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動搖
動搖
衡卿突然想到一句調侃人的話來,說如今遍地都是一生要強的女人,她們好像雌雄同體一樣,什麽都可以靠自己,不需要男人。用這四個字來形容南見凝真是太貼切了,而且她死都不會改。
他一早就看出來了,她是個學不會示弱的女人,她的人生信條就是硬剛,她覺得她行,那就一定行。
可是他真得很想養她啊,想看她無憂無慮的,不受一切煩惱打擾。
“凝凝。”衡卿試着叫得親密一些。
“嗯?”南見凝沒有意識到哪裏不對,很自然地應了一聲。
衡卿雙腿無處安放一般地在地上滑了幾下後,踩住椅子的滾輪,端正又委屈地坐在椅子裏定定地望着她,深深的眸色裏似乎有千言萬語正在醞釀。
南見凝的腦子裏突然出現一個奇怪的畫面,乖巧硬漢,這是什麽鬼設定?感覺就像一米八的帥哥帶着紅領巾去小賣部買冰棍一樣,萌中帶雷。
衡卿的兩只手放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掐着腿,神态卻堅定得很:“凝凝,我喜歡你。你現在對我沒有感覺也沒關系,我可以等。我可以和別人公平競争,我相信你的眼光。”
原本還心如磐石的南見凝突然有點搖擺,連心髒都莫名其妙地狂跳起來,跳得她胸中仿佛鐘鼓齊鳴,衡卿的表白明明很沉靜,她卻覺得四周都好像有小鳥在叽叽喳喳,把她多年來一成不變的枯燥生活鬧出了一片喧嚣和快樂。
一夕跌落的驚慌與恐懼,似乎也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南見凝沉默地想着,人生所圖為何呢?為了賺不完的錢?為了永遠都沒有盡頭的下一個挑戰?還是為了她早晚會跌下來的那一刻?
她把自己埋葬在一個叫作孤獨的世界裏太久了,逃避着人間煙火。可這煙火卻自己落到了她面前,她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還有些蠢蠢欲動。
南見凝望着衡卿,這人認真表白的樣子真讓人動心,幽深的瞳仁裏滿是篤定的自信,說話低沉有度,五官放松不亂飛。她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快了起來,像是一種不經思索的本能反應。
衡卿坐着比南見凝坐着還高了一節,他微微低頭注視着南見凝神色淡漠的臉,克制地壓抑着心裏的思潮翻湧,視線掃過她微垂的眼睫,終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到了她的鼻尖以下,淡白的雙唇微微抿着,在光影的烘托下,像博物館裏悲憫的菩薩面孔。
南見凝自顧自地神思飛馳一會兒後,突然擡臉笑了一聲,笑聲又低又短,帶着點轉瞬即逝的猶豫,衡卿見她抿了抿唇,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認真地問他:“真這麽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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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卿有種興奮的預感,心跳如雷,強壓着緊張挑了挑眉:“你知不知道你在那幫人面前傲慢無禮,目中無人地說‘我又漂亮,業務又強,別人喜歡我天經地義’的時候,我差點當場鼓掌。”
南見凝狐疑地看了一眼衡卿:“正常人不該讨厭麽?沒人喜歡性子張狂的人,他們都當面說我是惡毒女配。”
衡卿又笑:“可我跟別人不一樣啊,我就喜歡惡毒女配。有毒的花往往更美啊。”
南見凝被逗笑,擡手托了托眼鏡:“曾澈說你是戀愛腦,我看他眼神兒還挺好。”
“那你呢?”衡卿再一次認真地把話題轉回到原點,“你看我怎麽樣,我鬥膽請求你給我個男朋友的身份,你給不給?”
“你——”南見凝頓了一下,也很認真地說:“你可能很快就會後悔的。”
衡卿驀地俯身靠近,目光挑釁地盯着南見凝的眼睛:“不試試怎麽知道?”
