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07章 第七章

從醫院回家的車上,氣壓很低。

溫故拿着兩份檢查報告,挂斷了所有打過來的電話,看着他那冷肅的神情,司機也是噤若寒蟬目不斜視。

兩個孩子都在自己家的宴會上受傷,雖然都不嚴重,可這無疑是明晃晃的打臉,這件事勢必不會輕易罷休。

回到家裏,将鹿笙抱回房間,溫故把溫知新叫到了書房。

男人坐在辦公桌後,一雙瑞鳳眼微微擡起,眸光有些晦暗:“為什麽和人家打架?”

“那孫子欠揍!”想起孫志遠,溫知新仍舊恨得牙根直癢癢。

溫故微微皺眉:“是誰先動的手?”

“我。”

“為什麽動手?”

孫志遠那滿嘴的污言穢語實在難以啓齒,溫知新微微偏頭避開了男人詢問的目光,仍舊道:“就是他欠揍!”

見溫知新态度躲閃,遮遮掩掩,溫故目光越發冷厲嚴肅起來:“溫知新,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為什麽要打人?”

溫知新不想開口,索性只是毫不避諱地迎上了溫故的目光,倔強又執拗,沒有半點要解釋的意思。

溫故收回目光,再不開口,打開電腦徑自處理起了公務。

被晾在一邊不上不下,沒有責罵,也沒有安撫,溫知新小心打量着眼前專注的男人,心裏越發的七上八下。

比起這樣讓人窒息的安靜,他倒是情願溫故臭罵他一頓,至少不要是這樣視若無睹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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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他試探着喊了一聲。

溫故淡淡地擡了擡眸子,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雖然心裏覺得別扭,可急着去看鹿笙,溫知新恹恹地低聲道:“我不該給你添麻煩。”

溫故将手中的鋼筆放在桌上:“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

溫知新微怔,便聽溫故又道:“溫知新,三思而後行,這話我說過不止一次,你以為今天笙笙為什麽會摔倒受傷?”

“不是孫志遠那個王八蛋……”

男人低笑一聲,打斷了他的揣測:“孰是孰非,我心裏有數,但你想沒想過,如果笙笙今天沒有跌這一跤,你要如何收場?”

溫知新一時語塞,呆呆地眨了眨眼,終于抓住了溫故話裏的重點:“所以笙笙是故意摔的,陷害孫志遠嗎?不可能,笙笙不是這樣的人!”

溫故不置可否,只道:“酒店走廊裏有監控,事情始末我很清楚,只是你真的蠢得讓我失望。”

溫知新還想争辯,只是對上男人深沉了然的目光,他嘴唇微微翕動,默默垂下了眼睫。

從書房出來,溫知新有些遲疑地敲響了鹿笙的房門。

“請進。”鹿笙輕輕應聲,飛快地扯過用小毯子蓋上了受傷的腳踝。

輕輕帶上門,溫知新的目光輕掠過那虛掩的被角,目光輕顫:“你到底是怎麽摔的?”

“就是不小心跌了一跤,還能怎麽摔啊?”鹿笙不在意地笑笑,應聲道。

溫知新眉頭一皺:“我不需要你用這種方式幫我解圍。”

鹿笙的笑靥微凝,咬唇輕聲道:“也不是全是為你。”

“所以你真的是故意摔倒的。”溫知新有些不可置信。

“嗯”鹿笙點頭,有些心虛地避開了溫知新的目光:“你怎麽發現的?”

“老頭子看了監控。”

鹿笙抓在被角的手不自覺握緊,掌心沁出了些濕意:“溫叔叔也知道了啊。”

得了肯定的答案,溫知新心頭不由得生出了些自責:“鹿笙,你笨死了,怎麽這麽愛多管閑事啊!你要是腳真的斷了,你看以後誰要你。”

“分明是你笨死了。”見他不領情,鹿笙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譏道:“和人家打架還專門往臉上打,倒是被人家下黑手弄了一身傷,你這是生怕人家低估你的戰鬥力是嗎?”

“我這是殺雞儆猴。”

“我那是順水推舟。”

“可是你差點把自己弄殘廢。”

“你不是也差點內傷嗎?”

“鹿笙!”溫知新聲音一頓:“我是男人,我不需要你保護。”

鹿笙無奈輕嘆一聲:“溫知新,你能不能成熟一點,今天如果理虧的是你,你知不知道會給家裏帶來多少負面的新聞,媒體如果一報道,甚至可能影響整個集團。你明不明白如果想把這件事壓下去,溫叔叔就要被迫答應孫家的條件,這都是因為你的一時沖動。”

溫知新有些委屈,可看到鹿笙嚴肅的神色,卻又将那些話重新咽了回去。

鹿笙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忐忑地問道:“溫叔叔既然什麽都知道了,那他怎麽說?”

