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夢

秦羽覺得自己的頭有點疼。

她的鼻腔當中發出了一聲無法控制的呻.吟,這才有力氣扶着腦袋從桌上坐起身。

堪堪睜開眼睛,就發現整個自習室中,所有的人都瞪着一雙怨恨的眼睛盯着她看。

這一下,秦羽也顧不上自己的頭是個什麽感覺了,感覺點頭哈腰,對着四周的人無聲說着對不起。

這是一個考研專用的自習室。

秦羽端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灌上了一口,臉上的五官都擰了起來。這杯子裏是泡的極濃的黑咖。

被嘴裏的黑咖揍了一頓之後,這下頭也不疼了,眼睛也不花了,只是脖子還微微發着酸,像是在懲罰自己剛剛居然在考研自習室中睡着了。

【我是要來幹啥來着?】

秦羽用手指揉着自己的太陽穴,恍惚之間,覺得用該有着另一雙手,散發着淡淡的檀香,幫忙輕輕按壓,但是仔細一想,卻想不到這雙手的主人是誰。

【哦對,考研。】

秦羽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資料小山堆上。

小山堆的最頂端貼着一張日程表,上面寫着今天應該完成的任務。

政治、英語、數一、專業課。

四個考試項目,将秦羽的一天擠得滿滿當當。

現在是下午時間,該寫專業課的卷子了。

三個小時之後,秦羽頹敗地趴在了桌子上。

不夠,時間不夠,分也不夠。

這是她第三次備戰考研了,在她所在的小縣城中,極少有人會選擇二戰,選擇三戰的,除了自己,秦羽還沒有聽說過其他人。

在聽了多日的“啃老”“diao絲”之類的話之後,秦羽收拾了自己的複習——這是秦羽的所有家當——逃到了另一座城市的考研專用自習室。

【對,我在三戰。】

一滴冷汗從秦羽的脖子上滑落,這一次考試,是秦羽給自己的最後一次機會了,也是他們家能夠負擔的起一個沒有任何收入,還要花着大量的錢去上考研課的人的最後一年。

但是現在……

秦羽看着自己卷子上剛剛算出來的分數,想想前幾年的院線分,她的臉上又哭又笑的,精彩紛呈。

不過這樣的大戲,自習室中沒有人會起來欣賞的,因為這裏的每個人臉上,随時都有可能上演一場類似的大戲。

秦羽身邊的一個男生一直在轉筆。

對方應該是在寫數學卷子,但是怎麽也寫不出來,于是在思考的時候,右手便夾起了簽字筆,在手指間晃悠。

一個不小心,“啪嗒”一聲,筆落在了地上。

這一下,讓本來就做不出題的男生呼吸急促了起來,也讓秦羽更加煩躁了。

【能不能有點素質?】

秦羽的心中已經将男生淩遲了千百遍,但是面上顯露出來的,也只是皺皺鼻子而已。

“啪嗒。”

“啪嗒。”

聲音并沒有因為秦羽的縱容而停止,反而是那男生,因為題做不出來,筆也轉不好,于是越來越焦躁,轉筆的技術也越來越差勁。

男生成了整個自習室當中的怨氣中心點,周圍半死不活但是怨氣多到吓人的備考者們,紛紛注視着男生,但是男生一個視線都沒有接收到。

“夠了!”秦羽再也坐不住了。她感覺到眼中非常幹,看東西也有了重影,男生的輪廓在自己面前搖搖晃晃。

“同學,這裏是自習室,請不要發出噪音。”

秦羽的手放在了男生的右手臂上,摁住了男生還想要轉筆的手。

男生頓住了兩秒,随即轉頭對着秦羽咧嘴一笑,左手一個拳頭,就砸向了秦羽的面門。

-

将擦了鼻血的紙巾丢進了垃圾桶中,秦羽一屁股坐在了樓梯上,笑了。

笑聲越來越大,又逐漸減弱,淚水已經糊了秦羽滿臉。

瘋了,都瘋了。

秦羽将自己的胳膊擡起來,狠狠擦掉了眼前的淚水,卻因為用力過猛,眼前一陣發黑。

等到視線重新恢複,秦羽的目光愣愣地落在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上。

手腕內側有着幾道青筋,還有着血液在血管內奔騰。

秦羽閉上眼,仿佛能夠感受到血液在血管內壁發生的摩擦和沖撞,這讓她覺得,自己的手腕有點癢。

-

對于考研的人來說,時間是忽快忽慢的。

有時候感覺距離考試還有着好遠好遠,卻又看看倒計時,覺得自己要來不及複習了。

這是秦羽數不清第多少次瞄向倒計時了,每瞄一次,秦羽的手總是會控制不住地抓向右手的手腕,雖然那裏的皮肉,已經被抓的出現了一些潰爛的氣息。

“要來不及了……”

