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爸
爸
兩人站在車廂之間, 聽到副列車長在車廂裏一直不斷地安撫旅客:“……大家放心,現在我們已經安全了,乘客們該睡覺睡覺, 待明天早上雨停了, 接到上面調度,就能離開這裏,現在這個情況,還請大家互相體諒, 團結就力量……”
車廂裏的人來回走動,有人探頭找人:“小江,你人在這呢。”
劉興文路過見到江見許, 停下來從兜裏掏出個瓶子, 感激道:“我看你受傷了,這裏有傷藥你拿着, 這次的事……多虧有你在,否則……等我們得救了這件事我一定向上面反應, 感謝江同志了……”說着陳興文将瓶子塞給江見許,匆匆看了眼江見許旁邊站着的女同志。
陳興文不但是車警,還是這輛列車的副列車長,剛升職就遇到這樣重大事故!一車五百多號人差點沒了, 經驗不足的陳興文當時慌啊,好在遇到了這位江同志, 仿佛遇到主心骨, 如果不是他在駕駛室當機立斷拔搶讓司機退出大橋……現在想想……到現在心裏的念頭都是, 幸好有這位公安同志在!感謝這位江同志!
“不必客氣, 為人民服務。”江見許笑了下,功勞一筆帶過。
“是!團結就是力量, 為人民服務……那江同志,你先休息,我去司機那邊看看,還得了解下通訊情況……”
“你忙。”江見許跟陳興文客套完,手握着瓶子,目光沉凝了下,望了眼車廂正出面安撫旅客的列車長,若有所思。
旁邊韓舒櫻聽到乘警的話,目光從板子上移到江見許身上,上下打量他。
“你受傷了?t”
“嗯。”江見許回神,收斂道:“小傷。”
韓舒櫻視線落在他衣服上,幹淨的白制服藍褲子,現在不但濕漉漉,白色制服上還有好多道黑色煤灰印,藍褲子上也有,她還在他鞋上看到一點血。
以及鞋的旁邊,一滴血掉在上面,她立即用手捂住嘴,“江見許……你,你流血了!”
江見許見她問,才低頭看了下自己手,裝作若無其事道:“沒事,鑽駕駛室時手被一塊鐵片劃了下,就流了點血,不是什麽要緊的傷。”
“我看看。”剛氣得江見許腦門疼的韓舒櫻,小腦袋立即湊到他手上要看。
“不用,別吓到你……”他手躲開她視線,放到身後讓給她看,轉移話題道:“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你快去休息吧。”已經後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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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車上的人剛死裏逃生,精神得很,現在誰睡得着啊,正在車廂裏一人一句吵得耳朵疼。
江見許越不讓她看,韓舒櫻越反骨,趁他不注意,她一下子将他手抓住,打開,被抓手,江見許也不抗拒,不使力地任她拉着,韓舒櫻打開他手心,看到好長一條口子,正滋滋往外滲血。
這還是小傷!韓舒櫻都被吓住了。
“怎麽傷得這麽重,傷口這麽深!”她低頭看着。
怔了一會兒,她擡頭四處望,然後拉了他一下,這時候人都跑前面列車長那邊七嘴八舌去了,車廂後面有空着的座位,江見許任她拉着坐下,她啧了一聲,從兜裏掏出塊幹淨的白色手帕,用水沾濕,傷口周圍都是黑色的煤渣,她給擦了擦,一會工夫白手帕上都是殷紅的血,韓舒櫻咧了下嘴,得多疼啊,她道:“你疼不疼啊?”任她怎麽擦他都一聲不吱。
“呵呵,不疼。”江見許低頭望着她一會皺眉,一會抿嘴,一會呼地吹一下,見她關心自己,眼底露出一抹奇異的歡喜神色。
韓舒櫻:不疼?
