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逍遙宛若林中仙

逍遙宛若林中仙

崔興帶江意桦和柳雲則在偏遠僻靜的地方找了個安置之所,又派了幾個得力的侍衛在暗處保護他們的安全,一切布置妥當之後,就又急忙趕着回去處理軍中事務了。

緝押柳雲則到這裏的兩個衙役,其中一個李生成自是不說,一早就返程回京了。

反倒是另一個衙役呂骁,他不知為何留了下來,由于每隔一段時間,衙門就要派人來查看柳雲則還在不在這裏,這個差事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呂骁的身上。

翌日,暴雨潑灑下來,走幾步,雨水便能徹底浸透鞋襪,遠處的雷聲大得吓人,就是在這樣的天氣裏,呂骁撐着傘沖進了院子裏。

“柳大人,可否借貴地躲躲雨?”呂骁壓着嗓子,看樣子是想表現得友好點,但是嗓音依舊十分冷峻。

“呂大哥,請随意些。”站在檐下的柳大人正低着頭,手上拿着毛筆,身旁擱着硯臺,似乎正忙碌着,反倒江意桦回答了他。

兩日前呂骁剛剛受衙門之命來查看過,今日再來,雖然過于頻繁了些,但是江意桦和柳雲則卻早已經習慣——畢竟,自從來到這裏的那天起,他總是時不時找借口來串門。

然而,呂骁畢竟對她們有救命之情,在他未露出敵意之前,江意桦也不願意去胡亂猜疑,也就随他去了。

呂骁走近幾步,終于看清楚了柳雲則手上的東西,巨大的傘骨上剛剛糊好油紙,這傘的形狀十分奇怪——因為與其說它是把傘,倒不如說更像是一張大荷葉!

此刻,柳雲則正正握着筆,在一筆一劃地描它的紋路,江意桦則饒有興趣地坐在一旁觀賞。

“見笑了。雨下得這麽大,我又這般得閑,便想着親手做把傘。”

柳雲則抽空擡起頭沖呂骁解釋,“畢竟現在家徒四壁,手頭實在不富裕,很多事都要自己動手!”

“這傘……”呂骁向來話少,想了很久,憋出來兩個字,“甚好。”

外面仍舊是驟雨疾風,面前兩個人看起來卻十分高興。

一個正認真執筆畫着傘面,柔軟的筆尖在他手中格外靈活,而另一個則悠然地磨着墨汁,也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呂骁稍微有點不自在,就好像是攪擾了他們。

不過,幸好還有個林生遠遠地杵在一旁,他這才覺得自己也不至于太過多餘。

呂骁自顧自找了張椅子坐下,随意地打量起四周,尤其是眼前這間竹屋。

呂骁第一次找到這裏時,這間竹屋要更簡陋些,裏面空空蕩蕩,只有幾個竹板做成的家什——因為屋後是一片竹林。

如今倒是又添了些更有生機的東西,一捧含苞的木槿,将開為開,插在一個簡單的竹筒裏。

裏面似乎還新添了一把瑤琴,看來屋子的主人竟還有心思調琴。

呂骁一遍遍思量着記在心裏,這時,屋外忙活的兩人終于有空回過神來問,“呂大哥,外面的雨勢完全沒有減弱的樣子,看樣子還需要再等一陣子,要喝茶嗎?”

是江意桦捧着茶罐子走了進來。

“那便有勞了。”呂骁搓搓手,抿着幹裂的嘴唇答。

江意桦将火爐上燒得滾燙的水取了下來,用開水燙壺後,用茶匙将茶葉撥入壺內,溫杯、沖泡……

這一套流程标準得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然而,待江意桦終于将茶杯放到呂骁面前時,饒是從不講究的呂骁也怔愣住了。

和她無可挑剔的禮節不符的,是上面飄着稀少的幾片茶葉。

這個時候,柳雲則已經在剛剛畫好的傘面上刷好油,晾在了外面的房檐下,他樂呵呵地走進來,沒有窘迫,只是興趣盎然問,“你可發現什麽有意思地東西沒?”

呂骁仍舊不解,“這莫非是近來新興的茶?”

他倒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呂骁在心裏想。

江意桦搖了搖頭,柳雲則有點遺憾地解釋,“你瞧,一片茶葉是山,做茶的水用的是今日的雨水,這一點茶餌像不像霧氣?”

“……”呂骁生硬而不解風情地僵住了。

然而,更糟糕的是,他們則更加不解風情地繼續解釋,“我們為它取名新晴山色茶。”

在一片混亂中,雨勢終于漸漸弱了下來,呂骁幾乎毫不猶豫地沖出竹屋,拎了傘就打算告辭。

對于他這個身形魁梧、刀劍不離身的大漢來說,這些文绉绉的東西實在是太為難他了!

