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荠菜餃子
第051章 荠菜餃子
入住新房後的第一日, 姜青禾又開始寫她的房子事記。
她寫,今天春光晴好,宜摘花,宜栽花。
一早, 姜青禾背着小竹簍出門, 左手挎柳條籃子, 蔓蔓拿上小鋤頭在前面蹦蹦跳跳。
徐祯沒來,他跟着三德叔去給灣裏一戶人家修房子去了。
此時積雪完全融化,地裏的冬小麥返青,蜜蜂穿行在柳樹間,通往山裏的小道上有星星點點的白。
蔓蔓跑過去, 彎腰去看,她喊:“娘, 你看, 是小花。”
春天的田野裏, 到處生着不知名的花朵, 小小一團縮在葉子後面, 早先枯黃的野蒿,又長出一簇簇的嫩芽。黃土地變得綠茵茵的, 微風裏有泥腥氣, 夾雜着盛放的野花香。
蔓蔓摘下一朵紫殷殷的小花, 她小手捏着細細的莖, 遞給姜青禾, 她仰起小臉說:“娘,給我帶上。”
今天姜青禾給她梳了兩只小小的麻花辮, 又盤成一團,蔓蔓要紮滿頭的花。
姜青禾都依她, 由她掐了白的花,粉的芽苞、黃的,都是極小的一朵,東紮一朵,西插一朵。
蔓蔓雖然看不見,但她仍舊捧着自己的臉,笑起來兩頰鼓鼓,聲音甜蜜蜜,“我好看。”
“嗯,你比孔雀都要好看,”姜青禾回她,蔓蔓又問,“孔雀是什麽,會飛的麻雀嗎?”
四歲的她,說話更順溜,老是問些天馬行空的問題,比如大樹有腳會走路嗎?地裏有螞蟻撓它癢癢怎麽辦?為什麽樹是綠的,不是花花的?
姜青禾每次都要絞盡腦汁回她的問題,時不時被她堵得回不上來。
在蔓蔓又要開口問問題時,不遠處有扛着鋤頭進山的阿婆,她招手,“來摘荠荠菜的不?那地沒幾株,跟俺走,俺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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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長得很眼熟,姜青禾認不出來,她只能喊嬸,阿婆笑着說:“俺姓王,你不認得俺也正常,俺住最西那茬屋子邊。”
“婆婆,”蔓蔓嘴巴很甜,她走起路來一蹦一跳,嘴裏還不忘問,“什麽是荠荠菜?”
“你家這娃養得真水靈,”王阿婆笑眯眯的,提了提手上的籃子,從裏頭拿出一把嫩綠的荠菜,“諾,這是荠荠菜,俺們也叫它地菜,生在地上的菜。叫你娘給你炒一盤,攙點油,可美了。”
蔓蔓踮起腳,她瞅着王阿婆手上籃子裏滿滿的荠菜,又瞧了瞧姜青禾籃子裏,只有一層薄薄的綠葉子。
她開始掏自己襖子旁邊的兜,摸出兩條奶幹,她脆生生地說:“婆婆,我拿這個跟你換荠荠菜好不好?”