好!那她再使點勁兒!勒死他算了。
塗了藥後,她系手帕時一用力,江見許當即“ 嘶”地一下皺下眉。
“你是想殺了我啊!”他反手一拉,不顧手疼,不顧周圍有人,一下子把韓舒櫻抱自己腿上了。
好在車廂後座的人少些,沒人注意到他們,他摟住她忍不住低頭在她耳邊哄她道:“韓同志,早上在楓林你說要選第一個,我心裏高興,我錯了,當時我不該說做朋友,說完就後悔了,我現在想重新回答這個問題,你選第一個,我答應你,如果我們這次能活着回去,咱們就結婚,好不好?你三哥我也幫你救……”
一提早上的事,韓舒櫻立馬反骨上來了。
“我不!”
他語氣一凝劍眉一揚,馬上又低下聲音小聲哄她:“……不用那麽急着回答,你再考慮一下。”先把人哄好再說。
韓舒櫻一聽他說這個,想到早上的事,眼圈一紅,“不做對象。”她水汽上湧,要起身,“不做對象!”只當朋友,不結婚,他說的!
說着就要起來,可起不來,他手箍得緊緊的,她在他腿上扭了兩下後無果,不放手是不是!她伸手狠狠地掐了下江見許的腿。
本來是想掐他腿的,結果情緒激動之下,沒掐對地方,一不小心掐在他三角區,只聽江見許突然悶哼了一聲,弓了下腰。
“啊!”韓舒櫻收回手,看到江見許臉疼得扭曲了下。
他一口血差點噴出來,“往哪兒掐……”……這小東西,真狠啊,差點掐得他斷子絕孫,還要不要以後的幸福了……
韓舒櫻吓了一跳,自己掐錯地方了,怪不得剛才入手那麽綿軟,見江見許痛得松開了手捂住頭,嘴角抽搐半天緩不過來的樣子,她心虛地推開他,飛快地跑走了。
一路跑到自己座位上,心還怦怦跳,她回頭緊張看了眼,心想着壞了,不會把他掐壞了吧?她剛才用了點勁兒,不過那手感真好啊,軟綿綿的,拎起來真好掐……哇,好解氣。
她捂住嘴,害怕自己笑出聲。
……
一夜晚兵荒馬亂,終于熬到天亮,乘客紛紛透過車窗向外看,那情景讓所有人吃驚,一夜大雨,洪水淹沒了所有地面,如汪洋大海,不遠處水面還飄蕩着衣服,盆子,甚至還有活的牲畜在水裏掙紮,遠遠望去,周圍看不到房屋人煙,明明附近有人,但洪水茫茫,村子恐怕都被淹了。
這可怕的一幕映入眼簾,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們的列車被困在洪水之中了。
大家還未從可怕的景象中回神。
“你們看!”有人驚呼。
“遠處有人!”有人手指着外面,順着方向看去,果然水裏面有人,而且還活着,正摟着木頭拼命掙紮,車裏的人頓時騷動起來,驚吓之後見到有落難者,大家顧不上害怕,作為公安江見許,還有民警陳興文,兩人一早就在組織人手,将車上乘務員和旅客組織起來。
讓大家将腰帶扯下來,加上被單系在一起,扔到水面上試圖救人。
除了救人,還有更重要的事,就是收集物資,江見許昨晚情況特殊,他不得不那麽做,但今早卻很積極主動,找到陳興文說了這個事兒,與副列車長陳興文一拍即合。
昨晚車裏的人雖然死裏逃生,但這場災難并沒有結束,車上五百多號人仍被困在這裏,災害面積如此廣,誰也不知道援救人員什麽時候到來,這種四面汪洋的情況,恐怕一時半會不到營救。
那五百號人吃什麽?用什麽,火車上儲備糧食不多,最多能支撐五百多人一兩頓夥食,他們需要自救。
首先要收集物資,現在最重要就是糧食。
其次要聚集人手,組織救援隊,遇到災民加以援手。
最後需要組織一些人維持火車內部秩序,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內亂。
通過車上廣播,陳興文成功召集到二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在火車裏來回走動,維持治安。
