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斬草留根

斬草留根

一切都如容潇所料。

每月十五號是四大宗約定的互通有無的日子,淩霄宗的使者早早到達,在山下的鎮子裏落腳,準備明日一早就拜訪清河劍派。

然而接近黎明時分,屬于清河劍派的地盤上燃起了一場大火,淩霄宗使者多次傳訊都得不到回應,無奈之下傳訊本宗,告知了這個消息。

次日正午,清河劍派由四大宗之首的淩霄宗接管,戒備森嚴,只允許各大門派的修仙者進入,進出都需要出示令牌。

“那我們怎麽進去?”方言修得知這個消息後,第一反應就是打開窗戶尋找可能的落單者,“随機抽兩個幸運兒打暈,搶走他們的令牌?”

這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幹壞事,最重要的是他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給大小姐喊加油就行,反正以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身體素質,只會拖大小姐的後腿。

容潇一陣無語:“清河劍派是名門正派。”

方言修的嘴永遠比腦子更快:“但是你昨天晚上還刨了人家的墳。”

容潇冷飕飕的目光掃過來,屈起手指敲了敲劍柄。

為了隐藏身份,她沒有穿那身張揚的紅衣,換了一件随處可見的白裙,學着那具女屍的模樣将兩側鬓發攏到腦後,青絲如瀑一直垂落到腰。她平日裏習慣了高馬尾,這種溫婉類型的超出了她的舒适圈,怎麽都适應不來。

穿着打扮可以輕易改變,但她眉宇間的傲氣是無論如何都壓不住的,同樣的裝束放別人身上是溫婉可人,放她身上就是盛氣淩人,違和極了。

方言修:“……”

方言修(識時務為俊傑版):“大小姐我錯了。”

“你不只是嘴快,還蠢。”容潇翻了個白眼,“清河劍派是我的本宗,掌門是我爹爹,我知道所有回去的路,包括一些旁人不得而知的小道——我若想回去,誰攔得住我?”

她擡手施了個術法,遮掩兩人的氣息:“一會兒跟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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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潇現在的性格,與清河劍派上下對她的縱容有很大關系。

她出生那日,有人帶着一把無名鐵劍,重傷暈倒在了清河劍派門外,弟子帶人進門時恰好撞上了抱她出來的嬷嬷,無名鐵劍劃傷了她的胳膊,居然就這樣倉促地認了主。

清河劍派頓時一片兵荒馬亂,等到弟子終于騰出手去找劍的主人時,發現那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那人身受重傷還沒有得到救治,弟子擔心他有生命危險,找了他整整一天,卻始終找不到人。

仿佛那人的使命就是送來這把劍,等到使命完成,他便悄無聲息地人間蒸發了。

容潇太小,強行解開本命契約容易造成反噬,這事便一直耽擱了下來。在她懂事了之後,她爹爹問她要不要換一把本命劍,她覺得為了一把劍大老遠跑一趟劍廬太麻煩,有這時間不如好好修行,就回答不換。

長老還想再勸,她爹爹卻贊許地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說:“你将來可不要後悔。”

“有什麽可後悔的,”容潇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不屑一顧地揚起眉,“我就算不用劍,別人也贏不了我。”

那時候她不滿十歲,但已經把清河劍派所有的小輩打了個遍,不管是新入門的弟子還是長老的兒子,統統都敗在她的劍下。

有人找她爹爹告狀,她爹爹摸着胡子笑出了聲:“阿潇是我的女兒,是我清河劍派未來的繼承人,她想如何就如何。不就是打碎了你的法器嗎,誰讓你技不如人,論年紀你還比阿潇大呢,跟小孩子計較什麽……”

長老小聲提醒:“掌門,注意影響!”

“行行我不說了,”她爹爹大手一揮,“該賠賠,我清河劍派還能缺你區區一件法器不成?”

