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長姐難為13

長姐難為13

紀櫻見到他躺在那兒, 能說會道,好好的,也就放心了。

她将袖子捋了下, 放在身前。

聽着他惡言惡語, 也不在意,像這種從小沒有得到親人愛護的人,長大後, 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嘴硬心軟得很,信不信她若真走了,他立馬生氣。

吼完了她離開, 他反而會傷心。

這種缺愛叛逆的……愛幹出來這樣的事。

他可能日後無論多大,都會這樣,童年的缺失, 會記一輩子的。

所以當明白一個人的需求, 明白他為什麽會這樣, 也就不會被他表面兇巴巴的言語所傷了, 已看透他的脆弱。

她不但沒走, 反而給他拉了拉身上的被子,仔細蓋好,瞧了瞧他的臉,憐愛道:“……看看你, 臉都腫了,我用帕子沾點水給你敷一下。”

說完不急不緩地起身,走到外間八仙桌前, 桌上有茶水,不過紀櫻沒有直接用茶水, 而是取了身上幹淨的帕子,帕子一角繡了一叢櫻花,畢竟她名字裏有個櫻字,随手繡的。

她用的不是古時的繡法,而是後世的用細羊毛線繡的毛絨重瓣繡法,就是用淺粉和白線做出來的櫻花實物,能摸到花瓣,整個小花像個毛絨玩具,這種繡起來快,有趣味性。

她取了帕子,回頭望了眼床,這才回過身,不急不緩地将今日還未取的靈泉髓石拿出來。

今日是一塊米黃色的石頭,入手溫潤,取出時帶着泉水的水氣,她直接反手輕放到一只空茶懷裏,然後将壺裏涼了的清香的茉莉茶水,倒進懷子裏,沒過比指蓋大點的石頭,浸了一會,這才用帕子沾濕了茶水。

接着她又倒了一杯浸泡着。

這才轉身走到床邊坐下來。

之前路上,她一直掀着車簾往外望,真的很擔心趕不上這趟船,一旦她趕不上,他在船上得了天花,真的會死,就像前世一樣……

如今她放下心,他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有金手指,倒也不必太過擔心,因為她手上現在有足足上百粒百解丸。

一天吃九顆,能吃十多天呢。

瘡類疾病亦是病毒一種,百解丸正好對症,哪怕阻止不了天花,至少能緩解症狀,幫助他熬過天花,不成問題。

她輕坐在他身邊,果然,他吼了一句後,見她不走,就不吱聲了。

就是只裝腔作勢的紙老虎!

于是她擡起手。

雕花床狹小的空間裏,兩人在裏面一躺一坐,身體微觸,雖然隔着薄被,她也只是輕輕靠着他,但體溫還是互相傳達,他很熱。

她手伸過去,輕輕地用帕子給他一下一下輕輕按臉,帕子剛碰到他臉頰。

他就“嘶”地一聲,顯然臉皮有地方被打破了,紅通通的。

“疼嗎?”她立即輕輕地問他。

他卻不答,而是道:“是不是烏須那狗東西把你叫來的!”