列車的旅客也紛紛加入其中,遇人救人,他們還自發地打開窗戶,将系好的腰帶扔進水裏,一起往上拽人。
最後,還要分出一批人,從水裏打撈物件,附近似乎有個糧庫,糧庫被沖開了,水面上時不時沖過來一些米袋面袋,他們要及時打撈,否則就被沖走了,其間還撈上來一些鍋碗瓢盆用具。
雨還在下,這其間火車又挪動了三次,退到了另一處地勢較高的位置,在那裏停下後,就不能再動了,鐵軌淹之後,四面水茫茫,前後都沒路了。
這一輛列車僅成為汪洋之中唯一的“孤島”,車上幾百號人被困其中,通訊中斷,與外界徹底失去了聯系,沒有人知道這輛列車的情況。
在救上來不少災民後,車上秩序一度混亂起來,活下來的災民撕心裂肺地哭喊親人,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下,旅客也慌亂一團,紛紛擔心起來,因為誰也不知道這場雨還要下到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好在有列車長與乘務員及時安撫衆人,車上還有幾位回家探親的軍人,組織起來,無論維持秩序還是打撈物資,他們都是一把好手。
直到下午三點左右雨勢才變小,洪水雖然未退,但也不再上漲,列車上的人才松口氣,又再接再厲地從水流中撈上來一些幸存的災民,但更多看到的是屍體,觸目驚心。
火車內由五百人激增到八百多人,車道擠得滿滿的,已到達極限。
很多災民受傷,車裏缺少繃帶,藥物,為救人旅客的腰帶和床單都用光了,全搓成繩子扔出去了,乘務員只好四處詢問:“旅客們,誰手裏有包紮傷口的繃帶,幹淨的布也可以,藥品……”
見乘務員詢問幹淨的布,韓舒櫻回身把自己包架上的包拿下來,将她攢的白布取出三塊,跑去交給乘務員,她在車裏也一直幫忙拽繩子,救上來的災民,凄凄慘慘,有的額頭被鐵器戳破出血,有的腹部被撞擊流血,腳受傷,眼睛受傷,有的在哭,有的在嚎喊。
乘務員來回在奔走不停安撫,在接到她的布後,激動地道:“太感謝你了,剛才救出幾位出血量大沒有繃帶的農民,需要及時止血包紮,這些布能派上大用場……”
韓舒櫻擺手,學江見許道:“沒事沒事,為人民服務!”
車裏人多了,做飯也是個難題,愁壞了乘務員,八百多人!一頓飯做完,儲備糧立馬見底了。
這麽多張嘴,吃不起啊。
這時候江見許與陳興文組織起來的打撈隊,就派t上用場了。
一下午時間,打撈隊打撈上來三個米袋子,五個面袋子,估計是糧庫裏的糧,晚上衆人把濕米拿出來做了米飯,濕的米可以清洗幹淨,濕了的面清洗不了,只能把面濕的那部分扔掉,好在只濕了一層,裏面全是幹的面粉,大家齊心合力地将這些面烙成餅,做了一千多張餅,才夠八百多人吃,不少婦人包括韓舒櫻,都在力所能及的幫着乘務員忙活。
等到了晚上,她發現自己的座位被人占了,她沒地方休息,她望着其它三人,帶小孩的婦人一直沒挪地方,占着位置,估計就是怕位置沒了,對面兩個男同志,也一直在附近窗口救人,随時看着自己的位置。
只有她跑來跑去,一會去東頭幫忙舀面,一會去西頭幫忙洗米,等到她回來,位置早就一個救上來的災民占着。
對面兩個男同志目光閃躲,沒出聲,女同志抱着孩子也不作聲,災民是個年紀大的老頭,更是縮在位置上,頭破了捂着頭,韓舒櫻只好把自己包架上的包取下來,她抱着包去找別的地方。
可是到處都是人,地上躺滿了人,找來找去,都沒有适合的地方落腳,想躺地上都伸不開腿。
直到江見許沖她擺手,“過來!”他沉着臉招呼她道,看樣子那天掐他是掐重了點,到現在他臉色還不好看。
見他喚自己,她立馬颠颠跑過去,“幹嘛?”