比起在這裏做騷人墨士,他甚至寧願和林立提刀打上一整天。

呂骁撐着傘再一次沖入雨中,正痛苦地思量着下一次該什麽時候來,腦子忽然裏沒來由跳出一句話:進可入朝堂,退可居江湖。

從達官貴人到千裏流放,他們不就正是這樣的人嗎?

-

一轉眼過了數月,邊境下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雪,白茫茫的世界裏,遠遠地能看見孤雁高飛的黑影。

邊境的戰事從未停歇,京城的紛亂也從不停息,然而,卻沒有一個消息能打破這個偏僻竹屋裏的寂靜。

對江意桦來說,這是一件好事情,這說明着外面還沒有能驚擾天下格局的大事,而江氏也暫時還沒有什麽變故,也許和李拓的合作還進展得不錯。

前幾日,柳雲則趁着河水還未結冰,釣了一簍子的黃頰魚,今日,他正饒有興致地抓了一只在手裏,準備做成魚湯。

江意桦在雪地裏舞刀,之前的那把匕首丢了,她如今手裏拿的只是把普普通通的短刃,遠不如表哥宋浔送她的那把華貴。

周圍的竹林如波浪般起伏,發出沙沙的聲響,此時此刻,雪地裏一排孤零零的腳印朝着竹屋越走越近。

“柳大人,聖上的親筆手書!”

呂骁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雪,好不容易到了屋前,小心翼翼地從懷裏取出一封信箋喊道。

“聖上的手書?”

柳雲則吃驚地嘟囔一聲,放下做了一半的魚湯,沖了出來。

他恭敬地抽出裏面的箋紙,角落裏蓋着聖上的私印,上面寥寥幾個字——官複原職。

“怎麽會?”柳雲則大驚失色,不敢相信地盯着信上的字跡。

看着他們兩古怪的神情,江意桦将手裏的短刃藏進袖中,正思索她該不該開口問時,只聽呂骁又道,“聖上口谕,請您攜帶’家眷’立即返京!”

這“家眷”兩個字,他說得比任何字都更重。

不用說,這個家眷必然指的是江意桦。

“原來你是為聖上做事。”

江意桦不用琢磨該不該開口了,她盯着呂骁,想通了他為什麽會出手相救,為什麽總找借口來串門。

因為從一開始,聖上就對柳雲則認下罪名之事抱有懷疑。流放路上,一路派人監視他,看來也不過是為了趁所有人都放松之際,尋到真相。

江意桦駭然,柳雲則說的沒錯,當今聖上雄才大略,的确是位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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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昭三十年,禦書房內,通政司參議王威跪在地上,殿堂內,數十箱財寶整整齊齊地擺在他面前。

王威顫顫巍巍地伏低身體,額頭緊緊地貼着地面,不斷地哀求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殿上高座之人,垂頭俯看那跪在地上縮成一團的臣子,“朕對你非常失望,王威。你的确罪不容誅。”

聽到這話,王威更劇烈地打了個顫,大喊,“罪臣知罪!只求聖上網開一面,饒恕罪臣的家人!”

“你貪下這些珠寶那日,便應該想到會有今日。”

殿堂上的皇帝平靜地盯着他,過了片刻,語氣愉悅了幾分,“不過,你的确替朕解決了一個難題。”

王威鄂然,疑惑地停下磕頭。

皇帝仁慈地下了定論,“看在這個的份上,朕便饒了你家人性命吧。”

王威被拖了下去,雖然依舊不明白自己究竟幫了什麽忙,卻還是驚喜地大喊,“罪臣謝聖上開恩!謝聖上開恩!”

江意桦和柳雲則候在禦書房外眼睜睜看着王威兩條腿搭在地上,被侍衛粗暴地拖了下去,随後,就聽到太監尖着嗓子叫道,“聖上傳中丞侍郎觐見!”

江意桦憂心地皺了皺眉,聖上特意提到要她一同返京,她的事情到底有沒有暴露?

然而,她卻只能焦急地看着柳雲則一步一步地被傳喚進禦書房內。

以往議事的時候,柳雲則常會來此,內殿開闊而貴氣,他俯下身跪在地上,莊重地向殿內磕頭拘禮。

高座上的皇帝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沒有讓他起來,只是淡然地問,“愛卿一路上是否順遂?”

柳雲則臉貼在地面上,恭聲回答,“回聖上,臣一路太平。”

“是麽?”皇帝卻揚了揚眉,帶着随意地口吻,“可否路遇歹徒?”

很明顯,這句話意有所指。

柳雲則繼續盯着地面,十分平靜,顯然早就料到自己的一舉一動會被呂骁彙報給了聖上。

他不慌不亂地說,“臣路上的确遇到了一夥身份不明之人,應是聖上口中所指的歹徒。”

“我想也是。”皇帝看起來聽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淡淡一笑,“柳愛卿,可對你來說,好像沒什麽影響?朕聽聞你在流放路上,可謂是沾枕即睡?”

他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聲音不重不輕,聽不出任何情緒,“倒是做得好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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