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溺水
溺水
天色漸明，日光穿過雲層和煦地照在已經蘇醒的城市上，繁忙的街道上，行人如潮水一般經過，各式各樣的車輛連成一條又一條的線條，貫穿整個城市。
陳昭早上八點準時被鬧鐘叫醒，起床去洗漱。
這個度假村項目選址在京市與其他城市的邊緣地帶，從家裏開過去要四五個小時，不過開工儀式選在了下午兩點舉行，時間算是晚的，陳昭不必一大早起床。
今日這個活動比較正式，陳昭特意選了一件較為大氣的白色西裝套裙，由于不确定晚上能不能趕回來，她又帶了一套衣服備用。
換好衣服，陳昭下樓吃早飯，今日桌上沒有西式的三明治，全都是包子、蒸餃、粥之類的中式早飯。
陳昭見狀随口問了一句，“今天沒做三明治嗎？”
傅淩周答，“今天換個口味。”
陳昭了然點頭。
“你收到流程了嗎？”過了一會兒，傅淩周問
“前幾天游轼就發給我了。”陳昭道。
早飯安靜吃完，陳昭和傅淩周一同上車。
傅淩周在一旁處理工作，陳昭感嘆了句辛苦便低頭玩着手機。
刷到幾個搞笑視頻，陳昭忍不住笑出了聲。
旁邊的傅淩周聽到聲音微微皺了皺眉，從前的工作環境大多都十分安靜，偶有吵鬧的時候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場景——封閉的轎車內，他在一旁處理工作，另一旁坐着個女生無所事事、心無旁骛地刷着手機。
傅淩周有些不适應這樣的場景，但沒過多久，陳昭的笑聲逐漸消失，傅淩周望了一眼，見她已經換了下一個視頻，便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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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個小時的車程過長，陳昭刷了會兒視頻便覺得無聊，在微信上敲了幾個好友讓他們來陪她打牌。
打了沒一會兒，陳昭忽然覺得口渴，便轉身從內嵌冰箱裏拿出一瓶水。
但不知是因為瓶口設計原因還是什麽，陳昭試了好幾次都沒把瓶蓋打開。
無奈，陳昭只能轉身求助傅淩周，“傅淩周，幫我打開一下，謝謝。”
傅淩周接過擰開，一邊把水瓶遞給她一邊看向她道，“家裏有健身器材，你可以去練一練。”
自結婚以後，他就沒看到過她去家裏的健身房。現在的女生大多以瘦為美，但過瘦對身體不好。
“不想練。”陳昭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起這個，但她對健身不感興趣，是以直截了當地拒絕。
傅淩周沒再多說什麽，他只是建議，她做不做是她的自由。
這一小段對話完，兩人便沒再說話。
下午一點多，車子終于到達施工現場。
現場的負責人和他們打了個招呼，一個女孩上來和他們說具體流程，交代完畢，兩人又去和當地領導和兩家公司來參加儀式的高管打招呼。
下午兩點，開工儀式開始，主持人上去簡短講了個開場白，各位高管又上去講話。
現場有人拍照，陳昭在下面保持着大方得體的微笑，左耳進右耳出，眼神不聚焦地聽着一堆廢話。
終于，坐了一個半小時後，各方的講話終于結束，陳昭站起身和衆人一起拍了個合影，又一起剪彩。
後主持人上去講了段結束語，在優美的祝福詞中結束了這場開工儀式。
但儀式結束，陳昭的任務卻還沒結束。
現在已是四點，陳昭和傅淩周又和當地領導、公司高管聊了一個小時的天，吃了一個半小時的飯。
等所有流程結束時，天已經黑了。
這裏附近有一個知名的旅游景點，胡澤在景點旁的五星級酒店訂了幾間房，這裏路況不算太好，衆人也不趕時間，決定今晚就歇在這裏。
