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朱熙林琬:白玉懷瑕3
番外 朱熙林琬:白玉懷瑕3
當年荒唐一場,已鑄成大錯,他難道沒有絲毫悔意嗎?
她心下惶急,可朱熙軟香在懷卻已是情動難忍。他等了這麽多年,等到他的父皇死去,等到她坐上太後之位。
林琬於他,早已成了不可治愈的心疾。
圈在她腰間的手緩緩挪動,隔着衣裳順着纖細的腰線稍稍往下挪了幾分,但又克制地停了下來。
林琬身子一顫,慌亂去拉他的手:“既然知道是錯,就更不該重蹈覆轍,這樣淺顯的道理楚王難道不明白嗎!”
她心如擂鼓,語氣嚴厲,卻也急得語無倫次:“人倫不可違,這種話我今日便當沒聽見,王爺以後不要再提。松開!”
林琬面色惱怒,額角都出了汗,然而朱熙見她這模樣卻滿眼都是笑意。
在人前時,她待他向來疏離,甚至冷淡得有些刻意,不願看他,就連多說一句話都不肯,何時露出過這般生動的神色。
懊惱至極,卻也拿他無可奈何,毫無反抗之力地被他摟坐在懷中,卻還在竭力維持着太後應有的端莊與威儀。
可惜太後的話打動不了他這個目無法紀的兒臣。
朱熙生在宮中,長在宮中,這宮裏的醜事他自小便見慣了。
看似輝煌威嚴的皇宮裏,處處是不受寵的妃嫔、無根的太監和寂寞的宮女,這些可憐人被囚禁在冰冷的深宮之中,如困鳥一般互相慰藉,朱熙都不知自己撞見過多少回。
他以聖賢之理教導朱昱,但自己對倫理綱常卻早已變得麻木。
他韬光養晦,手刃血親,三年前親手将朱銘的腦袋提到了崇安帝面前,他骨子裏就是個離經叛道之徒。
什麽人倫,他根本不在乎。
Advertisement
他早已為她準備好了嫁衣,她本該是他的王妃。
朱熙擡手撫上林琬動人的臉龐,低頭靠近她,冰冷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他以耳語問道:“兒臣若松開了,母後是不是就要走了。”
她慣會逃跑,當年荒唐一場,她清醒後便是将衣衫不整的他獨自扔下,自己一個人逃之夭夭。
林琬嘴唇嗫嚅,不知要如何說服他,但沒想下一刻,卻察覺擁着她的手臂緩緩卸去了力道。
朱熙取下她頭上快掉出來的金釵,重新簪回她發間,冰涼的長指順着她的耳廓滑下來,撫摸過她耳垂上的細小耳洞,而後放開了她。
他将雙手搭在扶手上,眉下那雙漂亮的狐貍眼溫柔地看着她:“走吧,母後若決心要走,兒臣是留不住的。兒臣這雙腿,也追不上來。”
林琬心頭被他這直白的話刺了一下,一時不敢看他盛滿情意的眼睛。
人人都說朱昱生了雙清透的狐貍眼,像極了她,可衆人沒發現,當朝攝政王同樣長了雙漂亮的狐貍眼。
林琬撐着扶手站起來,一時不察,左掌壓在他的手背上也沒注意到。
他座下的輪椅因她起身而往後滾了半圈,瞬間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林琬理平衣襟,又擡手摸了摸頭上的金釵是否穩當,視線掃過掉在輪椅旁的袖爐,她一言不發地進偏殿抱出了睡熟的朱昱。
她出來時,朱熙仍在原地沒動,不過地上的袖爐已經被他撿了起來,他拂去袖爐上沾染的細塵,拿在手中,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抱着朱昱離開。
察覺到背後的目光,林琬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
此刻的朱熙和平時溫文爾雅的模樣大不相同,斂去了面上似有似無的溫和笑意,沉默地坐在燈燭幽微的森冷宮殿中央,好似孤寂得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人。
孤獨與黑暗如同密不透風的黑布毫不留情地将他包裹其中,林琬有些不忍地收回視線,離開了武英殿。
隐隐的,她聽見殿內傳來了壓抑劇烈的咳嗽聲。
殿外,此前圍在門口的禁軍不知何時退到了宮道上,她的宮女提着燈站在那為首的将領旁,兩人似正閑聊。
宮女見林琬抱着朱昱出來,忙撇下那禁軍提燈跑了過來。
她敏銳地發現林琬頭上的金釵換了個位置,但什麽也沒說,只是從林琬手裏接過了熟睡的幼帝。
林琬并未急着回仁壽宮,她走到那禁軍将領面前,問他:“武英殿裏服侍的人呢?殿裏燈燭爐火都已熄了,怎麽不見人進去點上。”
她話音溫柔,但字裏行間卻是在問罪,那禁軍将領回答道:“回太後,之前有個小宮女心術不正,欲誘引王爺,被王爺叫人拖出去打死了,自此太陽一落山,殿中便不再容人伺候了。”
林琬沒想到還發生過這事,她皺了下眉:“那也不能任由殿中凍得像個冰窖?若是楚王病了耽誤國事該如何,到時候拿守在門口的你們治罪嗎?”