她愁哇,她娘不會摘阿。
姜青禾阿了聲,王阿婆拍着大腿樂,“你這娃可真招人稀罕,俺婆子不吃。”
王阿婆将籃子拿下來放地上,她拉着蔓蔓,“來,你自個兒抓一把。”
“嬸,這你辛苦采的,娃就是跟你說笑呢,”姜青禾連連搖頭,拉起蔓蔓不要她拿。王阿婆也沒強求說:“那俺帶小娃去摘。”
蔓蔓點點頭,她說:“好哇好哇。”
結果到了春山後面的草地,那裏有一株野桃樹,此時也生了滿樹的花,她還采啥荠菜阿,跑去撿掉在地上的桃花了。
邊撿邊道:“小草姐姐一朵,蔓蔓一朵,”
“二妞子姐姐一朵,蔓蔓一朵,
蔓蔓兩朵,蔓蔓三朵…”
她有好多朵花,蔓蔓傻樂,全都裝進她的小袋子裏。
而姜青禾跟着王阿婆在采荠菜,這時的荠菜最嫩了,用來包荠菜餃子,鮮得恨不得一口吞。
王阿婆教她,“你多摘些,別撿嫩的時候全囫囵吃完,在鍋裏過滾水燙了,一株株曬成幹菜。這不到冬天拿出來泡了,又是一道菜。”
“還有這苦菜,”王阿婆拿鋤頭擱地上一掏,拔出一株貼着地皮,葉片完全伸展還帶着泥土的苦菜。
教姜青禾咋吃,腌着,煮了放點蒜加油潑辣子,蘸黃米馍吃都能把幹巴的馍給浸水潤了,叫人吃了還想吃。
王阿婆肚子裏的貨實在多,又或者說她在灣裏生活了五六十年,對這土地上的一切都那麽熟悉。
春天哪裏長啥野菜她都曉得,麥田裏會生很多荠菜,走到山坡地往右走有一大片小蒜,好家夥,今天割了,過幾天去瞧又生了一大片。
山裏往北走,有槐樹跟榆錢樹,四月槐樹開花,榆錢谷雨結新葉,那葉子嫩的可以直接吃,捋一把塞嘴裏嚼,越嚼越甜,新鮮。榆錢耐活,不管村前村後,墳頭地裏都能瞧見幾株。
只是不能多吃,多吃脹肚子,嘗點鮮就成。
不過她們沒走到榆錢樹林那,因為前頭槐樹開花了。
蔓蔓歡喜地叫着,槐花樹高她夠不到,只好故技重施,蹲下去撿掉落的花。
雖然花苞沒有全開,可那一串白生生的花朵,叫樹葉映襯着,味道又香,真讓人走不動道。
姜青禾忍不住摘了幾串垂下來的洋槐花枝,湊近嗅一嗅,香而甜,怪不得有槐花蜜這一蜜種。
“喜歡這花阿,”王阿婆坐在樹根上歇會兒,語氣溫和地問她。
“這花香阿,”姜青禾點頭,又如實說:“本來今天還想進山來刨幾株花的。”
“這時候開的都是丁點小的,正經要栽花,你得去找隔壁村花佬兒,那啥花都有。你要在山裏找,俺帶你去找幾株,開花開得遲,也好看,”王阿婆一副你信我的表情。
她帶着姜青禾找了一大叢打碗花,更為大衆熟悉的名字應該是牽牛花。還有另外一種花,名字跟打碗花類似,叫打破碗碗花,這種根莖帶刺,葉片也粗,王阿婆說夏天開出來的花是紅嘟嘟的,多喜慶。
最後回去前還薅了幾株急性子,其實是指甲花,染指甲用的,能得這個名是因為指甲花老了,種子會急急迸裂出來。
聽得蔓蔓微微張開嘴巴,一副受教了的模樣。
跟王阿婆分開後,回到家裏,蔓蔓拿着一袋撿來的花跑去找二妞子幾個,姜青禾則找了個深底的陶罐,洗幹淨灌水插上洋槐。
放在正屋的桌子上,那一串串雪白的花,垂下點枝條,被褐黑的陶罐裏映襯得更加鮮妍,點綴着這一方小而單調的天地。
她默默站着欣賞了一會兒,然後覺得堂屋實在是空。應該要擺盆樹,有張靠牆的櫃子,有個高木幾能放盆花,最中間的木牆上挂幾張畫。
需要充實和完善的不止一個地方,她又默默走出門,拿起走廊上帶土的筐,裏面的花苗一株株探出頭
走到屋子前院,那裏有個泥水匠上回砌的方形小花壇,她開始刨土種花,全部花苗種下後。
她起身拍拍自己沾滿泥土的手,頗有成就感的望着随風搖曳的花苗,期待它們漸次開花的時候。
這時院子裏還是黃土地,沒有砌磚,可姜青禾卻已經開始想象,等磚砌出一條大路來,她兩邊撒上苜蓿的草籽,再種幾株花。
剩下的磚沿着院子砌一人高的圍牆,能阻擋絕大部分人的視線,畢竟種菜可以,種花在這地還是太招人眼了。
其實一年來,除了說話嗓門大點,姜青禾依舊喜歡那種自己關起門,一家人過日子的感覺,最好有充足的隐私感,不被外人窺探到。
她站在門口規劃着這地之後的模樣,徐祯用巾子擦着額頭上的汗進來,背上還扛了一筐土。
他卸下肩上的袋子,揉了揉肩膀,沒等姜青禾開口問就全都交代了,“今天給人做土窯,邊上的土不錯,下工回來挖了點,到時候填在後院裏種菜。”
“之前那片菜地也得種上,”姜青禾推着他進屋,她可沒有住了新屋,就把老屋那地那房子全都給抛了,該用還是得用。
“成啊,晌午吃啥,”徐祯進了屋,舀水洗手,側過頭問。
姜青禾嘶了聲,看了眼冷冰冰的竈臺,她說:“我說我做了飯,你信嗎?”