紀櫻笑了笑,不理會他的話,這時候說話,哪句不對,他就又惱了,所以沒開口,而是用動作表達着關心。

不但貼着他後背,給他一種有人在旁邊關照他,愛護他的感覺。

她動作也輕輕的,溫柔待他,幫他擦着臉頰。

擦了幾下裴衍恒就覺得火辣辣的右臉變得清爽起來,竟然不怎麽痛了!他抿了抿嘴。

那是自然,紀櫻用得可是靈泉髓石的水幫他敷臉,這水帶着靈氣,書寧夏天的時候出去跟朋友瘋玩,臉曬傷了,紅通通一片,她用這個水給書寧敷過,第二天就好了,一點傷也沒有。

紀櫻每日都會用靈水洗臉洗澡,每每洗完後,臉上身上都滑溜溜,滑到什麽程度,水珠落在皮膚上,都不留水跡……

泉水沁涼,對皮膚極好,尤其對灼傷,癢處或痛處,額外有效果,還有鎮痛的作用。

她輕輕地擦,最後将手帕翻過來折一折,然後放到他臉頰上敷着。

裴衍恒立即感覺到右臉涼滋滋。

然後她将手搭在他身上,像拍書寧一樣,輕輕地拍着他,哄他睡覺。

本來世子被打得頭震動,現在又疼又惡心,偏偏這時候,有個人在身邊守着他,關心他,給他擦臉,還隔着薄被像哄小寶寶一樣輕輕拍着他。

疼和惡心感立馬退去,他精神了些,但又馬上像找到宣洩口一下,心裏受的委屈和難過,一下子湧了上來。

他憋紅了眼,不回頭地狠狠道:“你莫小瞧本世子,本世子就要去大淩關守關了,到了兩軍對壘之時,只要本世子斬将,奪旗,陷陣,先登,拿下四個不世之功,風光回京,封王封爵,到時你就算想反悔,也晚了!”

如果在戰場他死了,那就算了,他本不該出生,但若能活着回來,他定要打臉給所有人看!他不要鸠占鵲巢,他也不屑于鸠占鵲巢,他可以憑自己的本事闖下名堂,他可以用軍功換爵位,他并不稀罕什麽親王之位!

紀櫻聽着手頓了下。

先登、破陣、斬将、奪旗這四大軍功,紀櫻怎麽可能不知道呢,兵士拿下其中任何一個,都足以光宗耀祖,無論立下哪一功,都會被賜下爵位。

但這四大軍功看似耀眼,還有這麽高的獎賞,那就意味着沒有人能輕易得到,極少數人才會成功,因每一個軍功,都将面臨四面皆敵,九死一生的情況。

只有悍不畏死,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做到。

可世子……

唉,她搖了搖頭,他帶着滿腔的怨氣去戰場,那怎麽行呢?

而且,他上一世……

不過她還是微笑着哄他道:“是啊,我們世子可最勇猛了,誰能比得了您呢?不但長得玉樹臨風,風流倜傥,劍眉星目,個高腿長……若還能在邊境立了大功回來,再穿上那英武的盔甲,騎高頭大馬游街,不知道會有多少小姑娘沖你扔手帕鮮花表達愛意呢,到時,民女恐怕要羞愧死,得唾棄自己有眼不識金鑲玉,無情難奏鳳求凰,到那時,民女可不敢出現在世子眼前了,生怕世子會仇恨民女呢……”

世子被她這麽一誇一說,一下子梗住了,他緊抿着唇。

到底年紀小,才十八歲剛成年,被紀櫻慢聲細語,微笑地側面誇贊一番,肯定他,給他信心,然後再自貶自己配不上他。

把他說得心頭一蕩,但聽到後面,她躲起來不見他,他又不樂意了。

沉默片刻,喜怒無常的世子決定不理她了,而是喊道:“烏須,烏須!”

烏須正守在門口聽着裏面動靜呢,聽到世子叫他,急忙推門而入:“來了來了,世子爺,奴才在呢。”

“讓她出去,本世子要休息了!”

烏須立刻把話吞進去了,看向內室,就見世子正側躺着,紀小娘子挨着世子坐着,兩人很是親昵的樣子,紀姑娘還像拍她弟弟小書呆一樣,正拍着,哄着世子呢。

很是一副溫馨的畫面,但世子卻要趕紀小娘子出去,語氣裏生氣窩火的樣子。

這他就不明白了。

一時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怎麽應對啊,于是他看向紀小娘子,就見紀小娘子沖他緩緩搖了搖頭,她收回了手,從床邊起身。

“那世子好生休息吧,民女出去了。”紀櫻笑着跟他說了一聲。

然後跟着烏須離開房間,她太淡定了,裴衍恒躺在那裏是越想越氣,忍不住生氣道:“……烏須!到下一個渡口,就讓護衛送她回去,本世子要去大淩關,她跟去做什麽?大淩關不收麻魁!”

麻魁?紀櫻看向烏須,這她倒不懂了。

烏須尴尬地笑,待兩人被世子趕出去他才跟紀櫻解釋,麻魁就是女人參軍,寨婦的意思,有些地方兵源不足,為保衛家寨,女子也會上戰場。

紀櫻回身将門輕輕關上,聽到烏須的解釋,她才從容點頭表示知道了。

烏須見到紀姑娘,可算有了主心骨,不說別的,紀姑娘這不慌不忙,自在鎮定的樣子,哪怕被世子趕出來,亦從容不在意。

真是拿捏他們世子哄的法子一套一套的!

