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恩斷義絕
恩斷義絕
白?毓到達鶴水村時, 白母已經做好一桌子菜等着她了。
她比幾天前見面時蒼老了許多,脊背深深佝偻下去,頭發因缺少打理?而亂蓬蓬的。白?父坐在對面?, 神色凝重,自她進門目光便緊緊追随着她。
“我收到了你?們的信。”白毓沒有遵從白母的意思坐下,站在門口道, “我先前已經和你?們說?過了, 我弟弟他是中了邪修的功法, 我只能盡力保住他?的命……但他體內的生氣已被邪修抽走, 抱歉,我無能為力。”
她衣不染塵,清麗脫俗, 同她憔悴的父母截然不同, 只是靜靜往那裏一站,便可謂蓬荜生輝。
對于這封信白?毓本想裝作沒看見, 但又轉念一想,既然大師兄那裏她都?能說?清楚,那白?父白?母這裏為何不能呢。
也好?,往後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幹——她從?前想, 待他?們老去就好?了, 她修仙之人擁有漫長的歲月,有什麽值得斤斤計較的呢。
白?母拉着她的袖子:“先坐先坐, 你?這幾天忙得很?, 我們一家?人都?沒時間說?幾句話……”
“不了, 我還?有事要忙。”白?毓笑笑,“有什麽話現在就說?吧。”
白?父道:“叫你?坐你?就坐。”
白?父暴躁易怒, 說?話時已經有三分不耐,幼時慘痛的經歷讓白?毓恍惚了一瞬,回過神來已經被白?母拽着坐下了。
她蹙了蹙眉,最終沒說?什麽。
“小玉兒啊,自從?上次見你?那一面?,娘念你?念得緊,天天夢到你?……”白?母捧着她的手,不斷摩挲着,“娘以前就經常想,我的小玉兒長大後是什麽樣呢,我說?肯定是個又乖巧又聽話的大姑娘,漂亮得很?,讓誰看見都?忍不住心疼……”
“你?爹不同意,他?說?你?膽子小,遇見事也不敢說?,在攬月宗根本就混不下去……害,你?看,還?是娘說?對了吧。”
白?毓微微垂下眼,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白?母臉上有些挂不住,接着道:“你?這些年在攬月宗怎麽樣?沒有人欺負你?吧?”
Advertisement
“嗯,我挺好?的。”
白?母悄悄抹淚,又扯了許多家?長裏短的話,終于将話題扯到她昏迷不醒的弟弟身上。
“小玉兒,你?師兄說?你?是很?厲害的醫修,你?弟弟被邪修害了,你?既然能救那些女娃,一定也有辦法救你?弟弟的對吧?”
白?毓閉眼嘆了口氣,心想果然如此。
盡管早就料到結局,她卻依然感到失望。
“他?行拐賣幼童之事在先,與邪修合作在後,我……于情于理?,我都?不會救他?。”
白?母起身倒了杯茶,滿是繭子的手将茶杯推到她面?前。
“先不說?這個了,你?大老遠回來肯定累壞了,來,喝茶,把這裏當自己家?一樣……”
白?父冷哼:“這裏本就是她自己家?。”
“啊,是是,瞧我說?的什麽話,都?怪我太久沒見過小玉兒了……”
白?母的笑容中帶着明顯的讨好?之意,她微微低着頭,一只手下意識絞着衣角,時不時偷看白?毓的臉色。
白?毓有些怔忪,無端想起那次她以為是永別的時候,他?們也是一樣的表情。
那時邪修的事才?過了兩三年,鶴水村糧食産量銳減,有能力的年輕人紛紛逃離了這裏。白?家?本就不純靠種?地為生,因此一直就這樣将就着生活,直到村裏有人站出來,說?可以把家?中不想要的女孩賣給他?,既能少一張嘴吃飯,又能帶來一大筆錢。
白?父沒有任何猶豫,便做出了這個決定。
她以為家?裏實在是窮得吃不起飯了,不得已才?放棄了她。她乖乖地站在t?陌生叔叔身邊,擡頭看見白?母小心翼翼地笑,白?父指指她,皺着眉頭開口,想要談個好?價錢。
哦,當時原話是這麽說?的——“再多給點,我晚上給我兒子買一只雞,炖雞湯喝。”
現在是這麽說?的——“你?是很?厲害的醫修,你?一定能救你?弟弟吧?”
她抿起唇,視線緩緩掃過這對生養自己的人,忽然覺得極度陌生。
因為是父母,便可以随意打罵、随意利用她嗎?
因為是父母,便可以主動抛棄她之後,又眼巴巴地試圖挽回嗎?
離了這一層脆弱的血緣關系,也許她和他?們從?來都?是仇人,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對他?們還?抱有可笑的幻想而已。
白?母心虛地避開她的視線,不敢與她對視。
“好?……”白?毓沉聲道,“我喝了這杯茶,那麽從?此之後,我們的親緣關系就斷了吧。”
“白?毓!”白?父沒料到她是這般反應,明顯愣了一下,繼而勃然大怒。
“好?你?個白?眼狼,當初是誰生下你?,把你?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你?現在攀上了攬月宗的高枝,不想着報恩就算了,居然還?想跟我們斷絕關系,對你?重傷的弟弟不聞不問,他?到現在都?沒醒過來!”
