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長生之法

長生之法

我的美夢并沒成真。

我果然不是什麽傳奇船長，小盒子裏什麽寶貝也沒有。

我們好不容易把層層疊疊的封蠟摳開，不僅指甲斷了好幾片，上面的圖案還把手染得通紅，看起來就像電影的恐怖殺人魔。

可這還沒結束。

我們很快發現，裏面那看似輕松的搭扣已經牢牢擰在一起，我懷疑是年歲太長老化了，因為我實在想不到有哪個大力士能擰成這樣。等我們千辛萬苦地清理好一切，鄭重打開——

裏面只有一本氣味難聞的破書。

說它破，并不是因為我沒挖到寶藏，在氣急敗壞地诋毀它。這是非常、非常客觀的描述——

書邊被蟲蛀得坑坑窪窪，幾乎每一頁都有暗紅色的不明污漬。光拿出來就帶起一陣惡臭，不是紙張舊了的味道，而是惡臭，像冬天雪化後開始腐爛的動物屍體。

我捏着鼻子，甚至感覺眼睛也開始熏得發疼，勉強湊上去看。可小和尚卻好像什麽也沒聞到，只捧着它，雙眼望着出神。

“這是什麽？我看不懂。”我嘟嘟囔囔地說。我的确看不懂，上面都是密密麻麻、豎版排列的繁體字。

“沒關系，我看懂了。”他回過神，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這是一本教你長生之法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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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句話。

就算過了六十年，我的身體機能都開始退化，但我依然記得那個下午，他在一片腐臭味中輕輕說出這句話。我的汗毛開始豎立，牙齒開始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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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我只能說這一切都是宿命。

命運把所有東西攪在一起，玩弄着我們——經過各種折射剛好落在雕像上的陽光、小和尚撿來的書、粗糙的玩具手槍、彈珠、兒童電影、侵入我腦海的古怪幻想...從我走進地下室的那天起，一切都已經注定好了。

這本書在呼喚着一個主人。

而當時的我遠沒意識到這一點，只是呆坐在原地，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小和尚已經翻開了書，興奮地看了起來。

他的興奮逐漸轉為狂熱，他開始出汗，嘴裏也念念有詞，臉頰通紅，就像剛生了一場大病。

我不安地推了推他，“你還好嗎？”

他根本沒注意到我，依然瘋狂念着什麽，手指緊緊攥着那本書。于是我加大了力度，狠狠把書奪了過來，“撕拉——”書上出現一個大大的裂口。

他這才擡起頭來。我被吓了一跳——短短幾分鐘，他就已經雙眼通紅，面色灰敗。

他用一種陌生的眼神，又恍惚又悲哀地看着我。我一時不知道怎麽辦，只好躲避着他的眼睛，把書還到他的手上。

沒想到那書剛剛碰到他的手，他就飛快搶了回去。他愣愣地盯着我，又突然站起身，把我狠狠推到地上，叫我走開。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摔倒在地，腦袋發蒙，只好沿着樓梯慢慢爬上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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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背還在痛，衣服也弄髒了。我認定他是個不值得來往的朋友，發誓再也不要和他說話。

外面已經傍晚，寺裏一片寂靜，無數條日光正在向西逃離，只給我留下巨大的黑暗。

我一屁股坐在井邊，開始就着井水小心搓洗着衣服上的泥巴。那個掃地的僧人又來了，他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怎麽了，小朋友？”

我再也憋不住，把所有委屈都說了出來，我對他發誓再也不想看到小和尚。

于是這位好心的僧人得出了結論：兩個小孩子正在鬧別扭，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嚴肅地說這并不是別扭，這非常重要，需要嚴肅看待。他卻不置可否，依然對我笑着，說天色已晚，讓媽媽接我回家。

我不情不願地說出一串數字。

聽筒挂斷後不到半小時，我就在門口看到了媽媽的身影。她看見我，一句責怪的話也沒有說，只是把手伸了過來。

她的手小小的、暖暖的，我不由得更握緊了一點。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擡頭望着天空，今天的夜晚詭異極了，猩紅色的晚霞遲遲不肯離去，而血紅的月亮已經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