瞧見沒有,之前世子說話聲音低落,甚至不說話,說不出話。

可紀姑娘進去只一會兒工夫,幾句話的工夫,世子又中氣十足起來!

不過烏須其實也有私心,他可不想跟着世子去戰場。

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差事,大淩關這些年一直戰役不斷,他去了,這把老骨頭說不得就崴在那兒,再也回不來了。

他自然希望紀姑娘能哄得世子回心轉意,所以他搓着手讨好道:“……姑娘,你看世子他……可有回京城打算?”

紀櫻壓根就沒跟裴衍恒提回京。

因為世子現在的難關不是去大淩關,而是天花。

她安撫道:“……世子只是一時賭氣,待他氣消了我再勸一勸吧,現在他正在氣頭上,說什麽也不會聽的,你看,這不是把我給趕出來了?”

烏須見紀櫻開玩笑的說話,他心裏一舒,既然紀姑娘這麽說了,問題應該不大。

紀櫻是拿着包袱出來的,她問道:“烏總管,艙房在哪兒?晚上我要在哪兒休息?”

時間過得快,船開拔後,眨眼天就暗了。

“哎呀,你看我,都忙糊塗了,姑娘房間早就準備好了!”烏須趕緊叫來跑腿的小厮,帶紀櫻回房間歇息。

內室裏的裴衍恒閉着眼睛側躺了會兒,見門外沒動靜了,他才伸手忍不住摸了摸臉上敷着的帕子。

又軟又香!

自從這香噴噴的粉帕子敷在他臉上後,他莫名的頭也不暈,也不惡心,臉也不疼了,涼滋滋的舒服的得。

他好奇地将帕子從臉上拿下來看了眼,見到上面繡着的櫻花,還用手拽了下,這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繡品,繡出了一朵真的花,花瓣是用線做出來一小團,真是粉嫩可愛。

就像她一樣!

那小娘子總能弄出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出來。

他好奇地拿着帕子看了會,又湊在鼻子前聞了聞,一股幽幽的花香氣,聞完他忍不住又将帕子放回到臉上,心裏頭莫名地開心了些。

……

晚上吃過飯,紀櫻回了自己的艙房,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取了包袱裏的藥瓶拿在手中。

她一動不動怔怔地望向窗外,整艘船正不斷前行,船尾蕩起一排排水花,在水面上翻湧成浪,沒想到啊。

轉眼間她已遠離京城。

這回,當真是舍命陪君子!

紀櫻來的路上,就知道壞了!她竟然對這小世子産生了憐愛之情!

如果她喜歡一個男人,她還能控制自己,但若憐愛對方……那就麻煩了。

只要一想到他剛成年,就要像前世一樣,孤零零得了天花,死在船上。

她完全接受不了。

那一刻聽到他出事,刀山火海,她都要飛奔而來。

而現在,她便坐在了船艙裏,守着他……

紀櫻不由地苦笑。

那小世子對她執着,她又何嘗不是呢。

很快她想起正事,她打聽過,去大淩關需坐船半月,走完水路再走旱路,怎麽也要走上兩個月。

前世裴世子的事,她也只聽到一句半片語,只知道世子在船上得的天花。

那麽此事發生,也就在這半月之內。

于是她将藥瓶收好。

她看到那個叫趙小卓的小厮端着世子吃完的飯菜碗盤,從窗口走過去。

想着他暫時應該沒什麽事,紀櫻才回房洗漱換衣,打算安靜地在船上先待半個月,等待着,等着世子上一世注定的一劫。

可紀櫻萬萬沒想到!這天花竟然會來得這麽快!

她不過在船艙裏休息一晚,天微亮時,突然被一陣嘈雜聲驚醒。

船上有人喊了一聲:“……不好了,出事了!有人得天花了!”

“什麽?天花!”

“要死了!你聽說沒,船上有人得天花了!就在上艙房,我們怎麽這麽慘啊,做了這艘船,還花了大價錢,現在返航來得及嗎?”