他沒好氣地拽了下她辮子:“沒心沒肺,讓你不要到處亂跑,老實坐着,你是屁股上長針眼了是吧?一刻都坐不住,這下連座位都沒有了?看你晚上睡哪兒?要不把你吊那邊木板上吧?”
韓舒櫻立即不服狡辯道:“我那是為人民服務!”
“呵呵。”江見許哧笑一聲,心裏好氣又好笑,“過來。”
說着将她領到列車員休息室門口,從門裏拿出個草墊子,估計是從床上現拆下來的。
江見許知道她東溜西竄,早晚座位被搶,他事先跟陳興文說好,從他床鋪上拆了草墊子下來,給他對象用,陳興文對江見許有求必應,還讓他把對象領到列車員休息室,那地方寬敞點。
“你晚上就在這裏睡,睡醒了就把墊子放列車員屋裏,晚上睡覺再拿出來,我都跟人說好了……”
江見許望着眼前這個女同志,臉色陰沉沉的,一邊操心她睡覺的事,一邊心頭還有氣,這女同志狠心得很啊,昨天小手一掐,差點把他幹廢了,他還得想着她,照顧她。
說着還從兜裏掏出一個東西,放她手裏:“快吃吧,別讓人看幹見,洗幹淨了。”
韓舒櫻低頭一看,是個巴掌大的小蘋果,紅通通的,估計打撈的時候從水裏撈到了,江見許收起來沒吃,留給她吃。
車裏本來糧食不足,還能把撈的好吃的偷偷拿給她吃。
到了這個時候,韓舒櫻心裏明白,別人都是陌生人,不會平白對她好,只有江見許,他對她好。
晚上陳興文與列車長等工作人員研究很久。
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明天雨停的話,水退下去後,得組織一批人下車去周邊尋找糧食,八百多人,食物壓力太大了,到現在還沒有看到救援人員,他們仿佛被困海中的孤島,甚至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他們,就算發現他們,不知道是明天,後天,還是第幾天。
最後經過列車長臨時開會讨論決定,雨停後由江見許和陳興文帶人去周邊搜集物資,維持治安的小隊成員三十五個人守着列車,火車裏不時就有人鬧事,哭天搶地,需要人震懾。
第二天中午,雨終于停了,太陽出來,氣溫極其古怪,忽冷忽熱,車裏很多人吃不好喝不好病倒了,韓舒櫻怕死,她甚至不敢亂吃東西,她懷疑是那些浸了水的米面出問題了。
所以她天天抱着自己的包,走哪帶哪兒,她只吃劇本獎勵的東西,晚上就從列車員屋子裏取出草墊,找地方鋪上睡覺,如果沒有這張草墊,她只能睡在地上,火車地面又陰又涼,睡久了骨頭都疼,幸好有墊子,很多躺在地上的人凍得受不了,看到她墊子睡都羨慕,還有問她哪弄的。
但沒人敢搶,因為晚上江見許總睡在她不遠處,有人騷擾她,他就會過去把人教訓一頓,他長得高大挺拔還是公安,他臉一沉,沒幾個敢惹他。
但睡草墊子也冷,韓舒櫻雖然穿着棉衣,半夜還是冷嗖嗖的,經常凍醒。
江見許當天晚上回來,腋下夾了個薄棉碎花小被子給了韓舒櫻,是他從一個歪倒在路邊的櫃子裏找到的,其它東西都濕了,這條新的被子壓在最裏面,只濕了一角,他帶了回來。
然後從兜裏取出手帕,裏面包了十幾個紅通通的山棗和山楂果,“在一處村子樹上摘的,沒被水沖過。”避着人他又從懷裏又掏出兩個蘋果放進她包裏,“藏好了偷偷吃,別讓人看到……”天天尋找物資的他比誰都清楚,現在列車上的糧已經彈盡糧絕了。
八百多人,八百多張嘴,一天找來的的糧食根本不夠分,大家都在餓肚子。
誰也不知道餓急了的人會做什麽。
“哦。”韓舒櫻小手将東西往包裏一塞,偷偷看向周圍。
江見許是搜糧隊的,每天都能帶點吃的給她填肚子,餓着誰也不能餓着她了。
看她這會乖乖的,他笑盈盈地伸手捏了下她的臉蛋,瞧瞧這臉蛋嫩得像蒸雞蛋,讓人想一捏再捏,這幾天他累瘦了,她倒是一點沒瘦,見她抿緊嘴,臉蛋拼命地躲他手,不讓他捏,他咬牙切齒輕拽她耳朵,在她耳邊道:“你這個狠心的女同志,怎麽舍得捏?要是捏壞了,看你心不心疼。那天我讓你考慮的事怎麽樣了?”
