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試探
試探
窗外的路燈無聲無息照亮了這個角落,燈光透過玻璃窗灑進車內。
手心裏攤着的五彩糖果像淋上的一層果醬,讓郁清想到剛剛宴會上的彩虹蛋糕,可惜她觀察了許久,卻一口沒吃到。
怎麽想,跟她現在身邊的這位“合作夥伴”都有點關系。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說合作的意思,是幫我隐瞞假身份?” 她暫時收起了對他的不滿和敵意,繼續“合作”的話題。
“是。” 他簡單回她一個字。
“為什麽?你作為沈家人,明知外人居心叵測冒名頂替你妹妹,你不揭穿?” 這是她最想不通的地方。
沈暮舟沒有任何幫她隐瞞的理由。
“不用,對我來說,不重要。”
這次郁清懂了,他是說,她的存在動搖不了他的計劃。
其實同理,他的存在也阻擋不了她的複仇。
沒有利益沖突,才能達成合作關系。
“好……那我們現在來聊聊,怎麽合作。” 郁清伸出手指,在他的腕表上點了點,太晚了,她不想在這裏耗,“快點聊完回去。”
看沈暮舟沒有開口的意思,郁清主動談條件,“我這裏,只需要你替我隐瞞身份就好,你對沈暮清應該是怎樣的态度,對我就是怎樣的态度,別露餡。你呢,你的條件?”
“很明顯,他喜歡你,幾天前已經開始為你在公司裏鋪路了……”
郁清皺眉打斷:“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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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舟下意識想回答,餘光瞥到郁清上揚的眉尾,頓時反應過來,她又在裝,她明明知道他說的是沈朗。
“郁清,你膽子這麽大,脾氣也不收斂,看來郁家對你不錯,才養成你這個性格……但郁家既然對你不錯,就說明你并不是想逃離那裏,所以,你又為什麽要來沈家?”
沈暮舟側身,搭在椅背上的手滑落,扣住了郁清的手腕。他微微眯眼,銳利的眼神無形之中将她拽在原地,似乎已然看透一切。
氣氛僵持,郁清光潔的脖頸處滑落了晶瑩的幾滴,悄無聲息。
濃密的睫毛緩慢扇動,她笑道:“哥,你違規了。”
她掙脫幾下,手邊的開關被誤碰,絲絲的冷風透過窗縫擠進來,她的左手手腕被抓住,只能擡起右手撩開碎發。
“小沈總,剛剛你才說過,我的假身份威脅不到你。我們只是合作關系,還算不上能把後背交給對方的至交,你不覺得你的問題越界了嗎?我沒興趣知道你的計劃,請你也不要對我的——太過好奇。”
黑夜裏的落葉在風中飄搖,偶有幾片打在窗戶上,卷着刺骨的寒氣簌簌掉落。
沈暮舟忽的笑了,松開她,“抱歉,我的問題。”
“那你繼續。你說,沈總為我在公司鋪路,所以你需要我幹什麽?” 郁清松口氣,揉揉手腕繼續問。
“有些我不方便接觸的公司信息,你及時告訴我。”
“比如?”
“比如和沈千有關的一切。”
**
深夜,從進入沈家院門開始,郁清就仿佛掉入深不見底的洞穴,只能看清車燈照亮的前路。下了車一路摸黑,她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卻還是在門口被石階絆了一下。
像是早有預兆,一雙寬厚有力的手将她及時扶住,“沈家門禁,零點,定點熄燈。”
郁清抓住那雙手緩慢地站穩,神經緊繃,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沈暮舟的神情,周圍的風聲絮絮,聲勢漸大,她的耳邊響起陣陣轟鳴,慢慢的,意識混沌,屋內似乎燃起熊熊火焰。
她動動嘴唇,嗓子幹澀,什麽也喊不出。
“郁清,郁清!松手!”
郁清眼皮一跳,瞬間洩氣,匆匆松開沈暮舟,掩飾般背過身深呼吸,一下接一下,擡手按住胸口慢慢平複心情。
“你有夜盲症?”
郁清呼吸一滞,小幅度地點點頭。
其實不是夜盲症,是那晚的大火在她心裏的烙印。
沈暮舟沉默半晌,擡起垂落身側的手,懸在郁清的肩膀上遲遲沒有放下。背對他的女人低着頭輕微顫抖,發絲貼近肌膚,不複平日裏的極致精致。
他腦子有些亂。
作為合作夥伴,安慰另一方确保合作順利進行,合情合理。
應該是合情合理,不含私心。
沈暮舟動動僵硬的手指,放松手腕就要落下,廊燈亮起,他忽然看清了手背上的紅印。
顯然是剛剛被眼前這個發抖的女人抓的。
他輕嘆一聲,以後別在關燈的時候靠近她。
“清清,你回來啦!”
