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姜妍到市醫院已經是淩晨了, 雨非但沒小，反倒有越來越大的趨勢，下得人心煩意亂。她一下車就往醫院奔去, 很快就找到了顧宸給她的病房號, 卻遲遲不敢敲門。
這個點的醫院顯得十分冷清, 過道裏透着股陰冷的氣息, 姜妍打了個寒顫，深吸一口氣，終于擡手敲響房門。
片刻後病房傳來男人熟悉而淡漠的聲音。
“進。”
病房是VIP房，姜妍将自己從路上臨時買的廉價透明雨傘放在了走廊。饒過玄關出現的是公共區域, 一組咖色真皮沙發, 玻璃臺幾上幹幹淨淨，電視上正播放着一組財經新聞。正對電視就是病床，床上的男人雙眼微閉, 被子蓋到胸前, 右手露在外面纏滿了繃帶。
直到此刻, 姜妍一直懸着的心才落了下來。見他連頭都沒擡一下, 姜妍咳了聲，有些局促的打破了沉默。
“你沒事吧？”
聽見聲音，徐硯北擡頭, 眼神裏帶着些許不可置信。
“姜妍？你怎麽會在這？”
他面色雖蒼白卻并不顯憔悴, 姜妍淺淺是揚了個笑。
“我回老家過中秋，和微微通話的時候顧宸就在旁邊，他說你出車禍了，拜托我來照顧你一下。”
拜托個屁！
這些事一個電話就能安排好, 這小子鐵定是故意的。
見她頭發都濕了，徐硯北對顧宸越發不滿, 扭着身子去拿一側的手機。
姜妍擔心他帶動傷口，在他側身之際就替他拿過了手機，擔憂的看向他受傷的手：“小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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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硯北接過手機，輕輕的笑了笑，說了聲謝謝：“車禍只斷了只手，算是運氣好的了。”
姜妍眼神還停留在他手上。
好端端的出車禍，這運氣也實在算不上好啊。
徐硯北一連打出去的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只得作罷，轉頭囑咐姜妍:“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姜妍回來本來就沒帶任何行李，再加上又是匆忙打車來市醫院的，哪有換洗衣物，只能婉轉拒絕。
“不用了，我沒事。”
徐硯北态度卻很堅決，又撥通了另一個電話，不多時就有個年輕護士敲響了房門。
“徐先生，您要的女士換洗衣物。”
徐硯北颔首道謝，又沖姜妍示意:“去泡個澡吧，小心生病。”
姜妍确實是淋了雨，渾身都在發冷，也就不再推辭，拿着衣服進了淋浴間。
熱水淋在身上，姜妍只覺得暖到了骨子裏，這一天的絕望擔憂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
水聲停下的瞬間，她似乎聽到男人在講電話。
“路上要是出了什麽事，我饒不了你。”
她下意識準備仔細聽，已經沒了聲音。
姜妍出來的時候感覺到一陣溫暖，外面的溫度明顯比剛才溫暖了。
徐硯北眼神在她微濕的頭發掠過，“怎麽不吹幹”
姜妍:“我習慣吹半幹，不會有事的。”
她直接把徐硯北的擔憂給堵下去了後者也只能随她。
“以後顧宸要是再說什麽，你不用管他，一天天的吃飽了沒事幹，淨給人找麻煩。”
姜妍神色一頓。
他這是覺得她給他添麻煩了
“那個……不好意思，我——”
“我不說你麻煩，你不是我的麻煩，”徐硯北打斷她，盯着她的眼睛，神色真摯:“我是覺得我給你添麻煩了。”
原來是她誤會了。
姜妍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臉色一下就變得好看了。
“我也沒覺得你是我的麻煩，”姜妍脫口而出，對上他晦暗的眼神，她心下一慌，連忙補充:“畢竟大家都是朋友嘛，況且北煙又是我的地界，于公于私我都該來看看你的。”
都是朋友。
輕飄飄的幾個字落在徐硯北耳裏，他卻覺得十分刺耳。