韓舒櫻捏着包,抿着唇頭一扭:“沒考慮好!”
“呵呵。”
江見許這兩天确實瘦了一大圈,不過他瘦了看起來竟然格外的帥,臉頰瘦削有型,更顯五官立體,可惜一向愛幹淨的衣服髒的看不出原色,臉色也很疲憊,忙碌,休息不好,下巴青茬都冒出來,也沒有刮,一雙眼睛倒是與往常一樣看起來很亮。
“沒考慮好,那就再考慮考慮。”他笑得和煦,很是能忍。
到了第三天,車裏的氣氛格外緊張,不但通訊斷開,搜糧隊的人也搜不到多少糧食,關鍵是沒有任何救援隊來,他們就仿佛被人遺忘了一樣。
不但列車長乘務員們心情沉重,就連江見許話也少了,他回到車上,偷偷找韓舒櫻,給她塞了兩把幹花生,這還是一處被水沖半塌的房子裏找到,籃子吊在房梁上,花生幸免于難,一籃子帶皮幹花生,當時幾個人搜糧隊的人自己分了,他把皮剝了,花生揣在兜裏,餓也沒舍得吃,帶回來給她吃,他是搜糧隊的人,怎麽都能找到點吃的,韓舒櫻在車裏就不一定了,估計餓了一天肚子。
韓舒櫻見江見許給了她花生後,疲憊地找了個空地坐下來,一動不動閉着眼睛,她摸了摸兜裏鼓鼓的花生,想了想屁颠屁颠地拿了自己搪瓷缸,把兩塊蜜露靈蜂糕和靈髄芝油泡裏面,然後又倒進去一些油面子,攪化成粥看不出原型,然後拿給他。
“你吃這個,這個香,油面子!”
江見許知道,現在食物不夠分,找到的面粉做什麽都不夠吃,索性就用點油炒了,一人分一把,泡水喝個飽肚。
“你吃吧。”他疲累地倚着車牆壁閉眼休息。
“你吃,我吃過了不餓,你吃看看,這個好吃!”韓舒櫻瞧着周圍沒人注意她們,急忙将搪瓷缸悄悄放到他嘴邊,碰碰他嘴唇。
江見許聞到香味睜開眼睛,看了眼黃乎乎的油面子,別說,聞起來還挺香的?他喝過,好像不是這個味。
韓舒櫻急得已經往他嘴裏倒了。
“好好,我喝,你別倒我衣服上。”江見許坐起來,衣服已經夠髒了,再染上點黃色……他還要不要出去見人了,他伸手取過茶缸,低頭喝了口。
“好喝嗎?”劇本獎勵很補的,她雖然吃不飽,但餓不着,江見許自己餓着,還每天給她帶吃的,說不感動,也有點感動,別人可不會把吃的給她,不過他瘦得太厲害了,這樣累下去她擔心他會生病,就想用劇本獎勵給他補一補,滋補莫過于油和蜂蜜了。
江見許抿了一口後,在韓舒櫻催促下,仰頭幾口将缸裏的東西喝掉了。
放下搪瓷缸,見她幹幹淨淨地蹲在t旁邊,目露擔心地看着他,還伸手拿帕子給他擦擦嘴角,也不嫌棄他搜糧回來沒洗臉髒兮兮。
那一刻他心裏一熱,也不管別人看不看到,伸手就将她摟自己懷裏。
他心想,他連死都不怕,卻怕喜歡個姑娘,他下巴在她頭上蹭了蹭,不禁又問她:“你現在考慮怎麽樣了?”