南見凝眼也不眨一下,素來冷淡的神情緩緩地浮現出一點點細微的變化,抿着的唇微微彎起了嘴角:“好啊,我們試一試吧,男朋友。”
衡卿腦子裏轟隆隆地放了一陣煙花,花兒還沒放完呢,身上就多了兩只手。南見凝正張着雙臂虛虛地搭着他的肩:“男朋友是傻了嗎?”
唔,寬肩闊背,抱起來的感覺好踏實,南見凝暗忖。
驚喜來得如此突然,衡卿一時愣住,過了好一會兒才低低地回應:“女朋友發善心,被吓傻了。”話畢,他擡起手臂想圈住南見凝的背。
“你們幹什麽呢?”一聲怒喝把倆人吓一跳。
曾澈突然不請而返,這家夥兩步跨過來一把拎起南見凝拽到身後,虎視眈眈地瞪着衡卿:“我問你在做什麽?”
衡卿把電腦椅拎回桌前放好,不緊不慢地答道:“談心。”
“談心有摟着談的嗎?”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心裏那點小九九,曾澈語氣兇兇。
“這不就有了麽?凝凝答應做我的女朋友了,哥,你為我高興嗎?”衡卿居然在挑釁他!曾澈的拳頭都硬了!
“阿澈!”南見凝頭又痛起來了,煩躁地拉開門示意兄弟倆都滾出去。
衡卿情緒穩定地滾出去了,曾澈還在那裏暴躁地揪頭發,說話也氣急敗壞起來:“南見凝,你別不是又犯病了吧?我是一直催着讓你嫁人來着,你就認準他了嗎?他喋喋不休地纏着你,你就認了嗎?這才幾天?”
我在你身邊這麽多年算什麽?
南見凝心道還真就是這個理由,找一個愛自己的人一起過日子,那是她最合适的選擇了,因為她不太會愛人。
再說了,那麽多相戀時愛得死去活來的夫妻,過着過着不都成了兄弟,那又怎樣呢?做一對能把家庭經營好的隊友也很好啊,管他當初愛不愛呢。
曾澈看南見凝一副不懼開水的樣子,心頓時冷了半截:“你了解他嗎?”
她坐到床沿上交疊着雙腿慢條斯理地回答:“他是個好人,這就足夠了。”
好人?什麽意思,是說他曾澈不是好人嗎?
“砰”的一聲,曾澈再次摔門而出。
*
“哥,你對見凝妹妹不是心儀?”
曲盛的話響在腦海裏轉個不停,曲頌打開手機裏的視頻,反反複複地看了許久後,突然就繞過來彎兒了,他先前的确只是欣賞南見凝來着,在兩個人為數不多的交集裏,他始終都沒有什麽越界的言行,曲盛怎麽會以為他喜歡人家?
繞來繞去,是曲盛這個狗東西喜歡人家吧?
他的膽子還真大!
曾澈就是摸準了這一點來引曲盛上鈎的,他知曉曲盛是個直性情,不屑于做那種奪人所愛的勾當,所以敢明晃晃地拿南見凝來勾曲盛,曾澈這是有恃無恐啊。
古早言情劇裏說什麽來着,喜歡一個人的心,是偷偷藏不住的。
曾澈如今都要自身難保了,既想着竭盡全力保住南見凝,卻又下得了狠心來利用她,這個人的心态着實是挺揣摩。
曲頌雖然和南見凝接觸不多,但這個女人絕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任人掌控,今日她能吃下這個虧,皆因那個人是曾澈。她什麽都能為曾澈做,卻沒有選擇曾澈作為人生伴侶。還有曾澈推過來的衡卿,此人為什麽要自降身價幫曾澈,難道只是為了讨南見凝的歡心?