沈暮舟還沒來得及放下手,斜前方就沖出一個略顯龐大的黑影,陳叔沉穩有力的嗓音将他毫不留情震開。他撞上紅磚,看着陳叔熱情地将郁清迎進家門。
“回來好,回來好啊……我們都以為你不回來了,沈總剛剛才睡下,他知道你回來一定開心……”
“陳叔,我這麽晚才回來,對不起打擾你了……”
“說什麽對不起的,高興還來不及呢……”
屋內的水晶燈瑩光剔透,将面前兩人的背影拉得悠長,一來一回的聊天忽遠忽近,一面是在熱情中小心翼翼,另一面是禮貌中透露着謹慎。
沈暮舟眸色漸深,理智回籠,緩緩放下抓空的手,暗自問了句。
郁清,你到底想從沈家得到什麽。
**
郁清獨自站在走廊盡頭,她面前挂着一幅山水畫,靜谧的田園風光和這棟新中式樓房完美相稱,讓她的內心獲得短暫沉靜。
右側就是她的卧室,門口的實木凳上放着一個包裝簡約的木盒,聽陳叔說,是宴會上她沒來得及吃的一些點心,都由沈朗專門為她準備。
郁清走過去,拎着木盒準備回房。
餘光中她似有所感,忽然扭頭望向身後,視線穿過悠長的走廊探向樓梯口。
從樓梯口延伸向另一側的牆壁上,挂着幾幅兩米寬的壁畫,畫中主角相似,獸首人身的怪異形态張牙舞爪,色彩反差強烈,滿眼皆是奪目的怪誕。
她盯着最裏側的那一幅,虎頭、獅爪、豹尾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那人身後一地殘骸。
這樣殘忍恐怖的畫就挂在房間門口。
郁清攥緊拳頭,望向那間屬于沈千的卧房。
沈千,小心自食惡果。
郁清收回視線,舒口氣走進房間,她把木盒放在門口的圓桌上,擡頭仔細觀察房間的布置。整間卧室裝飾淡雅,就連雕花也只點綴在幾處,并不張揚。
沈家完全是照着她的喜好安排一切。如果她是沈暮清,她必定感激。
可惜她不是。
郁清擡手按住手腕,表盤上的陰影裏出現電子顯示屏。她踩在地毯上,打開桌上的電腦點開音樂播放軟件,連接藍牙音響,将音量調大制造嘈雜的聲響。做好這些準備工作,她才按下手表側面的按鈕,打開探測模式。
她緩慢地在房間裏轉悠,從床頭櫃到落地窗都沒有發現異樣,或許是她想多了。
一曲完,播放列表自動切換下一個歌單。
她放下戒備,走到床邊将自己摔到柔軟的被子上,左手順勢搭在枕頭邊。放下的那一秒,手表發出信號。
竊聽器!
郁清不由緊繃神經,一下子撐起上半身,擡起左手小心靠近床頭,嘗試跟随探測器的指示找準竊聽器的位置。
很快郁清的視線停在床底,她半跪在地,調亮探測器的光,光束的盡頭展露出一點灰棕色,她果然在床腳內側的裝飾品中發現了竊聽器。
這一款小巧易于隐藏,并且憑借和底色相近的優勢,成功混入其中,很難發現。
她對于這個竊聽器的存在不算意外,但是誰在竊聽她?
郁清将手表恢複正常,起身将音樂關掉,重新選擇一個古典樂曲歌單。她帶上房間裏的熱水壺,決定先去試探一下沈暮舟。
沈暮舟的房間在沈千對面,和沈千不常在家住相反,他幾乎每晚按時按點回家,但總刻意避開跟沈朗交流,直接把自己鎖在房間裏。
陳叔剛剛帶她上樓的時候,把這些信息當作玩笑話說給她聽,本意或許是希望她能說服沈暮舟跟沈朗走近一點。
她聽時想的卻是,沈暮舟的房裏有秘密。
在房門口站定,郁清擡手試探着敲門,謹慎地觀察周圍的動靜。房間內沒人回應,走廊上同樣安靜。
她靠在牆邊,一手拎着熱水壺,單手滑動手機屏幕,翻出沈暮舟的聯系方式,手指剛要按下,卻聽咔噠一聲,緊閉的門忽然開了。
淡淡的苦味瞬間撲鼻,像是橘子皮浸入湯藥中,一點點發澀。
郁清偏頭躲開,感受到後背的骨頭撞上牆壁,才想起擡手,借助手機制止沈暮舟的靠近。
沈暮舟剛洗完澡,浴袍松散地裹在身上。等冰涼的手機背面貼上胸前裸露的肌膚,他識趣地退開一步,手裏的力道卻半分沒松,垂下眼看她。
“不想合作直說,別拉我下水。” 他語氣平淡,“這個點來找我,是嫌別人發現不了你嗎?”
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這次合作的風險。
郁清擡眸,提起手裏的水壺,一字一句道:“這個,我不會用。家裏人都睡了,我不能吵醒陳叔第二次,只有你跟我一起回來,我來碰碰運氣。”
沈暮舟終于松開她,小幅度勾勾嘴角,臉上全無笑意,“這就是你提前想好的爛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