韓舒櫻這次沒有掐他,只是推開他下巴,太紮人了!然後小聲嘀咕:“我啊,我還沒考慮好呢……”
江見許聽了,在頭頂上笑了笑,沒有再逼問她了。
“江同志,我們什麽時候能得救?”
江見許心裏有數,肯定會有救援人員過來,但哪天就不清楚了。
車上沒食物,這麽多人熬不了幾天了,就像韓舒櫻說的,誰能撐到最後,誰就能獲救。
“沒事不要亂跑,靜靜坐着節省體力,避免消耗,三天之內,肯定有人來救我們,就像你說過,到了最後,比得是誰更能捱,不過現在個高不如個矮,誰吃得少誰熬得起,誰就能活着。”他用手輕輕摸了摸她頭發,“你吃那麽少,肯定能活下來……”
發質蓬松柔軟滑溜溜的,他手包住忍不住多摸了幾下。
“那你這麽長一條,不是慘啦?你吃飯都要比我多吃一碗半……”
江見許低咳了一聲,趁機問:“嗯,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趁我還活着,給我一個答複……”
“呸呸,說什麽不吉利的話呢!你肯定會活得好好的……”
江見許有點感動。
她頭埋在他懷裏又道:“禍害遺千年!”
江見許:……
他氣得捏了下她耳朵,這小東西,到底誰是禍害?天天就會氣人。
終于,在第三天下午四點,火車裏的人聽到了天空上飛機經過的聲音,有人沖到窗口,大聲喊着:“飛機!是飛機!啊!!我們在這裏,救救我們……”
接着一群人沖出去,跑到附近坡處,使勁的揮舞着手裏的衣服和被單,希望能吸引上空飛機的注意。
韓舒櫻也混在人群裏,她拼命舞着包,大喊:“我們在這兒!”
他們望着那幾架飛機在他們頭頂上盤旋了一會,飛走了。
不到一小時,兩架運輸機飛到上空,遠遠地朝列車這邊飛過來,在列車周圍空投下許多箱子,箱子裏面裝着藥品、衣服和食物,列車裏所有人喜極而泣。
他們終于得救了。
當天晚上列車長笑了,車裏沉悶氣氛一掃而空,大家喜氣洋洋的,只有失去親人的災民黯然神傷。
大家将找到的木材燃起篝火,吃飽喝足,不少人載歌載舞,韓舒櫻還上去唱了首歌,唱的是她跨年時登臺唱過的歌曲,追夢人,只有這首歌詞她還記得,沒有提詞器真的好難。
我們都是追夢人……
所有人在篝火下看着這個夜色下,美得像夢一樣的女孩,唱着一首活潑的、鼓舞人心、動人的,他們從沒聽過的歌。
她臺風很好,唱得時而青春,時而感傷,微微低頭微笑時,如夢一樣美。
唱完後掌聲久久不息,韓舒櫻走下來,見到江見許坐在那兒專注看着她,她立即快樂地一蹦一跳跑到他身邊。
江見許眼中有光,他露出笑容,将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來,手緊緊地握着她的小手,晚會結束了才放開。
晚上韓舒櫻正側躺在草墊和被子裏,睡得香呢,感覺一個人鑽進她被子裏,她吓得剛要叫出聲。
就聽到後面的人,用被子蒙住兩人身體,輕輕咬了下她耳朵:“別出聲。”車裏乘客和災民知道自己得救,晚上睡得很香,草墊不遠有幾個人,不過都睡着了,平時江見許會睡在韓舒櫻不遠處,他跟陳興文那裏拿了塊床單往身上一裹就能湊合一宿,今天看到她唱歌的樣子,他忍不住鑽對象被窩裏。
“你別咬我耳朵。”韓舒櫻縮了下脖子。
“噓……”江見許聲音放輕,語氣輕松,前幾日的壓力不翼而飛,他已經不想着物資了,只想對象,于是用氣聲在她耳邊問:“……你考慮的怎麽樣了?嗯?”