白?毓霍然起身。
“是我讓他?殘害村中女童的嗎?是我讓他?與邪修合作的嗎?事到如今你?們不思如何補償受害女童,反而口口聲聲用親緣綁架我,要我救他??”
“鶴水村今日困境全拜邪修所賜,可他?不但不告知?攬月宗,反而為了一點銀錢與虎謀皮,落得今日下場全是咎由自取!”
“你?們以為你?們吸的是我的血嗎,錯了,你?們吸的是鶴水村所有女童的血!別說?是他?,你?們二人也逃不掉!”
她将那杯茶一飲而盡,喉嚨裏頓時泛起苦澀之感。
苦。
太苦了。
連最後訣別的一杯茶,他?們願意給她的,都?是最劣質的茶葉。
——本該屬于她的東西,若她自己不主動追求,便永遠也得不到。
白?毓于這杯苦澀的茶水中悟出了這個道理?,緊接着一揚手,将杯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聽見瓷杯碎裂的清脆聲響,白?父的怒斥與白?母的驚呼糅合在一起,讓她下意識心裏一緊,有些驚惶地擡起頭。
有次她實在餓極了,偷拿了桌上一個雞蛋,剛咬了一口,尚來不及體?會食物的滋味,就聽到母親的驚呼,接下來迎面?一個巴掌,打得她眼花耳鳴,久久不敢出聲。
可如今她終于敢昂起頭。
白?父的巴掌已近在咫尺,卻遲遲不敢落下來——白?毓身後還?有整個攬月宗。
“我已與你?們一刀兩斷,”白?毓道,“你?若傷我,我必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她揮揮手,無形的靈力将兩人推到一邊,再也不能靠近她一寸。
這樣才?爽快。
擡起頭來,白?毓。
她默默對自己說?。
你?不需要怕他?們,你?如今是攬月宗宗主的親傳弟子,比他?們肉體?凡胎的普通人強了太多。
你?的過去從?來不能定義你?本身,他?們抛棄你?錯在他?們,而非在你?。
用師父的話來說?,便是天殺的不長眼。
白?毓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白?父白?母被驚得說?不出話來,面?面?相觑,誰也不敢上前攔她。
門外猛烈的陽光刺得她眯了眯眼,眼前景象忽然變得模糊起來。
奇怪……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整個人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
——那杯茶,有問題。
原來這從?來都?是一場鴻門宴,一開始就針對她設下的局。
.
容潇心裏始終記挂着戒指的事,早早便來到白?毓的住處堵人。
白?毓遲遲未歸,想來又去鶴水村了。容潇只好?折身回去,手下毫不留情,揪起了還?在呼呼大睡的方?言修。
方?言修抱着被子睡眼惺忪,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怨念:“我說?大小姐……男女授受不親,你?随便進出男人的卧房,不太好?吧?”
容潇反應平淡:“嗯,那又如何?”
“我是無所謂啦,但你?們古代人不都?喜歡這一套嗎。”方?言修揉了揉眉心,發愁該怎麽跟她解釋,“會被人說?閑話吧?”
容潇:“誰敢說?。”
方?言修:“……”
他?毫不懷疑,大小姐下一句話就是“誰敢說?我就割了他?的舌頭”。
算了,還?是不解釋了。
況且被說?閑話又怎麽樣,他?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大小姐包養的小白?臉,這樣就算他?身無長物,靠着大小姐的名?號也能耍耍威風,
為了自己的舌頭着想,方?言修明智地放棄了這個話題。
“那麽,我尊貴的大小姐,一大早把我從?睡夢中薅起來,究竟有什麽事呢?”
容潇坐在床頭,頗為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我去一趟鶴水村。”
方?言修眨眨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跟你?說?一聲,省的你?又像上次那樣亂跑。”
方?言修想要反駁:“我那不叫亂跑,我那是……”
系統察覺到了他?的想法,嚴重警告:【為避免原著劇情發生變動,宿主不得對任何人提及本系統的存在!】
所以他?話到嘴邊又打了個轉:“我那是……天機不可洩露。”
破系統,神經病吧。
害他?又被大小姐嫌棄。
但轉念一想,大小姐走之前還?專程過來跟他?說?一聲,豈不是在關心他??
“說?起鶴水村……”容潇皺起好?看的眉頭,冷不丁道,“你?還?記得,給我們帶路的那個女童麽?”
方?言修:“記得啊,叫小月。”
“我看她覺得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在哪見過……但具體?又想不起來。”
她搖搖頭:“罷了,這次去鶴水村我再問問她——走了,好?好?待着,別亂跑。”
轉瞬之間她已不見了影子,就像她來時一樣幹脆利落。
這時晨光微熹,第一縷陽光終于灑了進來,似金線穿過紗窗,斑駁陸離地映在青磚黛瓦之上,折射出暖黃色的光暈。
因着昨晚的酒,方?言修還?有些頭疼,他?又呆呆坐了一會兒,昨晚醉酒後的記憶斷斷續續湧上腦海。
“……早上好?。”他?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輕輕道。
今天果然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