“信阿,”徐祯擰了巾子擦臉,他逗趣,“這是只有聰明人才能看見的飯。”
“等着我給你這個聰明人變出來,”姜青禾開始淘米蒸飯,晌午荠菜餃子是來不及吃了。
只好匆匆忙忙做了荠菜炒蛋,采來的小蒜洗幹淨,切成段抹點鹽。加點辣子在粗瓷碗腌一腌,一吃脆而爽口。
王阿婆說三月小蒜,香死老漢。得跟馍一起吃,掰開馍夾點腌的鹹津津的小蒜,那真是頂頂好的下飯菜了,晌午吃了下晌刨地都有力氣。
夜裏才吃上一個個飽滿厚實的荠菜餃子,有荠菜鮮肉餃、還有荠菜混了炒熟的雞蛋碎、粉條子碎的餡,咬破個口子蘸點醋,徐祯吃了兩大海碗。
他穿着圍布洗碗時說:“苗苗,我明天得跟着三德叔去隔壁村修屋子去,晚上估摸着回不來。”
“你去呗,我給你做點幹糧帶着,帶餡的馍馍,”姜青禾收起還在擇的荠菜筐,準備起身泡點梅幹菜。
“要不你找虎妮還是大花姐來陪你,”徐祯猶猶豫豫,實在是砌院子圍牆的磚不夠,磚現在也定不到,沒有圍牆他連出門都不安心。
以後他出門做活肯定是經常的,而且保不準一走五六天,為了生計沒辦法。
“好啊,到時候找虎妮帶着小草來睡一夜,”姜青禾随口扯着謊,讓小草來睡一夜還差不多。
她不過是為了安徐祯的心罷了,徐祯不放心地說:“你發誓。”
姜青禾打他一掌,白他一眼,“少有病,活記得給人好好做。”
梅幹菜包子是深夜蒸好的,徐祯是天沒亮起的,外頭還黑的連路都瞧不見。
他輕手輕腳地下床,姜青禾揉了揉眼睛,也跟着起來。
“你回去睡,我拿了饅頭就走,別送了,”徐祯壓低聲音說道,讓她趕緊躺回去。
“我送送你,”姜青禾打着哈欠,伸手穿衣服,徐祯沒法子,只好摸黑去點起蠟燭。
竈房裏微弱的燭光下,姜青禾掀起蒸籠,往外拿大饅頭,蒸的比成人拳頭還要大,一個個取下包在張很大的麻紙裏。
“帶紅點的是肉餡的,你別給旁人吃,三德叔分他一個,有褶的是梅幹菜餡的,我也加了肉丁,還有幾個荠菜餡的。餓了你就吃,還有水壺灌了水,別忘記拿。”
姜青禾絮絮叨叨地囑咐,徐祯一一回話,“少拿幾個,隔天就回,你和蔓蔓自己吃,在家別糊弄。這次的活緊,說做完就給現錢。”
他拉了姜青禾的手說:“拿到錢去扯幾塊布,做身衣裳,以後你也穿花衣裳。”
“真不想走,”徐祯将頭擱在她的脖頸處,然後拿起包子和水壺背在身上,手裏提着一個木箱。
三德叔趕的車停在了門口,徐祯擺手,對門口站着的姜青禾說:“夜裏風大,你快回去再去睡。”
又催着三德叔快趕車,等走遠了,人瞧不見她就回去了。
姜青禾目送點着火把的車離開,駛向黑夜裏,她攏了攏自己的衣裳,站在那裏出神,直到被風吹得打了個寒顫才進屋。
第二日她有點發蔫,這時宋大花跑着進來,“禾阿,你種子都選好了沒?”
“啥?”姜青禾還懵着,沒反應過來。
宋大花摸摸她額頭,“你咋了,日子過糊塗了是不?地全都化凍了,要春耕了,灣裏串換種子呢。”
姜青禾一拍腦門,她給忘了,連忙急急拉着宋大花去挑去年秋收時攢起來的糧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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