姜妍一整天沒吃什麽東西，現在精神驟然松弛，只覺渾身疲憊。
“你吃飯了嗎？”
“你還沒吃？”徐硯北有些意外，一邊打開了外賣軟件：“現在這個點，吃點好消化的？”
姜妍是真的累了，也沒精力再跟他客氣，含糊的點了點頭。
“好。”
這個點外賣也不好點了，徐硯北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家兼職賣粥的燒烤店，在裏面點了碗皮蛋瘦肉粥。
外賣還沒到，姜妍也沒什麽精神，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徐硯北閑聊。
“好端端的怎麽會出車禍？”
提到這個，徐硯北臉色有些陰沉，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雨太大了，路滑，旁邊的車子打滑就撞上了。”
姜妍倒是沒懷疑。
“今天雨是挺大的。”
徐硯北：“聽顧宸說南城今天月亮很圓。”
姜妍看向窗邊，嘩嘩的雨聲打在玻璃上，給寂靜的空間添了幾分生機，她扯了扯嘴角：“北煙就是這麽怪，平時月圓的時候不少，偏偏這中秋節沒有月亮，還會下雨。”
“往年中秋也這樣嗎？”
姜妍在思緒裏翻了翻，“反正在我的記憶裏中秋就沒月圓過，而且總是陰雨綿綿的。”
她說話間一直盯着窗外，臉上隐約可見失落，徐硯北眼神靜靜的落在她臉上 徐徐開口。
“南城每年都月圓，以後就留在南城，好嗎？”
姜妍輕笑一聲，脫口而出。
“好啊 。”
對上他灼熱的眼神，姜妍連忙挪開了視線，磕磕絆絆的找補。
“我的工作生活朋友都在南城，我也只能去那裏了。”
徐硯北依舊盯着她，還想再說什麽，外賣已經到了，只得将話咽了回去。
“先吃飯吧。”
徐硯北點的是碗山藥粥，既好吃又養胃，姜妍喝了一口，粥帶來的暖意泛向四肢百骸。
姜妍只覺眼睛一陣酸澀，默默的轉過了身。
她不希望徐硯北看見她狼狽的模樣，但她不知道徐硯北的視線一直都在她身上，自然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怎麽了？粥不好喝”
有些委屈本來是不覺得委屈的，但有人一問就再也忍不住了。
“沒，我就是太困了。”
她不想說，徐硯北也很有眼色的沒多問，即使他确實很想了解她，但他有耐心慢慢等。
“困了就休息吧。”
姜妍餓歸餓，但也确實沒什麽胃口了，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碗。
VIP病房是有陪護床的，姜妍躺在床上，借着微弱的床頭燈發呆。她的包放到了床尾桌子上，姜妍瞥了眼已經閉眼了的徐硯北，放輕了動靜，拿出那個月餅看了半天，在雨聲的掩護下緩緩嘆了口氣。
“睡不着嗎？”
姜妍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借着臺燈的光看向他，面色愧疚。
“我吵醒你了嗎？”
“不是，”徐硯北看向她手上的月餅：“餓了？”
姜妍有些尴尬，像是偷吃被人抓包了一樣。
“不是，就看看。”
徐硯北何其敏銳，她從剛才喝粥時就不對勁。
“心情不好？”
大概是夜晚人比較敏感脆弱，姜妍沒再否認，反複摩梭着月餅。
“這是我媽給我的。”
徐硯北是真的沒想到。
“你媽媽？”
她媽媽還在，那又怎麽會跟着姑姑去了南城？
看出他的疑惑，姜妍沒賣關子，繼續道：“我媽和我爸結婚的時候有愛的人，迫于父母逼迫才與我爸結婚，可婚後兩人經常吵架。後來我爸就開始動手打人，我媽打不過我爸，挨了打，轉身就來打我出氣。直到有一天，我爸又打我媽。我媽極度恐慌之下摸到了水果刀，一刀捅了我爸。”
“之後我媽入獄，家裏都覺得我是喪門星，命不好，沒人願意養我，是姑姑千裏迢迢從南城趕來為我辦了轉學，将我帶離了這裏。”
“前兩年她出來了，我回來過一次，她說讓我不要再回來了。我不甘心，又回來了，這才知道，原來，真的有母親是讨厭孩子的。”