“我不要得天花……”

紀櫻聽到天花二字,一下子醒了過來,她只聽了兩聲,就坐起來,拽過衣服飛快穿上,還沒等開門,她的門就被人敲響了。

外面傳來烏須焦急的,壓低的聲音道:“紀姑娘,紀姑娘!世子不好了!”

紀櫻一下子打開門,就見烏須在門口急得團團轉,一見到紀櫻就開始求救了。

“不要急,烏總管,你慢點說。”紀櫻有條不紊的開門,然後取了門邊桌子上的包袱。

“世子昨天晚上明明好好的,飯也吃了,早早睡下,可是快天亮時世子痛醒了,留房的小厮見不對勁,就過去查看,結果就看到……”說到這兒,烏須吸了口氣。

“世子他……他病了,渾身滾燙,發熱,全身……全身長滿了……長滿了紅色疙瘩……”

紀櫻安靜地聽着他說完,她沒有任何吃驚,情緒穩定地問道:“請大夫過來看了嗎?”

“請了請了,大夫進去沒多久就被吓出來了,出門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大夫說,世子得的是天花,現在船上都傳開了,要不是我說出裴親王世子身份,這些賤民還想将世子扔進海裏,還要将世子屋子裏的東西都燒掉…… ”

也難怪古時的人聞天花色變,在這時,天花還是瘟疫的一種,一人得了,直接傳染一船的人都有可能,這是不治之症,染上了就只能等死。

紀櫻道:“那現在世子房裏誰在照顧?”

一提此事,烏須咬牙切齒道:“那兩混賬東西,一聽說世子染了天花,吓得屁滾尿流,躲到自己房間,死活不肯出來!現在世子房裏……沒有人……”

護衛就……更不敢靠近了,唉,畢竟天花,誰靠近誰死。

有幾個人不怕死呢?

接着烏須就聽到紀櫻斬釘截鐵道:“不要緊,我進去照顧他。”

紀櫻拿起自己粉色小包袱,從容吩咐烏須道,“烏總管,你只要将每日我與世子的水和飯,以及幹淨被褥,換洗的衣物放到門口,我自會出去取來,你們也盡量離得遠一點,免得傳染到你們……”

“這,這怎麽行?紀姑娘……”烏須磕磕巴巴,他也實在不知道怎麽辦好了。

“沒事的,你跟船上的人溝通好,不要讓他們打擾世子,最慢一周時間世子的天花就能治好,我以前住的村子有人得過,我知道一種偏方能治,放心吧。”

烏須頓時痛哭流涕,感激地望着面前這個十六歲少女,看看這通身臨危不亂的主母氣質,他終于知道世子為什麽喜愛這女子喜愛的不得了,以前他還不理解,如今他只想說,世子!你眼光真好!

他同樣感激不盡,因為紀櫻若不照顧世子,那就只能他去了……

根本躲不開。

他二話沒說,用着裴親王世子的名頭鎮壓商船所有人,畢竟世子在這趟船上出了事,裴親王若知道,肯定不會饒了他們,他們還敢把世子給扔進海裏,到時候這一船的人都別想活了。

裴親王世子的身份果然好用,這下子,整條船的人都不敢亂說話了,但私底下仍然咬牙切齒,議論紛紛,這烏須就管不了。

既然得了天花的是皇親國戚,整條船的乘客只能自認倒黴,或戰戰兢兢閉門不出,或者跟船上的人讨要火盆,或者用艾草煙熏火燎試圖去邪,還有找大夫買藥的,整條船的人慌成一鍋粥。

但這些跟紀櫻沒有關系了,在她進入世子的房間,身後的門關上後,她與世子近乎與世隔絕,直到世子病好為止。

她不慌不忙,一個人走進屋子,先将今日的靈泉髓石取出來,是青色石,與昨天的黃石,一共兩顆,被她再次放進碗中,倒上了水,到時可以用靈水給世子擦試瘡面,可止癢止痛。

接着取出藥,她自己先吃了一顆,百解丸對毒素類效果極好,它本身就是解毒的,何況紀櫻還沒有被傳上,提前預防,被傳染上的機率很低。

很快烏須就按紀櫻所說,木盆,幹淨的裝滿涼開白的壺,手巾等物件一應擺在了門口,她一一拿進來,這一層艙房門外早就沒人了,所有人都躲在了房間裏,有的直接交銀子,買下面艙房住。