“他沒說什麽。”溫知新道。

“他沒生氣吧!”鹿笙又問道。

溫知新搖頭:“老頭子只罵了我,倒是沒提你。”

聞言,鹿笙心裏越發的七上八下,雖然是想要幫溫家,可她用的小手段終究不太光彩,溫叔叔那樣坦蕩雅正的人,會不會對她失望?

打發了溫知新回房間去上藥,鹿笙拄着拐杖一蹦一跳地挪出了門。

人人都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主動承認錯誤應該也可以坦白從寬吧!

小心翼翼地叩響了書房門,鹿笙有些不安的站在門前,心裏将解釋的話過了一遍又一遍。

伴随着一聲吱嘎響動,門被打開。

男人有力的大手扶住了鹿笙微晃的手臂,扶她跳到了沙發上坐下。

“溫叔叔,對不起,我錯了。”鹿笙低着頭,道歉尤其乖巧誠懇。

溫故挪了挪身子,将背微靠在沙發上,注視着小姑娘毛茸茸的發頂,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不動聲色地道;“你哪裏錯了?”

鹿笙有些心虛,聲音越發的低,手指有些不安地絞在一起:“我不該騙人。”

“你哪裏騙人了?”溫故放柔了些聲音追問道。

鹿笙細密濃黑的睫毛不自然地顫了顫:“我是故意跌倒的,其實腳沒有那麽疼,我還誇大其詞,惹你擔心。”

溫故颔首,黑白分明的眼中光彩漸暖,他溫聲開口肯定道:“笙笙,孫志遠拉扯你是真,你跌倒是真,傷了腳是真,這不算說謊。待君子以君子之道,對待惡人,自保為上,這一點,你很聰明。”

“溫叔叔,那你還生我的氣嗎?”鹿笙忙不疊地追問道。

溫故目光落在她手邊的拐杖上,眉頭微緊,無奈輕嘆:“我是氣你選擇了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辦法,為什麽就不願意相信我能妥善處理這件事呢?”

“事情因我而起,我不想給你添麻煩,讓你心煩。”鹿笙嗫嚅道。

溫故幽深的眸光越發複雜,他指腹輕輕摩挲着食指的指節:“鹿笙,沒有什麽事比你受傷更讓我心煩。”

鹿笙擡眼望過去,目光微亮,有些說不出的神采。

溫故淺淺嘆息一聲:“你爸媽誤機了,不過很快就到。”

鹿笙原本晶亮的目光瞬間黯淡:“溫叔叔,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我會和他們解釋清楚的。”

“鹿笙,你還是不知道你錯在哪裏。”溫故搖頭,望着有些局促不安的女孩輕舒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懂事,你為溫知新和溫家着想,但這些不是你需要考慮的事,能用利益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錢我多得是,可你只有一個。”

鹿笙怔忡一瞬,有些受寵若驚:“溫叔叔,我……”

正說着話,保姆阿姨敲響了書房的門:“先生,鹿先生和鹿太太到了。”

得知女兒受傷的消息,一進門,鹿笙父母就直奔,看到坐在沙發上完完好好的小姑娘方才落下了懸起的心。

“笙笙,傷得怎麽樣,快讓媽媽看看!”

突然被女人抱住,鹿笙微微一愣,下意識地躲閃,清透的杏眼裏有些難以掩藏的陌生。

往日存在于視頻裏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在彌合了那千萬裏的距離之外,一切好像都沒有什麽改變,被大洋分隔開的心,仍舊無法相觸。

從小到大,她見過無數張母親風情綽約的演出照片,她看過一個又一個她唱腔婉轉盡态風流的視頻,她習慣了她是個遙遠而璀璨的藝術家,但她對眼前的母親卻并不熟悉。

下意識的,鹿笙看向了溫故,仿佛一個無措的孩子,試圖在所有的陌生裏尋找一點讓她覺得心安的東西。

溫故頓住了原本打算出去的步子,柔和的目光安撫着鹿笙那不合時宜的陌生感:“師兄,師嫂,笙笙只是輕微扭傷,你們不要太擔心。”

鹿鳴颔首,擡手拍了拍溫故的肩膀:“我知道,笙笙交給你照顧,我最放心不過,只是小孩子到底是淘氣,把自己弄傷,實在是給你添麻煩了。”