男人哪裏擔得起此等重罪,他聞林琬語氣嚴厲,頭一垂,竟告起朱熙的狀來:“太後,王爺已經染病了。他這段時間常宿在武英殿,連景和宮都不回,夜裏也是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待一晚便去上朝,徐大人早上來時,殿中的爐子從來都是熄的。”
林琬知朱熙向來任性,可沒想到他如今竟作踐自己到這地步。
她心中生了怒氣:“他有家不回待在武英殿做什麽?他胡鬧,你們難道不知道勸着些嗎?”
男人搖了搖頭道:“勸過,可王爺的脾性,微臣們實在勸不了。王爺說即便回了景和宮也是孤單一人,不如就宿在武英殿,說什麽還離得近些,免得早晚多跑一趟。徐大人和微臣多勸了幾句,還被罰了半個月的俸。”
他說到這兒,肉疼地咬了咬牙,言辭懇切道:“您是王爺的母後,這天下除了皇上,只有您的話能叫他聽進去了。”
這禁軍将領的話有一半都是徐文教的,而徐文教的這一半是從朱熙的舉措裏悟出來的。
朱熙折磨自己要引心上人相憐,徐文身為下屬,自然要助他一臂之力。
但這其中曲折,林琬并不知情。
她有些頭疼地看了看這茫茫大雪,若殿內熄了火爐睡上一夜,便是凍得半死都說不好。
她想起朱熙那冰涼的體溫和一身單薄的衣裳,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後有些無奈地對那禁軍道:“王爺那兒本宮去說,你先派人送皇上回仁壽宮。”
禁軍聽她松口,立馬松了口氣:“是。”
林琬回到殿中,朱熙仍坐在之前的地方半步沒挪。
他雙手捧着她的袖爐攏在寬大的袖口中,微微擡頭看着她朝自己走過來,姿态竟有幾分乖巧。
他的面色十分平靜,像是知道她會回來。
他拿出袖爐給她:“母後回來,是來取袖爐的嗎?”
“……不是。”林琬道。於是他又把袖爐放進了袖中。
有了前車之鑒,她沒有貿然靠太近,隔着幾步距離停在了朱熙面前,她低聲問道:“你的人與我說,你夜裏不回景和宮,而是宿在武英殿。”
朱熙似乎不太想談這件事,他望着她溫婉的臉龐:“誰與母後多嘴?”
林琬蹙眉:“是還是不是?”
朱熙見躲不過,輕輕“嗯”了聲,他解釋道:“兒臣腿腳不便,奔來跑去實在麻煩,反正孤身一人,宿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他這“孤身一人”幾個字說得輕巧,落在林琬耳裏卻不是滋味,仿佛她是那令他孤身無依的罪魁禍首似的。
她側過眼,避開他直勾勾的目光,不自覺放輕了語氣:“你既知自己腿腳不便,就更需要人服侍,非要一個人待在這寒冷的宮殿裏,凍壞身體便開心了?”
朱熙聽出她隐隐動了氣,不由得輕笑了聲,安慰道:“怎會,偏殿裏有炭火,母後不必擔憂。”
方才去抱朱昱時林琬看過那火爐,爐子還燒着,但炭卻不剩多少,哪裏燃得了一夜,怕是四更天便熄透了。
“僅憑那幾塊碎炭?”林琬氣他不顧及身體,說話的語氣也急起來:“昱兒睡時你倒知道要将偏殿燒暖和,眼下自己卻無所謂地在這冷殿裏坐着,如何教人不要擔憂?”
朱熙定定看着她:“母後是在心疼兒臣嗎?”
林琬一怔,朱熙單手推着輪椅緩緩朝她靠近,追問道:“是嗎?母後。”
他聲音溫和,卻無端透着股逼迫追問之意,林琬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兩人靠近的距離立馬又再次拉開,甚至比剛才還要遠上半步。
朱熙見林琬面色防備,松開輪子停了下來,他道:“母後怕什麽,我說過,母後若決心要走,我這雙腿是追不上來的。”
他說罷,忽而臉色一變,低着頭猛地又咳嗽起來,手中的袖爐滾落到地上都顧不得,很快便咳得脖頸都紅了。
林琬見他佝着腰,咳得竟有些喘不過氣,想也沒想便上前去替他撫背順氣,纖細的手掌撫過他背上單薄的衣衫,手指幾乎能感受到他背上的骨骼肌肉。
他身上的衣裳實在太薄了。她搓了下他身上的料子厚度,皺着眉将身上的狐白裘脫下來披在了他身上
“你這種咳法,今夜不能再宿在這兒,待會兒回了景和宮需得請太醫看看……”
林琬話音一落,不料被朱熙攥住了手掌,用力之大,虎口處都捏得發白。
林琬還沒狠心到在這時候甩開他,只好忍着疼任他握住,一時之間,滿殿都只聽得見他壓抑的咳嗽聲,仿佛要咳背過氣去。
朱熙不知死活地作踐了自己數日,終於得償所願地讓自己染上了風寒,咳聲止住,過了好一陣兒,他才慢慢緩過了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