倒了杯靈水後,取了兩粒百解丸,她端着托盤走至床前。

只見錦被上裴世子躺在那兒,滿臉通紅,呼吸急促,似乎昏睡着,但睡得極不安穩,臉上額上長了許多紅色的疹子。

紀櫻也不嫌棄,在他床邊坐下,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然後用手巾在盆裏靈水中浸濕,擰幹,輕輕地擦試着他的臉和額,給他降降溫。

可能靈水的沁涼的氣,一下子将他從昏沉中弄醒,他睜開了眼睛,看了面前的女子,看了好一會兒。

見她給自己擦臉,他開口,聲音沙啞虛弱,他道:“……你怎麽在這兒?不是讓你下船嗎?可惡!大淩關不收女人,你給我回去,回京城去,莫挨老子……”

紀櫻本來忙着給燒得呼哧帶喘的他擦臉,想讓他舒服點。

結果聽到後面,忍不住笑了 ,這世子有時候,是真的可愛捏。

她哄着他,輕聲細語道:“好好好,都聽你的,不過,你現在病了,等你病好了我再離開,好不好?”給他擦完了臉,紀櫻取過茶杯,茶杯裏的三顆綠豆大點的百解丸已經化在水裏,入水即化,這藥沒什麽味道。

然後她傾身,溫柔地将他扶起來,“來,先喝點水,喝了水我們再睡會。”

她的聲音極是柔和舒适,裴世子何曾體會過這種生病被別人關心的滋味兒,見紀櫻答應他下船,一應一哄的,他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就着她手裏茶杯,将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

水微涼,下了腹後,為燒得火熱滾燙的身體帶來了一絲涼爽,加上百解丸一入口,見效了。

裴衍恒精神了些,他立即看向周圍,明顯的看到天亮了,但卻沒見到烏須和小厮,只有她。

“他們人呢?”這些個下人,又開始偷懶 !他說話沒有力氣,但多少察覺到了不對。

“哦,他們在外面守着呢,這兩天就由民女照顧世子。”紀櫻見他将藥喝了,随手将杯子放到櫃子上,解釋道。

而這些的裴衍恒已感覺到不對,他沒有辦氣:“我病了?我怎麽會病了呢?我壯得像頭虎!一只手能舉起百斤石鎖,我單手就能把你舉起來,我怎麽會病?”他發出了質疑聲。

紀櫻:……

這給他牛的!害得她莫名其妙笑了下,“是,世子你壯得就像頭小牛犢……就是一點小病,發燒了,睡兩天就好了。”她扶他躺下來。

躺的時候,身體下滑,一不小心将枕頭給弄歪了,她趕緊将枕頭擺正,結果枕下露出了一只帕子。

是一只普通的白帕,一開始她以為是世子放的,晚上擦個鼻涕什麽的。

但很快她發現,這帕子像女孩的繡帕,因為繡了海棠花,當她拿出來的時候,一翻開,她怔住了,只見帕子裏面是髒的,上面浸滿了黃色的東西,甚至還有瘡痂,還不止一個!

紀櫻畢竟不是單純的少女,在現代的時候,也是看過各種宮鬥劇的人,她一眼看出來,這帕子恐怕不是什麽好東西。

瘡痂一看就知不是世子的,他才得上天花,現在身上只是起了些紅點,帕子裏的東西一看就是天花末期沒救了的膿瘡。

不愧是宮鬥宅鬥鼻祖時代,看樣子,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世子,能活着長大,當真是步步驚心,就算長到成年,要暗算他似乎也易如反掌。

比如,在他睡覺地枕頭下面,放一個沾了天花膿瘡的感染源。

可真是厲害了!