陳昭上樓回房間，見時間還早便沒打算洗漱，躺在床上刷視頻。
大數據大約是捕捉到她的IP變化，一個勁地給她推當地的美食視頻。
陳昭刷了一個又一個，成功地看餓了。
飯局的菜不太合她胃口，她只挑着吃了個半抱，現在看到這些美食視頻，那些菜的存在感便消失殆盡了。
陳昭憑着對生理最原始的需求的渴望從床上起身，打電話給司機讓他載她出去一趟。
誰知司機身體不太舒服，陳昭便打算拿鑰匙自己開車過去。
剛出門，她便撞見了傅淩周。
“去拿鑰匙？”傅淩周問。
“你怎麽知道？”陳昭有些意外。
“我剛才打算出去一趟，他跟我說你也要出去。”
陳昭了然，問，“你要去哪？”
“去吃點東西。”
他席間一直被人叫着聊天，沒吃飽再正常不過。
“那我們一起出去？”陳昭笑了一聲，詢問。
“走吧。”他應道。
兩人一起去司機那拿到車鑰匙，下樓開車。
美食街離這只有一公裏多的距離，開車幾分鐘就到了。
美食街這時正是熱鬧的時候，街上人頭攢動，人聲鼎沸，街邊的路燈投下柔和的光影，照亮這漆黑但并不孤獨的夜。
陳昭和傅淩周并肩前行，兩人穿着商務，顏值亮眼，在人群中有些顯眼，不時有人回頭看他們。
兩人常年被人行注目禮，早已經習慣了，此刻皆一臉淡然。
“這裏真熱鬧。”陳昭望着熱鬧的人群道。
傅淩周點頭，望了一眼周圍的攤位、店鋪，“想吃什麽？”
陳昭掃視了一眼周圍，眼神定格在“雜糧煎餅”幾個大字上，“我想吃雜糧煎餅。”
傅淩周颔首，“走吧。”
兩人穿過人群，一起走向該店，陳昭點了一份雜糧煎餅，和傅淩周坐在店鋪前的桌子上，等待店主做好。
“你想吃什麽？”
“披薩。”傅淩周望向對面的披薩店道。
陳昭點點頭，“你過去買吧，我拿到煎餅之後去找你。”
“不急。”傅淩周轉頭，店鋪前的柔和燈光灑在他的漆黑瞳眸裏顯得他眼裏似有星光閃耀，溫柔得出奇，“等會兒，我們一起過去。”
陳昭彎起唇角，“好。”
老板的動作很快，沒等多久陳昭便拿到了煎餅，兩人一起往披薩店走去。
披薩店前面排着好幾個人，應該要等好一會兒，陳昭一邊坐在椅子上等一邊吃手裏的煎餅。
傅淩周點完單坐在陳昭身側，等披薩做好。
這個等待時間十分适合拿手機出來消磨時間，熱愛工作的傅淩周也不例外地拿出了手機，但他并沒有打開抖音，而是打開了微信翻了翻朋友圈後便看起了自己關注的各類公衆號。
陳昭吃完了煎餅，但披薩還沒做好，她看見一旁有奶茶店打算去買一杯奶茶，順口問傅淩周要不要喝。
他看了一眼奶茶店的位置，見就在十幾米遠的地方，搖頭說不喝。
陳昭得到回答，點點頭離開。
傅淩周關上手機，望着陳昭的身影，以免他一不注意她就出了意外。
陳昭給自己點了一杯冰淇淋紅茶，現在人有點多，她拿到發票便低頭看着手機，一個樂團的朋友說GL将要在京市演出，知道她喜歡GL，特意來告訴她這個消息。
陳昭回了句謝謝，發消息讓游轼幫她留意演出消息。
等了沒幾分鐘，突然有人打來電話。
陳昭認真一看，發現竟是傅淩周。
這是他們認識以來，他第一次給她打電話。
難道出了什麽事，陳昭懷着疑問接通，“喂？傅淩周，出什麽事了嗎？”
傅淩周聽到陳昭的聲音，稍微放了些心，道，“沒事。”只是怕你出事。
陳昭以為他是等急了，便解釋道，“這邊人太多了，還要等好一會兒，你要是累了就回車上等我吧。”
“不用，我在披薩店等你。”
“哦，好，我待會兒去找你。”
“好。”
電話挂斷，老板恰好叫到他的號，傅淩周利落起身将披薩端了過來，又繼續望着奶茶店。
又等了幾分鐘，他才看見陳昭從店裏出來。
他這才徹底放下心。
陳昭一邊喝着奶茶一邊等傅淩周吃披薩。
傅淩周吃相很好，但速度很快，陳昭奶茶不過喝了一小半，傅淩周便吃完了。
兩人一邊逛一邊買了些小吃，走到分岔路口，兩人見那邊有片湖，便打算過去散散步。