将自己的全部家當,從那家自習室當中搬到了出租屋,秦羽幾乎每天都在說着這句話。

一個小時之前,父母剛剛給她打了電話,事情還是那幾樣,找工作,相親,錢。

秦羽悶悶地看着桌子上又一個不知道能不能過今年的線的分數,她左手上拿着一把鋼尺,忽然覺得用鋼尺來抓撓的話,或許會讓自己的右手手腕更加舒服一點。

【我要堅持不住了。】

“不,你一定可以的。”

從第一次參加考研開始,秦羽就學會了口是心非和自言自語。

一切的鼓勵不是說給別人的,是在欺騙自己。

【可是為什麽一定要考研呢?】

秦羽的心中出現了片刻的迷茫,好像在大四那一年,別人都考了,她就也考了。

“不管什麽原因,現在除了繼續考,你還有別的選擇?”

當界畢業生的身份已經失去了,如果考不上研,她也不可能找到好的工作了。所以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秦羽擦了擦眼角的淚,右手手腕上腐肉的氣息傳入鼻尖,她忽然覺得這味道還挺好聞。

-

時間飛逝,考試的日子到了。

這一年的冬季日常難熬,流感在整座城市中肆虐。

秦羽這幾日一直感覺到身子有點不爽利,鼻子有點不通氣,但是介于始終沒有發燒,便也沒有管這件事。

她照常往自己的喉嚨中灌了一口咖啡,将自己的神經繃到了最緊。

“沒事的,先考試,考完随便怎麽病都可以。”秦羽這樣對自己說。

她戴着口罩進了考場。

第一場考試,沒什麽事,只是自己的手寫的有點酸,相比之下,顯得手腕處的癢居然沒那麽強烈了,只是感覺眼睛看東西有點花。

大概是看卷子看久了吧。

午休之後,秦羽進入了第二場考試的考場。

英語沒有聽力,但是卻有着新題型和極大的閱讀量。

秦羽的眼睛并沒有好,就算中午已經滴了很多眼藥水,也沒有什麽用。

她用力咽了口口水,嗓子裏是刀片劃過一樣的疼。

她看着面前的試卷,越來越糊,試卷上的字,卻越來越大。

随後,秦羽的腦袋先是砸向了桌子,然後是地面。

在監考老師的驚呼聲中,秦羽完全失去了意識。

-

等到再次醒來,考研已經結束了。

她在醫院昏迷了一天一夜。

秦羽雙手顫抖地看着日期,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移向了潰爛又結痂的手腕。

好癢,好像劃開它。

“我随身的包呢?”秦羽按下了呼叫鈴,護士送來了她的書包。

秦羽從包中翻到了那把鋼尺,鋼尺的身體在醫院的白熾燈下閃着冷光,涼絲絲的,看的秦羽很是舒服。

她将鋼尺的側邊對準了自己的右手手腕,狠狠地劃了下去。

在病床周圍一陣兵荒馬亂之中,她隐約聽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王遲。”

-

“秦羽,你醒醒!!”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炸響,秦羽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的眼皮很是沉重。

她感受到自己身邊有個人,在惡狠狠地用牙給她的身體留下印記。

叫人起床不是這樣叫的。秦羽很想這樣說,但是她還沒有張口說話的力氣。

身邊的人散落的發絲劃過她的臂彎,一些濕熱的水滴也随之落下。

她感受到對方将自己的指尖叼在了嘴裏,濕軟的舌尖舔舐幾下,随後口中含含糊糊地發出了一句話:

“姐姐……你要再抛下我嗎?”

對方的牙齒狠狠用力,秦羽指尖的皮膚,就這樣破了。

血流進了對方嘴巴裏。

“唔……”

清晰的痛感從指尖傳來,秦羽發出了一聲痛呼,雖然很微弱。

同時,彌散在夢中的意識,漸漸回爐。

秦羽吃力地睜開眼睛,視線緩緩聚焦在了自己身邊的人身上。

只見對方似是察覺到了自己醒了,慌慌張張地從原來的位置起來,背對着自己整理了一下衣物,這才轉身面對自己,臉上挂起了一貫不冷不淡的風度。

只是興許收拾的過于匆忙,不知道是被淚水還是汗水浸濕的頭發,散亂地糊在臉側,而眼尾的紅痕,遲遲未能消除。

“姐……咳咳,秦小姐,我……”

面前的女人在努力給自己的異樣找着理由,但是秦羽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你比我小,确實該叫我姐姐。”

秦羽的聲音很低,似喃喃自語,孟暄沒有聽清,也不知道是真的聽不清,還是不敢聽清。

“秦……”

“小朋友,想叫就叫吧,忘掉我們過去這事,怪我。”

秦羽的聲音依舊不大,她在夢中的一番搏鬥,讓她的精神異常勞累,她想再睡一會兒。

在眼睛閉起來的前一刻,她看見曾經冷靜自持的孟大工程師,手足無措地向她伸出手,想要抱住她,卻又失落地收回了手,淚水漣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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