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京城起風雲

京城起風雲

京城江府。

宋浔嚴肅地展開信箋,思索片刻後,終于擰着眉重新折上信,塞進書函中。

然而,沒過多久,他卻又一次撚着信,撫平上面的皺褶看入了神。

少爺甚少如此反常,眼見着宋浔如是反複多次後,自小跟在身邊的靖明忍不住躬身問,“少爺?發生什麽事了?”

宋浔終于擱下信箋,抿着唇道,“這是六皇子的信,邀我明日往樊樓一聚。”

“六皇子?”靖明也犯了難,自家少爺與六皇子素無交情,還因為二姑娘的事情,雙方甚至鬧得很僵。

他怎麽想也沒想通其中的關竅,只好猶疑地問道,“明日少爺要去赴會嗎?”

“皇子相邀,不能不去。”宋浔淡淡地回答,思緒卻轉得很快。

如今已經五個春秋,阿桦卻一點消息都未曾傳來。

但宋浔并不怪她,京中勢力盤結,有任何蛛絲馬跡都難以隐藏,只有這樣才能永遠地保留住那個秘密。

這個秘密壓在宋浔心裏數年,他從未與任何人提起過。

為了不引起姑母的傷心,他甚至也從未再與姑母提起過,不應該有任何疏漏之處才對。

宋浔在屋內左思右想,不停地踱步,說來也怪,本來六皇子李拓在朝中已經舉步維艱,怎麽轉眼之間竟然京中巨變?

如今,少有的幾個能壓制李拓的政敵,倒戈的倒戈,流放的流放,就連聖上多年近臣柳雲則也因為李拓的一封信而遭貶谪,受流放三千裏之刑!

李拓在這個時候邀他一聚,宋浔心頭的不安怎麽也按耐不下。

姑母對他有扶養之恩,他卻害姑母失了女兒,從那以後,他就發誓,他這一生,這條命,只會因為江氏而存在,也會因江氏而死。

所以,明日無論發生什麽,他都要保全江氏一族。

宋浔思謀了一夜,終于在第二日辰時出了門,前去赴約。

這些年來,宋浔替姑母操持整個江府,沉穩了許多,外出應酬也已經十分熟練,雖然心裏不安,卻裝得很好,面上半點不漏痕跡。

他躬身行禮,平穩道,“草民參見六殿下。”

此時李拓已經落座,今時不同往日,威壓更甚,鋒芒畢露,只淡淡回了句,“不必多禮。”

宋浔得了令,起身落座,等着李拓開口。

然而,李拓東拉西扯說了幾句,卻并不着急進入正題。

樊樓的菜式向來是數一數二的,桌上擺滿了蟹釀橙、梅花湯餅、紅絲镈饦,李拓自顧自地夾了菜,才端起金玉羹慢條斯理地嘗了一口,仍是細細品味。

宋浔終于耐不住了,先一步問,“草民愚昧,不知殿下今日之邀意在何為?”

“你非愚昧之人。”李拓咬了口紅絲镈饦,只是搖了搖頭,“你應當能猜到幾分?”

宋浔眼眸陡然收縮,他在心中斟酌幾分,還是直言道,“草民并非朝臣,京中只有江氏孤兒寡母,長輩兄長又相隔千裏,信箋難通,恐怕難以相助殿下。”

“果然猜到了。”

李拓颔首,露出笑意,“這好辦,你兄長之功不宜再封,我可向聖上舉薦你留京做個文臣,這沒有實權,聖上也不會忌憚。而你——也能便宜行事。”

“條件是什麽?”宋浔問。

“江氏一族為我所用。”

宋浔搖了搖頭,“這些說辭,殿下不必等到今日才說,是什麽讓殿下胸有成竹,認為我一定答應?”

“大勢如此,我想你應該看得清楚?你江氏投誠于我,助我早一日定下乾坤,本殿還能不計前嫌。可若是選錯了,覆滅也不過是轉瞬之間的事。”

李拓止著,了然地笑道,“這另一個原因——幾日時間,你應該就會得到消息了。到時候,本殿等着你親自登門。”

而在樊樓不遠處的紅袖舞坊裏,同樣坐着一道矜貴威重的身影。

“殿下,六皇子門下的王威常來我們這裏尋歡作樂,屬下已經探聽到,前些時日他貪了一大筆銀兩,用作李拓手下私軍的軍費補給。只是,竟不知為什麽推到了中丞侍郎柳雲則的身上?”風韻猶存的坊主躬身行禮,嚴肅禀告道。

“如此甚好。”高座上的人颔首,聽到想要的消息後,終于擡起頭,淡淡一撇,問,“可拿到什麽證據?”