那人不甘心:“我又不像大小姐那樣金枝玉葉,一出生就有人送來了隕鐵這種神兵利器。”

她爹爹只是笑。

——畢竟誰會相信,大小姐手裏有着赫赫威名的“隕鐵劍”,其實只是一塊破鐵呢?

十歲那年,爹爹的至交好友搖光造訪。搖光是劍廬主人的師弟,同時也是七星殿的挂名長老,傳聞裏他有通曉未來之能,看人看劍從未走眼。

容潇抱着無名劍跑去問他,這把劍到底有無特殊之處。

搖光笑意溫潤:“自然是有的,只不過你需要時間等待。”

“我要等到何時?”

“十年磨一劍,大小姐。待到那時你來劍廬找我,我就幫你重鑄這把劍,如何?”

你只管安心修煉,其他事都不必擔心——所有人都是這麽告訴她的,她就這樣在所有人有意識的縱容之中,平平安安長到了二十歲。

她不懂梳妝打扮,不懂人情世故,除了手中的劍,再無其他。

也正是這股一往無前的劍意,在清河劍派覆滅之後轉化成聚在她心底的一口氣,支撐着她一定要找到兇手,一定要親手斬下兇手的頭顱,以告慰清河劍派一百三十七人的在天之靈。

“一百三十八具屍體,連掌門都……哎,造孽啊!”

“到底誰如此殘忍?是單單針對清河劍派,還是針對四大宗所有人來的?”

“我前幾天還見過清河劍派的掌門,當時還好好的,他平日為人非常和善,不知道和誰結過仇……”

容潇帶着人皮|面具,悄無聲息地融入人群,沒有人知道他們眼中早已死去的清河劍派大小姐,此刻就藏在他們中央。

方言修偷偷瞄了她一眼,見她神色如常,這才放下心。

趁着容潇注意力不在他這邊,他小聲呼喚:“系統?你還活着嗎?”

系統:【請宿主不要咒人,咒統也不行。】

“哪是咒呢,明明是友好的問候。”方言修問,“這一段在原著裏是怎麽寫的?第三章評論區沒說啊。”

系統沉默幾秒:【大小姐她有自己的想法。】

“什麽意思?”

【原著中沒有這段劇情,世界線已發生偏離。】

“……那你之前怎麽不提醒我?”

【根據您與原著主角的關系,系統自動判定,即使提醒您,目前的結果也不會發生任何改變。原著主角有自己的想法,大部分時間您只需要順從就好。】

方言修終于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沒有任務的時候,我只需要做大小姐的腿部挂件?”

【是的呢親親。】

方言修陷入沉思,低聲說了什麽。

系統t?:【宿主?】

“——這也太美了吧!”

跟在大小姐身邊一不用擔心缺錢,二沒有生命危險,這不就是明目張膽的吃軟飯?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穿書之前過得是什麽苦日子!

大小姐脾氣暴躁那是她性情直率,面無表情那是她冰山美人,缺乏耐心那是她行事果斷,總而言之,大小姐是不可能有缺點的。

方言修偷偷把扣掉的那一分加回來。

各大門派痛心疾首地感慨了一會兒,淩霄宗大長老出面維持秩序,要求大家聯合起來,徹查清河劍派滅門的慘案。

容潇昨晚已經搜過一遍,知道他們找不出線索。

不過有些疑點,他們一定能想到。

修仙者每一步都是逆天而行,越往後越難以寸進,每個相鄰境界之間的差別猶如天塹。化神期的大能已幾百年未曾見過,當今現存的元嬰期也只有區區個位數,這其中四大宗各占一個,剩下的要麽早已歸隐,要麽壽數将近……

對于這些人來說提升境界的重要性高于一切,怎會在這個當口徒增一身殺孽?

要知道将來突破時,這些都可能成為無法跨越的心魔——有什麽東西,讓他們寧願多出一重心魔劫也要拿到?

即便是神器又如何,還能幫他們渡劫不成?