姜妍說着有些眼眶泛紅，聲音帶着哽咽，徐硯北眸色在這深沉的夜裏顯得有些晦暗，好半晌他的聲音才響起。
“都過去了，以後會有人愛你。”
姜妍嘆了口氣，沒理會他安慰性的後半句。
“姑姑沒了，父親沒了，我媽……沒有我們她過得更好。”
她說話的時候呆呆的看着手中的月餅，眼淚打在塑料包裝上發出了動靜，徐硯北神色閃了閃，正要起身，受傷的手卻撐在了床上，痛得他下意識“嘶！”了聲。
姜妍急忙将月餅放下，朝他跑去：“怎麽樣？沒事吧？”
徐硯北沒吭聲，擡手将她臉上的淚痕擦幹，擡眼叫了她的名字，鄭重開口。
“有失去的必然也會有得到的。我不知道你具體失去了什麽，但你或許可以仔細想想，你得到了什麽？”
姜妍根本沒注意到他說的話，她渾身的感覺都集中在了臉上，他卻仿佛全沒注意到一般，說完話就收回了手。
“天都要亮了，睡會吧。”
姜妍思緒再容不下其他，躺在床上，心裏全是徐硯北的話。
得到了什麽？
她得到了這世上最好的朋友，遇到了讓她仰望的光，還有這世上最愛她的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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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大中午了，她看了眼時間，這才反應過來她是來照顧人的。
病床上已經沒人了，衛生間傳來水聲，姜妍這才放心，想了想，還是敲響房門。
“你手不方便，要不要我找個人幫幫你？”
衛生間傳來水聲，片刻後徐硯北聲音響起。
“你能進來幫幫我嗎？”
姜妍有些猶豫。
“我……要不我找個男護工來幫你吧。”
“不用，”徐硯北打開房門，朝臺盆的方向示意：“我擠不了牙膏，能不能麻煩你一下。”
原來是擠牙膏。
确實，他一只手吊着，洗漱方面自己一個人很難完成。
姜妍替他擠好牙膏，想了想，端起杯子站到了一邊，示意他：“你刷吧。”
徐硯北看了她一眼，眼裏閃過細碎的光波，低頭刷牙。姜妍一直在旁邊等着，見他差不多了就把杯子舉到他嘴邊：“漱口吧。”
作為一個年近三十的大男人，徐硯北第一次被人這麽伺候，一時覺得又好笑又無奈。
“我可以自己來的。”
理解，男人都是要臉的。
姜妍将杯子遞給他，自然而然的扯開話題：“你吃什麽，我出去買飯。”
徐硯北三兩下漱完口，回頭喊住了她：“我點了外賣。”
姜妍扶着門框，笑得有些尴尬：“我是來照顧你的，怎麽反倒還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徐硯北放下杯子，将牙刷倒插進杯裏：“不是你的話我今天刷牙都難。”
他說着就要出衛生間，姜妍閉了閉眼拉住了他，徐硯北回頭：“怎麽了？”
姜妍不敢看他眼睛，“那個，你嘴上，有泡沫。”
徐硯北怔了怔，迅速轉過了身，看着鏡子裏嘴角沾着牙膏泡沫的自己，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姜妍洗漱完出來正好碰上外賣小哥敲門。
“您好，外賣。”
徐硯北點的都是些家常菜，三菜一湯，但都是姜妍很喜歡的辣菜。
“你是不是該吃點清淡的？”
徐硯北拿着筷子的手一頓，“這個，應該不礙事吧。”
見他好像很有胃口的樣子，姜妍也有些不忍心：“那，你別吃辣椒。”
徐硯北立馬點頭：“好。”
房間內很安靜，吃飯間姜妍擡頭看了徐硯北，唇角帶笑。
“笑什麽？”
“沒。”
“沒？”徐硯北停下筷子，垂眸看她：“當我傻？”
姜妍失笑。
“就是覺得有人陪着吃飯挺好的。”
徐硯北一頓：“你很喜歡和人一起吃飯嗎？”
“喜歡。”姜妍聲音很低：“其實我當初高考成績還可以，可供我選擇的學校和專業也還挺多的，姑姑其實想讓我讀金融。”
“但是你選了設計？”
“因為我想在我手下的房子最終變成溫暖的家。”姜妍笑了笑:“我想要一個溫暖的家，家裏的人每天都會陪我吃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