越往前走，美食街的熱鬧聲響和多彩燈光便離兩人越遠。
周圍來散步的游客和居民也越來越少。
走了大約十幾分鐘，兩人準備回程，卻又忽然聽見了“撲通——”一聲，好像是什麽掉入了水中。
這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十分明晰。
“什麽東西？”陳昭立即警惕地看向水面。
傅淩周也立即斂眉，朝陳昭走近一步。
“救命——”傅淩周眼尖地發現水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撲騰，應當是有人落水了。
“有人掉下去了。”傅淩周快速說完，立即開始脫身上的衣服。
陳昭見他準備下水，便喊了聲小心點，開始大聲求助。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她不知道這邊有沒有人，往回跑了幾步。
她一邊喊，一邊注意着湖裏的動靜，一邊掏出電話打120。
快速說完情況和大概位置，陳昭便挂斷電話，她焦急地一邊大喊，一邊跑回水邊。
傅淩周已經碰到了人，正嘗試着把人拉回岸邊。
陳昭快速看了看周圍，沒有繩子，長棍之類的物件，只能在心裏祈禱傅淩周體力夠好，能把人拖到岸邊。
傅淩周在冰冷的湖水裏游動，一邊游一邊看人，大約幾十秒後，他艱難地找到人，扣住他的背，把他往岸邊拖。
陳昭目不轉睛地盯着傅淩周，看見溺水的人在掙紮，傅淩周費了好大力氣才制住他，慢慢地往岸邊游。
陳昭感覺着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她心裏焦急不已，一刻也不敢怠慢地看着眼前的狀況。
傅淩周忍着寒冷和累得幾近脫力的手臂強撐着将人帶到離岸還有兩三米的距離，手一松，他連忙去撈人，卻只是無用功，連累自己也往水裏沉。
陳昭心裏也随之一沉，當即扔下手機，往水裏跑，先把溺水的人吃力地拖回到岸邊，又跑回到水裏拉傅淩周。
傅淩周沒有掙紮，陳昭含糊着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沒聽見回答，她心髒重重地往下落。
傅淩周比她重很多，她幾乎是使了全身的力氣才拉動他，她一手劃着水，一手帶着人，穿過冰冷的湖水，舞着肌肉酸痛的手臂，艱難地往岸邊游。
眼前是微弱的光亮，她強撐着睜開眼，帶着泥土腥氣的湖水在她的眼睛，鼻尖，嘴唇上淹過又退去。
她的手臂在顫抖，她極力使出力氣，讓她的手臂不會從傅淩周身上滑落，艱難地把他帶到岸邊。
也許是幾秒，也許是幾分鐘，陳昭咬着牙，一步一步把傅淩周帶到了岸邊。
旁邊似乎有人在喊什麽，耳邊傳來微弱的腳步聲。
她喘着氣，叫了幾聲傅淩周的名字，伸着不停顫動的手伸到傅淩周鼻間感受氣息，又去摸他的心跳。
她深吸一口氣，感覺口腔裏全是泥土的氣味，可她沒時間想這個，她把手放在傅淩周胸口，一下又一下地壓，而後低頭給他做人工呼吸。
陳昭一邊做一邊時刻關注着傅淩周的反應，終于，他皺起了眉，又忽然睜開了眼，咳了幾聲，望向狼狽至極的她。
傅淩周感覺自己似乎走到了人生盡頭，腦子裏閃過無數個人生片段，像是在走馬燈，他感覺着自己越來越微弱的呼吸，漸漸堕入夢鄉。
忽然，他看見眼前的一切瞬然幻滅成灰，自己的靈魂從混亂中醒來，逼迫他睜開了眼。
陳昭喘着氣，臉離他極近，褐色的泥水布在她明豔的臉上，眼裏水光盈盈，如同世上最貴的黑曜石，閃閃發光。
傅淩周一時怔住，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同擂鼓一般響在他耳邊。
一下又一下，重得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