她不動聲色地将帕子用東西包裹起來放好,這件事還是等世子天花好了之後再說吧。

裴衍恒躺下來很快睡着了,他燒得昏昏沉沉,這其間,紀櫻一直不斷地将帕子在靈水中浸泡擰幹,敷在他的臉上,并擦拭着他的臉和脖頸。

待到中午,外面傳來了聲音,是烏須,他喊了一聲:“紀姑娘,飯菜給您放在門口了。”

紀櫻立即應了一聲:“知道了。”

“紀姑娘,世子好些了嗎?”外面傳來烏須的詢問的聲音,自然要詢問的,因為世子若是出事,也絕對沒有他的好果子吃啊。

“世子沒事,好多了。”

烏須聽罷,這才離開,等到紀櫻開門将放在門口桌上的食物拿進來時。

床塌上的人醒了,一醒來就嘔吐,可他昨夜吃的東西早就消化了,胃裏什麽都沒有,空蕩蕩,只能幹嘔,嘔出了一些水。

這些水沾到了他衣服上,和被子上。

紀櫻早有準備,讓烏須拿來了換洗的衣服,和換蓋的被子。

她放下飯菜,走過去撫着他後背,待他不吐了,才取了手巾給虛弱的他擦了擦嘴角,将弄髒的衣衫換了下來。

昏昏沉沉燒了一上午,剛剛嘔吐出來,世子看上了好多了,他能坐起來了,他看着紀櫻幫他換幹淨衣衫,也換了幹淨被子。

本來迷迷糊糊,所以眼睛一直盯着紀櫻看,不時地還握住紀櫻的手。

紀櫻溫柔地将他手拿下來:“別鬧,渴了嗎?喝口水吧,舒服一點。”她悄悄地将摻了百解丸的靈水取了過來。

一杯水下去後,他終于清醒過來,也終于發現了不對,他發現換衣物的時候,他身上有許多紅點,他本來練得寬肩窄腹上竟然起了一片疹子。

他一下子愣住了,問:“我得了什麽病?我這是什麽病?”

他甚至伸手去摸身上的紅點,手都是抖的,“這是什麽?呵呵,天花嗎?”

他一下子想到府裏有丫鬟得了天花,擡出去不出三日便死了,這麽快,他就得上了……

紀櫻知道瞞不住他,她坐在他邊,安撫道:“不怕,世子你身體康健,這只是小小疹子,很快就好了……”她想再瞞一瞞,瞞着瞞着病也許就好了呢。

但這時的世子可不買帳:“……大夫來過了嗎?這是天花?這真是天花!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幾句話說完,太激動,馬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紀櫻見到,伸手給她順着後背,“世子,這不是天花,只是普通疹子,大夫已經開藥了,按時服用過兩天就好了。”

裴衍恒咳嗽完,手支着床笑了,“……還真當我是傻子,這若不是天花,怎麽烏須不來見我?怎麽小厮不在屋裏伺候?怎麽只有你一人在……”

“烏須他在外面忙着呢,要給世子煎藥,還要送飯……”

裴衍恒蒼白着臉,根本不信,他喃喃道:“裴府才擡出一個染了天花的丫鬟,我被染上了,呵呵……”

他笑了,道:“好,好!本想着這條命活着也沒甚麽意思,不如去邊關送了了事,沒想到……已經給本世子安排好了!我竟然會死在這裏,呵呵……也好……”

“反正活着也無人在意,這樣死了也好,也好……”

紀櫻看他一心求死的樣子,心頭一緊,她急忙扶着他道:“怎麽會,世子你不會有事,只要按時吃藥,好好休息,三天後病就好了。”

裴衍恒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才想到什麽,臉色一變,急忙從她手裏抽出手:“你怎麽還在這兒?是誰讓你留在這兒的,你出去,你給我出去!你跟着我,你想得天花,你想死嗎?你快出去!”

他雖吼着狠話,但身上軟綿綿沒有力氣。

紀櫻怎麽可能聽他的,她直接扶着他躺下,被褥和枕頭都被她換過了,都是幹淨的。

有烏須在外面,她需要什麽只要喊一聲,東西很快就會放到桌子上。

“……沒力氣就不要說話了。”躺下後,紀櫻給他扯了被子蓋在身上。

她道:“……你以為就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再說了,要傳染早傳染上了,我已經在這裏待了一日了,現在出去,船上的人得吓死,我哪也去不了,現在,只能待在這裏了!”