再說元嬰期的強者就那麽幾個,只要有心人想查,用排除法早晚都能找到兇手,難道兇手沒考慮到這一點嗎?

不對。

怎麽想都不合理。

與其自己一個人冥思苦想,不如把問題抛給別人。容潇主動上前,擡頭直視人群中央的淩霄宗大長老,目光炯炯。

“前輩我有問題,清河劍派掌門本身就是元嬰期高手,而兇手既然能悄無聲息滅了清河劍派,至少也是兩到三個元嬰期聯手的實力……請問淩霄宗的宗主身在何處?為何沒有前來?”

大長老愣了愣,立即反應過來:“大膽!你是在懷疑我們宗主?”

“元嬰期強者不過寥寥數人,用排除法總能做出來。”

淩霄宗大長老氣得七竅生煙,指向攬月宗那邊:“攬月宗宗主也沒有來,你怎麽不懷疑他們?”

攬月宗的那位恰好和他不對付:“陳老頭你什麽意思?我們宗主上個月才突破元嬰中期,這段時間一直在閉關鞏固修為,我們全宗上下都是人證!”

七星殿夾在中間艱難地勸架——他們是唯一一個掌門親自到場的。

“都別說了,一大把年紀了還吵來吵去,全讓小輩看了笑話。”七星殿掌門天璇是個兩鬓霜白的慈祥老者,在七星中排行第二,“這位小友,你提出的問題我也想不通,你可有什麽想法?”

容潇平等地懷疑每一個元嬰期,道:“沒有。”

天璇嘆道:“罷了,先給無辜枉死的道友超度吧。”

這個提議得到了一致通過,有人面露哀戚之色:“我以前見過容潇這孩子,太可惜了,本是當之無愧的年輕一輩第一人……哎,兇手深谙斬草除根的道理……”

這句話直接把容潇釘在了原地,某個一直被遺漏的疑點終于浮上水面。

斬草要除根。

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

兇手卻偏偏不等她回來就離開了清河劍派,不怕她以後找上門來報仇嗎?

換個角度想……兇手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做不到呢?

“方言修,”容潇低聲道,“你說……有沒有可能,那三個兇手其實是利用了秘法強行拔高修為,但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所以才不等我回來呢?”

本就寥寥無幾的元嬰期。

不等她回來就離開的兇手。

故意留下亂她心志的左子明。

方言修一愣,随即反應過來:“這樣就說得通……”

容潇:“別說話。”

她忽然察覺到一股熟悉的靈力波動,與那具女屍脖頸處的傷口一模一樣。

是攬月宗的方向。

修煉同一種心法的人,靈力波動自然相同——也就是說,殺害女屍的兇手就是攬月宗的人。

“上卦為兌下卦為震,再以時辰亥時得到一爻動,震變坤對應西南。而對應五行則是木變土,土生金,正好體卦為兌,也就是用生體……”

“去西南方,那裏有你想要的答案。”

容潇不動聲色地掃了他一眼,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減輕過對他的懷疑,但方言修經脈寸斷無法修行是真,不管他懷抱什麽心思,都不可能威脅到容潇。

所以她懶得追問方言修的秘密,暫時看不出他有壞心思,姑且當個解悶的伴兒留在身邊。她要查的事情至關重要,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可能因為方言修幾句似是而非的算命的話就決定去攬月宗。

但事實看來,确實有必要去一趟了。

“走吧,死者已被超度,沒必要再待下去了。”

容潇最後看了一眼那個方向,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晖即将被黑夜吞沒,屬于清河劍派的一切都随着天邊火紅的落日一起,融入到無邊夜色之中,自此蓋棺定論,陷入沉寂。

而在即将到來的漫長黑夜,有一把絕世名劍藏在鞘中,隐而未發。

各大門派交換完信息後,仍無新的線索。攬月宗的長老因為剛才的事還在生氣,率先告辭。

容潇揚了揚下巴:“跟上,我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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