說不通,一個單打獨鬥的人能在娛圈混出名堂,絕不是個只知道戀愛的草包。
這幾個人的關系,真是有趣。
曲頌默默地給助理發了個信息,務必要把南見凝給查個仔仔細細。
曲盛這個狗東西,眼光倒是挺高,可惜的是還未出手就輸了。
南見凝在康力俱樂部是挂了號的假女人,她才來混的時候一亮相就讓人挪不開眼,沒別的,就是漂亮。她是那種不符合主流審美的4s身材,跟眼下畸形的幼态審美格格不入,是男人喜歡、女人讨厭卻又嫉妒的那種漂亮,明明長着一雙勾人的大狐貍眼,看人卻冷冷的像刀子。
她愛玩兒刺激的,尤其喜歡弓箭和射擊,騎馬更是一騎絕塵,是個心思敏銳、膽氣過人且極有天賦的人,騎師們都說她有股子不要命的瘋勁兒。至于高爾夫、網球、斯諾克之類的,她連看都不看。健身區那邊,更是一步都不會過去。
曾經有小明星暗戳戳地想要泡她,但是略微一接觸才發現這女人的內裏就是個糙漢子,又剛又硬,比男人還剽,就妥妥的兄弟胚子。
曲頌偶爾觀察過她,發現南見凝是個心思剔透的人,表面粗糙不懂暧昧,其實她很懂。正是因為懂,所以才能心若止水地斬桃花。
比起來像孔雀開屏一樣散發女性特質來吸引男人而言,南見凝更喜歡擊敗對手壓別人一頭。這是個極具有攻擊性的女人,但她很保守,人生信條大約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種意思。
長了一副嬌媚的狐貍相,內裏像是一匹剛烈的野馬,縱灑不羁,又像桀骜不馴的孤鷹,能飛躍所有高山。這人要放到過去搞不好就是那種敢跟土匪三刀六洞杠着來的硬茬子!
曲盛根本駕馭不了她。
到底是交情淺了解不多,如果交情深的話,曲氏兄弟早晚會知道南見凝外祖輩上還真是刀客出身,倒不是世代都沒一個清白人物,但起碼有個三五代的,只是最後一代在戰争時期奮勇殺敵,幾乎死了個幹淨,最後就留了根小苗兒,就是他外公。
念書那會兒姜二還問南見凝跟闵十三為什麽要學小日本的語言,那倆人異口同聲道,那當然是為了來日馬踏櫻花的時候,她們要當先鋒斥候!
秋意漸濃,夜裏有些涼。
南見凝躺在床上和閨蜜發微信。
【見凝:念念,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姜姜:說來聽聽,我正好也要通知你一件大事。】
【見凝:你先說。】
【姜姜:我這一開口半小時說不完,還是你先說吧。】
【見凝:那我這半小時也說不完。】
【姜姜:那先憋着,別影響我睡美容覺,明天視頻!得意貓咪.jpg】
南見凝收了手機扭頭望着牆上挂着的吉他,突然翻身坐起去書桌那兒拽了個本子過來,拔掉筆蓋先寫了個标題《風鳴不停》,頓了幾秒後才接着“刷刷刷”地寫了起來。
淩晨夜色如墨,微風浮動,天上繁星閃爍,門窗緊閉的房間裏隐隐傳來低低的吟唱。
[風從昨夜吹進夢中,
吹皺了頑石的心,徘徊到下一個天明。
日色搖搖晃晃攀升,
照亮了角落的昏,斑斑光影飄灑如星。
風在動,
喚我入夢,
夢如虹,
燦爛幻影是如此匆匆。
身邊是沉默的新鮮,
眼前是未知的答案。
也許今天與昨天,
永遠是一成不變。
躺在星河中的人啊,
不知該沉溺夢中,還是該睜開雙眼。
風從昨夜吹進夢中,
拂開含苞的花蕾,綻放成芬芳的美景。
暗香飄飄灑灑浮動,
染透了孤島的光,飒飒風聲輕鳴不停。
風在動,
如夢翻湧,
夢如弓,
迷幻泡影離弦都成空。
擡眼望不見的明天,
連平凡都舉步維艱。
也許處處是磨難,
無所謂那些喟嘆。
躺在星河中的人啊,
乘着風打破了天,踩着星撕開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