她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大概生病了,脾氣也軟弱起來,裴衍恒躺下,望着面前的女子,看着她和聲細語地跟他說話,在他身邊照顧他,無微不至,一點都不嫌棄地用濕手巾給他擦着讓他極不舒服的疹子。

她還撸起他的袖子,輕輕擦着他的手臂,本來又痛又癢的手臂,擦過後一下子不痛了,舒爽了許多。

就像他的心一樣,三九寒冬,突然有了一絲暖意,他定定地看着她,看了好一會兒……

“你為什麽不走……”既然不喜歡他,為什麽寧願冒着染上天花毒的危險,也要留下來照顧他……

他不理解,嘴唇艱難地動了動。

得了天花,他就要死了,他雖然喜歡她,卻不想她跟自己一樣受天花之苦,他希望她活着,好好活着……

他眼圈微紅,望着她一舉一動,這是他一直渴求的,渴求着有人能真心待他,疼他護他,如今,她連自己命都不顧,留下來照顧他,這怎麽不算疼,不是愛呢?

若他這次能有幸不死,他絕不會再放她走了,他定娶她做王妃……

裴衍恒很快又睡過去。

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紀櫻又喂了他水和百解丸,裴衍恒還在發燒,身上的疹子紅通通的,不但不見好,更嚴重了。

紀櫻心裏也微微有些擔心,百解丸難道對天花沒有用嗎?可是她不但用了天花,還用了靈水喂給他喝,就算不能全解了,至少也能提高他的免疫力,對抗病毒。

出于對百解丸效果的信任,她沒有着急,畢竟才一日,待明日看看是否好轉。

紀櫻又喂了他一點吃的,裴衍恒根本就不吃,吃了就吐,最後只喂進去一碗紫羊仙乳,只有喝這個他才不吐。

能喝進去。

到了晚上,病情更嚴重了,他開始胡言亂語,一會叫父親,一會又叫人滾,過一會又喚她的名字,跟書寧一樣:“……阿櫻,阿櫻,我冷,我好冷啊……”

紀櫻見他全身滾燙,卻冷得發抖,說話含糊,可憐至極。

這會兒她才有些着急起來,怎麽又嚴重起來了?

見他伸手就像阿寧一樣跟她讨要抱抱。

誰能拒絕這麽可憐的人啊。

“好,抱抱。”紀櫻上了床塌,将他輕輕半抱在懷裏。

他的臉埋在她的胸前,那是無比溫暖的懷抱。

是他從小到大渴求的溫暖,一直也沒有,沒想到他就要死了,才終于得到。

他甚至想着,就算現在死去,也沒有遺憾了。

“阿櫻,我心悅你,本世子心悅你……可本世子就要死了,只願下輩子,我不做世子,只做平民,到那時,你可願與我在一起……”他邊說還邊擠出兩滴淚來……

但見紀櫻只抱着他,不說話。

燒得迷糊的世子,也不忘生氣發脾氣,竟然堵起氣來,一把推開她:“……不要你抱了,你根本就不喜歡我,我做世子要納你,你不同意,續弦你也不願意,我做平民,你還是不與我好,那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麽,我不要你可憐,你走,走開……”

紀櫻簡直哭笑不得,大概藥是有效的,否則他怎麽燒迷糊了還有勁兒生氣呢。

紀櫻嘆氣,只好像哄紀寧一樣将這個生病鬧人的世子,輕輕拍着哄:“好,我答應你,這次你的病好了,我們就回京城,只要不做妾,不做續弦,其它的我都答應你……你乖乖的不要鬧,我會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裴衍恒聽到這話,立馬安靜了,變乖了,他順從地任她撫着自己,他躺在那看着她眼睛許久,最後喃喃了一句:“你最好記住你說的話!”

“睡吧,睡着了明天病就好了。”

在紀櫻細心照料下,他很快睡了過去。

兩人相擁,一覺睡到了天亮。

紀櫻醒的時候,感覺有呼吸在耳畔,耳朵處有股熱氣在掃蕩,她微微一動,回頭,見裴衍恒在身後貼着她,躺在她旁邊,手臂支着額頭,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一動,就感覺身後有東西在抵着她,她随口道:“什麽東西抵着我?扇子嗎,怎麽這麽……”一回頭,就見到昨日還病得滿臉疹子的世子,今日臉上的紅點竟然消下去了。

別扭的世子聽到她的話,臉上一下子升起尴尬的神色,身子往後退了退,他兇巴巴道:“……天亮了,你可以離開我的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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