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魔氣
魔氣
這裏邊太過于怪異,再者林知意提前交代過他們只能在外邊打探一番,所以他二人只繞着院子外圍轉了圈又回到院門的位置。
忽然傳來一陣尖細的哼曲聲,這調子越哼越長,仿佛是一個肝腸寸斷的女子,但這靡靡之音中又有一種莫名的力量,斷斷續續想要将人引誘進去。
“頭...好疼...”
慕楠抵着額角,絲絲的脹痛伴随着一陣眩暈席卷而來,使得她不得不扶着宋知書才能站穩。
宋知書察覺到身側人的異樣,臉色微沉一瞬不瞬的盯着裏邊,淡淡的嘲諷從嘴角挂起,“一股狐貍騷味。”
他說着指尖卷起淡淡的藍色靈力,輕輕的點在慕楠的眉心。
慕楠只覺得眼前一亮,方才那股不适之感完全消散,眉心還停有微涼的觸感,但宋知書已經收回手。
“我方才怎麽了?”她問。
少年牽起唇角,起了壞心思,“你差點就進去陪她了。”
眼見着少女瞪大了眸子,将腦袋縮進大氅之內,兩側的狐絨将她裹挾在內,黑白分明的眼珠左右轉動,露出了一抹害怕的神色。
他這才補上一句,“不過我救了你。”
“那我們走嗎?還是你要進去。”
她真是不想問這一句,因為宋知書的眼睛已經長在了院子裏面,強大的好奇快要溢出他的眼眶。
“當然進去,為什麽走?”
他說着上前一腳踹開了院門。
慕楠吞了口唾沫,手心緊緊攢着沈言之給她的那幾張符紙。
“什麽妖魔鬼怪,放馬過來吧!”
而身前的宋知書聞言突然頓住步子,回頭小聲的在她耳側低語。
“噓!她在哭。”
慕楠不言,則是用手輕輕點了點宋知書身後,狀作害怕,“那口井裏有東西...”
宋知書動作一滞,慢慢轉過身去,只見漆黑的庭院之中只有一口枯井,旁側沒有別的東西。
身後響起少女銀鈴般脆響的笑聲,她道,“讓你吓我!”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遭慕楠擺了一道,薄唇微抿,帶着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方才就不應該救你。”
“別、別,我就開個玩笑。”她讪讪笑道,“那邊,去那邊瞧瞧。”
這庭院很大,但大門進去便是一口井,這種布局實在是奇怪與少見。院落地上除了些許雜草便是一些廢舊的戲班子器材,随處可見些戲服刀槍器械。有些屋子甚至已經塌陷,遍地都是蛛網與碎屑。甚至時不時伴随幾聲烏鴉的嚎叫聲。
眼見到了戲班搭建的臺柱子,宋知書停了下來。
方才的戲聲又響了起來,卻在先前單調的曲子間加了些詞。
“告哥哥一一分訴,那官人是我的丈夫。我可也說的是實,又不是虛。尋着他指望成眷屬,他別取了妻,道我是奴。我委實的銜冤負屈!”
她哭着唱,又是好一番嚎叫。
這嚎叫的功夫中,戲臺上慢慢落下了白霜,這白霜落在地上有了模樣,随後一連串腳印浮現,踩着白霜翩翩舞動,仿佛是在跳給他們二人觀看。
她一來二去只在唱“告哥哥”這一段,越唱越悲,越唱越苦。
“臨江驿?”
慕楠辨出了她唱的這出戲。她大學專業是漢語言文學,經常和有相同愛好的室友研究一些雜劇,這出戲她們罵了頗久,無非是因為張翠鸾被崔通中所負并遭到他誣陷後還能不計前嫌與他在一起。
戀愛腦?
她擡眼盯着那串腳印,雖然看不到女鬼的身體,但她大許能猜到是發生了什麽。她輕輕扯了扯宋知書的袖子,“她已經這樣跳了半晌了,有沒有法子能看到她的實體?”
宋知書輕描淡寫的看了她一眼,右手緩緩擡起,只見寒霜劍慢慢顯形,“破!”
寒霜劍像是長了眼似的,穿破方要落下的帷幕。
很快一抹紅色的身影狼狽的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女鬼的青絲落到腳跟,發間只有一根玉簪松松散散的靠着,紅衣半露,白皙圓潤的肩頭露在寒夜之中,随着她的點點挪動,那紅衫也緩緩落下,她的頭發散亂遮住了大半張臉,只剩下吸了血一般殷紅的嘴唇,還有臉頰上的兩行血淚。
她輕笑,嗓音如同黑夜中的催命符,帶着濃密的癡迷,“啧...神力...魔力...如果将你們的丹元拿來修煉,想必——”她尖聲尖叫,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一晃而過。
原是露天的戲臺子忽然消失,反而是憑空出現了一間婚房,兩側的木門上皆貼着“囍”字,在昏黃的燭燈下,窗紙後露出一抹嬌媚的身子。
像極了來索命的女鬼。
身側的宋知書卻不慣着她,早已提劍将木門打破,飛身沖着那女鬼而去。
他身上的殺氣太重,甚至要超過了那女鬼身上的怨氣。
“你是何人?為何壞我好事!”女鬼嗓音尖銳滿是怒意。
好事?
慕楠忽然想起自己在院門口受到的蠱惑...難不成是這個女鬼想要将自己帶進來,然後吸食自己的丹元?