“六皇子的人個個滴水不漏,若非王威在這裏有個知己,我們也套不了他的話。”

坊主遲疑着禀告完,掃了一眼沉默着的殿下,立刻伏下身,跪在地上,“屬下雖然探聽到此事,卻并未拿到證據。屬下辦事不利,請殿下責罰。”

廳堂裏沉默異常,坊主幾乎就要害怕得快要發抖了,五皇子終于開了口:

“沒有證據,本殿拿什麽去和他争?”

坊主跪在地上,顫抖道,“屬下立刻派人出去,無論如何,一定替殿下找到證據!”

她剛要轉身,卻被五皇子叫住了,坊主只聽到殿下冷冷地音調,“來不及了!”

“如今是他後發制人,反倒是我陷于絕境之中。眼看着六弟就要一躍而上,本殿管不了那麽多了!”

此刻五皇子臉色恐怖得吓人,他眼神淩厲地掃向坊主,“此案只有有人意外慘死,才能重新回到所有人視線裏。讓他們出手吧。”

殿下沒有怪罪,坊主松了一口,剛如釋重負,擡起頭來只看到五皇子滿是寒意的臉頰,立馬吓得噤了聲,只敢躬身答:

“是,殿下,屬下這就安排。”

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江意桦一行人在水路上搖搖晃晃地度過了一個月,如今終于到了岸邊。

再也無法忍受水路的江意桦第一個下了船,又轉身扶着柳雲則下了船,畢竟他被枷鎖困住雙手實在是不太方便。

流放的路程十分緊張,即便是打點了不少,也沒能多上一刻鐘休息的時間。

剛一沾地,兩個衙役就又走上了一條小道,江意桦等人趕緊跟了上去,四周都是荒草及膝,既茂盛又荒涼。

“阿桦,當初你我同行,只想到會去俞南,可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到這麽遠的地方來。”此刻,柳雲則還有心思同她說笑。

“流放到這裏可不是什麽令人高興的事。”江意桦累得不行,喘着氣回答。

“流放确實不值得高興,但有你在這裏,總歸傷心不起來。”柳雲則臉上仍舊揚着笑。

近日裏,柳雲則倒是越來越“放肆”了些,這些話随口拈來,縱使是江意桦也總是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

不過,林立卻是十分樂見其成,因為他最初見到的柳大人便是如此的。

在他的記憶裏,突然從一天起,柳大人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在朝堂上鋒芒畢露,話也變得少了許多,如今終于又恢複如初了。

幾人沿着荒路走了大半天,快到正午的時候,周少成和呂骁終于停了下來。

周少成指了指一旁的草垛,“柳大人,我們便在此處歇息歇息吧?”

“多謝。”柳雲則道了謝,在這個時候能休息片刻,也算是他們多關照了幾分。

“大人不必言謝。”

此人見風使舵倒是極快,“這些大人物哪個不是一時升,一時貶?大人切莫灰心,這些事情我等見得多了。大人既然有人相助,朝中之事,若有好友替您說句話,過不了多久說不定就官複原職了!”

柳雲則也不争執,随意地點頭應付着,與他相比,另一個衙役呂骁倒是正常許多,一路上也不多話,十分沉默安靜。

柳雲則挑了一塊山石,用縛着的雙手理了理上面雜草後,“阿桦,坐這裏來。”

江意桦剛坐下,林立便取出了随身的幹糧,分了一塊白餅遞給江意桦。

轉過身來,正當林立正思忖着大人雙手不便,要不要把餅遞給他時,柳雲則卻先一步搖了搖頭,側過臉沖着江意桦道,“阿桦,我不太方便。”

柳雲則一路上帶着枷鎖,如今已經破了皮,留下數道深淺不一的磨痕,他特意伸到江意桦眼前,也不多說什麽,就默默地擡頭望着她。

江意桦皺了皺眉,他這一臉期待是怎麽回事,“你之前不也是……”

“之前尚且無妨,可現在實在是痛得提不起手了。”

柳雲則繼續亮晶晶地望着她,“莫非因為我現在身無長物,不再是中丞寺郎,還要被流放千裏,受江府二姑娘嫌棄了?”

林立看不下去了,悄悄地走遠了些。

柳雲則卻繼續佯裝受傷,“看來我是配不上江府二姑娘了……”

江意桦終于憋不住笑出了聲,“江府二姑娘早就死了,你忘了?”

她一邊說着,終是掰了一塊餅塞到柳雲則嘴裏,一瞬間,柳雲則臉上的郁悶一掃而空,立刻變得明朗起來。

掰下另一塊餅放進自己嘴裏,江意桦卻皺了皺眉,這餅實在是——嚼地十分費勁!

江意桦艱難地嚼了幾口白餅,忽然間停了下來。

四周靜寂,她卻在呼呼地風聲裏隐隐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

恰在此時,林立也警覺地從旁邊跑了回來,面色凝重地抽出身上佩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