“哪裏,笙笙很懂事,是我沒看顧好她。”

“師弟,話可不能這麽說,這些年要是沒有你看顧她,笙笙還不知在哪裏呢,若不是你我是師兄弟,我高低要讓笙笙認你做幹爹,喊一聲父親。”

擔心父母真的要給自己和溫故定下什麽父女名分,鹿笙連忙開口打斷了大人之間的寒暄:“溫叔叔,知新自己上藥可能不太方便,您要不要去幫他一下。”

鹿鳴回過神來,想起為了自家女兒受傷的溫知新,連忙催促道:“師弟,你快去給孩子上藥吧,我帶了幾瓶好酒回來,等晚上咱們好好敘敘舊。”

被母親扶回房間,面對着坐在自己床邊的父母,鹿笙努力讓自己熱情些,甜甜喊了一聲“爸爸,媽媽。”

亭亭玉立的女兒就在眼前,鹿鳴夫妻倆欣慰之餘卻又不由得有些心酸,從前離開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只到他們腰間的小孩子,哭鬧着不肯放他們走,而現在……婉轉明媚的少女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遺世獨立,優雅自持。

溫故真的将她照顧得很好。

“笙笙,對不起,爸爸媽媽不是故意遲到,錯過你的成年禮的,只是今天天氣不好,飛機延誤了,這是爸爸媽媽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你看看喜不喜歡?”

接過父母遞過來的錦盒打開,那一片瑩潤剔透的紅映入眼簾,一對滿紅翡翠龍鳳玉佩安靜地躺在錦盒裏,飛龍英武,鳳羽華麗,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鹿笙捧着這一對價值連城的玉佩,有些啞然地看向父母,微微推拒道:“這會不會太貴重了?”

“一點也不貴重。”孟湘萍含笑看着被玉佩驚豔到的女兒,目光溫柔:“笙笙,我出嫁的時候,你外祖父給了我這一塊紅翡。這一對玉佩是你爸爸親自雕的,如今你也長大成人了,爸爸媽媽不能一直陪在你身邊,就祝願我們的寶貝女兒日後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少時父母疼愛,知事得遇良人,年邁身康體健,阖家安康,這便是最圓滿的一生。過去的十幾年裏,他們已然缺席,就只能盼她往後事事如意,有人添衣。

豔麗的紅倒映在少女清澈的瞳孔裏,鹿笙伸出細嫩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撫了撫那溫潤的美玉,腦海中不自覺地勾勒出了一張英俊潇灑的面容。

她淺淺勾唇,那甜蜜的憧憬自心底蔓延出一點,便氤氲在了她靈動的眉目間。

少女清澈的眉目間沒有寄人籬下的怯懦,也沒有與父母離散的陰郁,全然都是被愛意滋養出的溫潤安恬。

看着這樣的她,鹿鳴與孟湘萍相視一笑,擡手輕揉了揉鹿笙的發頂。

溫故是真的将她照顧得很好。

雖不知道她到底想到了誰,可少女情懷總是詩,孟湘萍沒有追問,只默默地切入了正題:“笙笙,國外的學校已經申請好了,你也不用參加高考了,最近我們陪着你好好養傷,等你的腳好了,就跟着我們一起出國吧!”

“爸爸,媽媽,我還是想要留在國內讀書,可以嗎?”鹿笙争取道。

孟湘萍怔了一瞬,規勸道:“笙笙,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和我們在一起嗎,而且在那邊,你爸爸可以給你更好的資源。”

“可我喜歡這裏,我生在這裏,長在這裏,我的朋友在這裏,我熟悉的一切都在這裏,而且有溫叔叔在,你們完全可以放心。”

鹿鳴無奈一笑:“笙笙,我們上次不是說好了嗎,你和我們走。而且你溫叔叔年紀也不小了,他也該成家了,你黏在他身邊,要擋掉他多少桃花呀!你要是舍不得他們,以後可以常回來看他們,也可以讓知新來國外讀書啊!”

聞言,鹿笙的笑淡了淡,她垂眸藏起心底的越發濃重的不安,假意道:“不論怎麽樣,我想參加高考,我努力了十幾年,我不想所有的努力都化為泡影。”

“那就考吧,不用有什麽壓力,就只當給你自己的努力一個結果。”鹿鳴退讓道。

“嗯。”鹿笙乖巧點頭,圓潤的指甲陷入掌心,笑得有些勉強。

為了喜歡的人,她想再做一次壞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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