一人一鬼打的不可開交,即使這是女鬼的地盤但她也沒有接過宋知書幾招,幾乎是被他單方面虐揍。
慕楠見他雖然占着巨大的優勢,但自己也不能擺擺手在一側看戲,至少也要發揮一些作用。這樣想着她便學着沈言之教她的方法,指尖蓄力将符紙挂在半空之中,随後朝着目标飛去。
女鬼本來便不是宋知書的對手,又怎麽受的住天命宗的符紙,直接疼的停下了還擊的手。大聲斥道,“你們給我等着!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一陣紅霧飄過女鬼的身影兀的消失。
眼見她躲進了戲臺子後邊的廂房,宋知書便想追去,誰料,一陣明黃色的結界忽顯,強大的靈力直接将他震飛出去。幸好他踩在了寒霜劍上,不過雖停了下來,卻還是被陣法傷到了元神。
“噗!”殷紅的鮮血從他的嘴角流出,他緩緩的閉上眼擡手運氣。
慕楠快步朝他跑去,焦急的問道,“這是怎麽了?”
宋知書少見的理會她,只見他立刻擡手想要捂住慕楠的耳朵,卻還是讓躲在廂房裏的女鬼找到了機會。
“這陣法只防妖魔鬼,卻不防人,你硬闖受到的傷害是魂飛魄散的痛楚!”女鬼尖細的強調中還帶着洋洋得意。
只防妖魔鬼?
慕楠冷哼一聲,作勢便要沖過去,“你等着,我來收拾你。”
宋知書雖不解為何慕楠不在意她的前半句話,而像是被點了的爆竹似的,氣勢洶洶的要闖進去,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拽着慕楠的手腕,“別去,你打不過她的。”
這是他第一次勸她,少了幾分冷意。
慕楠心下一動,回頭看着宋知書,在少年炙熱的眼神之中,她一字一頓,“這鬼她敢傷你?”
這可是她的寶藏男二啊!雖然這個男二有點冷,但是問題不大。
她格外認真的眼神讓宋知書莫名一驚,眼睑微顫,緩緩道,“她不是鬼,她是狐妖。”
這廂慕楠又是愣了片刻,神色複雜,“她不是鬼她弄得和鬼一樣?”
宋知書不再看她,而是将寒霜劍收了起來,長睫垂下,遮住眼中的波濤洶湧,得虧慕楠先前塞給他的那顆藥丸,使得他在本應該魂飛魄散的情況下,只是元神受了些傷。
她的藥?思及至此,他又忍不住看了慕楠一眼,雖然少女還是将腦袋縮在大氅之中,但那眼神有着前所未有的堅毅。
她是從哪裏來的藥呢,還有她身上又是哪裏來的神力?
“大人,您不想殺她了嗎?”
殘留的一股魔氣,慢慢的接近宋知書。
“寒霜...”他輕聲道。
那魔氣見狀快速躲了起來。
這寒霜劍帶着上古戰神的氣息又由雪山的靈氣結合而起,普通的妖t魔要是被刺上一下,便能魂飛魄散,即使保下了半條命,也會損耗半身修為。它自然是怕的。
“走吧,等明日師兄師姐來了再說。”他道。
慕楠依依不舍的看了眼那戲臺子,雖然她實力應當不敵女,不過她相信七七會有法子的。
她慢悠悠的跟在宋知書身後,用心音同七七交談。
“七七,你可以和天道申請一下,給我和宋知書他們一樣的本事嗎?”
七七從來沒有碰見這種不要臉的問題,和藹可親的笑道,“楠楠,吾不是慈善家,天道也不是慈善家,怎麽能把靈力亂撒呢?而且天道給你開了靈根,換做旁人哪裏還會提些要求,早早便感激涕零了去。”
它拒絕的爽快,慕楠只能耷拉着腦袋,嘆道,“那還得靠我自己修煉啊...”
宋知書還是不大放心,他覺得慕楠是裝的,且裝的很好。
于是他緩緩轉身,試探她,“方才狐妖的話,你記得多少?”
慕楠不明所以,“什麽?”
宋知書抓住了她眼裏轉瞬即逝的失落,更加不明所以,“怎麽,你覺得不能告訴師姐師兄?”
“?”
慕楠以為他是擔心方才看那漂亮的狐妖被女主知道了去,他會缺少一份競争力,想着她悵然一笑,十分篤定安慰他,“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林姐姐的,我嘴巴可嚴了!”
得到她的回答宋知書燃起的殺意才得以降下,見天邊泛起魚肚白,街道旁已經有了百姓活動,他才發覺時辰已經過去許久。
“你最好是。”他淡淡的警告。
“你最好是!”慕楠趁着他走遠,悄悄的學起了他的語氣,在他的背後張牙舞爪。
卻不曾多想,常年習武,靈力極好的宋知書怎麽會聽不見她這兩聲。後者只是默默勾起唇角,眼底泛起一絲興味。
她居然不怕自己身上帶有魔氣?她甚至不感到奇怪...真是新奇。
因為宋知書他們常年辟谷,已經不需要進食,但慕楠只是普通人,受不了餓肚子的感覺。只能讓他們先讨論個一時半夥兒,自己端着一疊糕點在角落進食。
不過與他們的驚心動魄不同,寧府倒是沒有什麽妖魔鬼怪,只是有很多符咒,貼的滿院都是,仿佛在害怕又或是在鎮壓什麽。
說到這裏,慕楠吞下了粉嫩嫩的桃花糕,端起桌上的茶盞一飲而盡,緩緩道,“這女鬼...這狐妖嘴裏唱着一段曲兒,我聽了下是叫做臨江驿。”
“臨江驿?”
在座四人都是些修仙之徒,常年居于深山之上的天命宗,自然對這種民間戲曲故事不大熟悉。
見他們目光灼灼,慕楠幹脆放下小碟子,接着道,“這臨江驿講的是一個負心漢的故事,這張翠鸾本是崔通的妻子,奈何這崔通為了權勢抛棄糟糠之妻,另娶他人。我想她既然會這樣唱着,想必也是在斥責将她生生抛棄的那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