女人眼淚不能白流,當然不能輕易同意,他說分就分,說處就處?說做朋友就做朋友?韓舒櫻倔強地梗着脖子:“沒考慮好!”
江見許在後面輕笑了一聲,然後手順着她棉衣裏面柔軟的灰毛衣鑽了進去,很快她胸前衣服又鼓起來,一起一伏,只是蓋着被子看不出來。
“呀!手別挾它……”“考慮好了嗎?”“啊,別扯它……”
“你回答考慮好了,我就……”
“沒考慮好!”韓舒櫻憤怒,身後江見許卻輕笑一聲,手指迅速拉扯晃動,很快她就沉浸在指間拉扯的水深火熱之中,說不出話來。
不過好在她威武不能屈,最後也沒說自己考慮好了,但江見許竟然也滿足地親了她臉蛋一下,“下次繼續……”
到了第三天早上,橋塌陷後,河對面來了艘船,船上下來的全是領導,當他們看到一車旅客與災民安然無恙,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笑容,幾位領導分別與列車長,警務人員握手,“發大水時,這列列車沒有過站,調度報告也沒有消息,可把我們急壞了……還以為列車失蹤了,看到你們安然無恙,好好好……”
待到見到江見許,領導似乎認出他,親切地與他握了握手,“具體情況我已經聽說了,小夥子,別擔心,非常時期采取非常措施,做得好……”然後拍了拍他肩膀。
江見許笑了笑,這是省委大院許伯伯。
被圍困兩天三夜的列車終于等來了調度命令,倒退着駛離了這一片災難之地,列車平安返回鹿城。
回到鹿城後,一下車外面圍滿了人,見到八百多人平安從車上下來,迎來一片歡呼聲。
據後來報道,在那片區域活下來的,只有這輛列車上的人,乘客五百六十人,災民三百零六人,其它三個村子,無一生還。
下了車,江見許把自己放在車站警務處的自行車取出來,然後載着韓舒櫻返回大雜院,韓舒櫻身上幹幹淨淨,只有鞋子有點髒,不過她都用雨水擦幹淨了。
但江見許的衣服太髒了,他沒進大雜院,只把人送到門口,将包遞給她:“你進去吧,記住,火車發生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講,有人問起,你就說探親回來,知不知道?”韓舒櫻點頭。
江見許很快騎着自行車走了,回去洗澡換身衣服,他還得到派出所報道,後續麻煩事多着呢,首先這個事兒家裏……瞞不住了。
在縣委澡堂洗完澡,回到宿舍江見許舒了口氣,這一趟火車像是經歷了一段人生,差點沒死裏頭,但是回頭想想他不後悔。
當他連死亡都不怕的時候,眼前迷霧一下子散開,任何事情都會過去,如果過不去,那就開出一條路,踏過去!
胡子剛刮好,打開衣櫃就聽到有人在樓下喊他,“江見許,電話!”
縣委值班室的電話,省城那邊轉來的。
值班室就在電話機房,江見許一聽就知道誰打來,他套了件衣服下樓。
小張在值班室裏,見到他走進來,立馬起身:“來來來,你坐這。”他拉着椅子給江見許,“稍等下啊,小江同志,電話一會轉接過來。”
江見許笑了下,随意坐了下來。
小張在另一邊坐下,拿起報紙在看,電話是省委那邊打過來的,他瞄了瞄江見許,這個小江深藏不露啊,不會是省委哪個領導的公子吧,但人家不說,他也不好問。
不過憑感覺應該八九不離十,剛才電話他接的時候,聲音一聽就是領導口吻,語氣和藹,張口還叫他小張同志……他聽着就想點頭哈腰。
很快電話響了,果然沒猜錯。
江見許拿起電話,“爸。”
電話裏傳來的聲音,非常嚴肅:“你還知道叫我爸!沒事你請假去海市做什麽?膽子太大了,竟然敢拿搶指着別人的腦袋,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腦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