，一張臉映着火光，紅撲撲的，奉庚站在一旁看着她，也輕輕地笑起來。
慶典一直持續到很晚，濃郁的夜色下，篝火仍舊燃着，一行人醉了大半。
南胡和北琅今日也來了現場，看顧着這邊的情況，奉庚放心地拉着竹闕提前離開。
竹闕回頭瞧了眼熊熊篝火，魔界農事基本穩定下來了，往後只會越來越好，豐收不過是時間問題。
她輕嘆一聲，轉頭望向身側的奉庚。
竹闕任由奉庚牽着手，她沒有再躲閃，甚至回握住他的手，握緊了些，又湊他近了些。
“想去哪裏？”奉庚低頭瞧她，兩人走得遠了，火光弱了許多，映在他的面容上，一片溫柔。
竹闕抱住奉庚的腰，軟進奉庚懷裏，擡頭看他，眼中只盛得下眼前人。
她今日是竹闕，不是竹闕仙子，只是竹闕。
“去哪都好，同你在一處就好。”
奉庚得了答複，兩人沒入傳送法陣的光芒中。
卻回了之前的小木屋。
竹闕松開奉庚，驚喜道：“居然還在！我還以為風雪之後這裏該是什麽也沒有了！”
“都重建了。”奉庚看她滿臉驚喜，笑道。
竹闕身後便是小木屋，和從前并無差別，再往前幾步，便可望見從前的小菜園，她大步往前走去，看得清楚了，發覺菜園的布局和以前也沒有太大差別，只是裏面的菜蔬都是新種，十分稚嫩，遠未到豐收的時候。
竹闕踏入小菜園中，一時有些恍惚，就好像回到最初落在魔界那日，她倒騰着兩條蘿蔔腿飛快奔逃着，然後被奉庚揪住蘿蔔葉子拎回小木屋。
竹闕的思緒被一陣酒香打斷。
“你帶了蜜望子酒！”竹闕笑着走到奉庚身邊，他已經在小菜園裏找了個位置席地坐下，将酒壇啓開，倒進兩只琉璃盞中。
竹闕開心地接過琉璃盞，一口飲下，驚訝道：“涼絲絲的。”
奉庚端着酒盞，笑着指了指酒壇，竹闕這才注意到酒壇外側結了薄薄一層冰，應是奉庚施加的術法。
奉庚見竹闕一口氣飲了好幾杯，笑道：“你不是說自己酒量不差，喝得下烈酒麽，怎麽看你還是更愛果酒。”
“這也不沖突啊，我喝得烈酒，不妨礙我偏愛蜜望子酒。”竹闕說着又飲完一杯，順勢靠在奉庚肩上，端詳着手中琉璃盞，卻不繼續說話了。
兩人一同沉默着，就好像不出聲，時間便不會流逝。
終于，還是竹闕開口，打破這漫長的寂靜。
“我想去桃林看看。”竹闕抱着奉庚的胳膊，将下巴放在他肩上，語氣像是在撒嬌。
奉庚轉過臉與她對視，兩人離得很近，這一回，竹闕卻并未躲開他的目光。
“卿卿醉了。”奉庚低聲道。
竹闕今日有些反常，他得出這樣的結論。
“這才幾杯？都說了我酒量很好。”竹闕笑着起身，撅着屁股将奉庚也拉起來，“快走快走，我想去看桃林恢複得如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