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緣分

緣分

“發生那件事情後,起初有很多人是同情凝凝的,但你也知道,同情心是最廉價的東西,尤其是自己的利益受到擠壓的時候,同情會逐漸轉變成攻讦。凝凝拿獎學金都會被人潑髒水,說她名不正言不順,大家甚至都說她的成績也是暗箱操作。”

“凝凝一言不發,姜二那時候也是逆來順受,兩個人就是悶頭學習,兼職賺錢。十三跟她們是同鄉,但她是新聞系的,就直接跑到中文系幫她們打抱不平,那姑娘從小習武,滿門軍警,是個小辣椒。十三還帶着凝凝去學校裏的武術社團蹭課,拉着她和那幫體育系的小子們混在一起鍛煉身體,每天都把她安排得妥妥當當。”

“在校那兩年多就那麽湊合着過了,她在學校宿舍裏夜夜被噩夢驚醒,舍友們起初很心疼她,到了後來就不勝其煩,幸好有姜二照顧她。但是大四實習的時候,凝凝沒人陪着就不行。那時候我已經按揭了這套房子,所以就把她接到了這裏來,天天帶着她一起去上班,擠公交擠地鐵,她表面看起來還行。”

曾澈喝了口水,嗓子已有些沙啞:“她怕晚上,怕黑。”

“剛住到一起的時候,她就睡這個小屋。每一個夜裏她都會被噩夢驚醒,大哭大喊着醒不過來,甚至會抽搐嘔吐昏厥,意識不清的時候還會自殘。我夜裏不敢睡,要随時聽着她的動靜,以防她被自己傷到。其實也是愧疚,愧疚心讓我徹夜難眠。”

“後來,我也睡在這小屋裏。”

衡卿擡眼,示意曾澈繼續說下去。

“你體會不到懷裏抱着一個驚弓之鳥是什麽樣的感覺,哪怕有一丁點的雜念,你都會覺得自己禽獸不如。”

曾澈盯着衡卿的眼睛看了片刻,又繼續拉回話題:“凝凝畢業後順利入職華都出版社,她是經過考試和選拔進去的,不是什麽要挾學校要來的。我接了十三的班,繼續帶着她去機構上課,因為當初她手指恢複得不太理想,不很靈活,所以一直在學琵琶和長笛,她很有天份,學得都很好。當然也一直學武術,練習搏擊格鬥,這些事情把她的日子填得滿滿的。”

“早上我還帶她去跑步,這樣的日子,我們過了三年。”

“她的每一個被噩夢驚醒的夜,都是我陪着她度過的。我看着她一點點地走出來,她後來有了一項絕技,就是随時都能從夢中醒來。”

“凝凝很得意地跟我說,阿澈我再也不怕噩夢了,她說你知道嗎,在夢裏的時候,只要我略微感受到一點拘謹和尴尬,我都會立刻醒來中斷這個夢,我是不是很厲害?”

曾澈抹了抹泛紅的眼圈:“凝凝不容易,我也不容易。是我的疏忽害了她,可是贖罪也得有個盡頭吧?”

衡卿難以置信地望着曾澈:“三年朝夕,幾乎是寸步不離,你不喜歡她嗎?”

曾澈自嘲地笑了笑:“那時,我一直以為我對她只是愧疚和憐憫。後來我是真的煩了,覺得自己都要喘不過氣來,所以就把她扔在這個家裏,自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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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逼着她自己好起來的。後來,我交女朋友,她還開開心心地叫人家嫂子。我換女朋友,她繼續開開心心地讨好新嫂子。她太渴望有個家了,或者有個親人,我不知道她為了留在我身邊,做了多少強顏歡笑的事情。她沒有一絲越矩的行為,我的前女友們至今都還與她相交甚好,除了第一個有些誤會。”

“她一直都想結婚,魔怔了一樣,要找個消防員、警察或者軍人當老公,走到消防大院門口就會在那兒看人家出勤或者訓練。後來我說,那些人他們保護人民群衆都忙不過來,哪裏能照顧你?你如果嫁了那樣的人,不但指望不上,還得自己一個人扛起家裏的瑣碎,像個寡婦一樣拉扯孩子照顧老人,如此勸了好多次她才作罷。”

曾澈瞥了衡卿一眼,遺憾地嘆氣:“你也就占了個陽剛型外形的光,一下就入了她的眼。”

衡卿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你別把她說得那麽膚淺。”

曾澈靠在沙發上掐着眉心:“也許是我自作自受不配得到她。等我醒悟過來想要追回她的時候,你就這麽突然出現了,來了也不見外,直接就出手。”

衡卿又哼哼兩聲:“你想怎樣?我告訴你,插足是不道德的,你別仗着你跟凝凝有感情基礎就來挖牆腳!你是我親哥,我也得往死裏打你。”

曾澈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個眼熟的天鵝絨盒子遞給衡卿:“送給你們了。”

裏頭是兩枚鉑金對戒,是曾澈七月定制的。

衡卿收了戒指,心裏有一點點的愧疚,但着實也不多:“你可別毀約啊。”

曾澈轉身定定地看着衡卿:“我知道你們這個圈子拿感情不當回事兒,但你不能這麽對凝凝。她這前半輩子拿了一個最爛的劇本,已經夠苦了,你若要傷害她的話,我第一個不同意。”

衡卿一把推了過去:“這才像個當哥的說的話。”

曾澈這話題一開就叨叨個沒完:“凝凝個性強,強到什麽程度呢,就打個比方,如果去踢球,是她把球踢飛了的話,她哪怕把自己頭擰了當球都要進一個。”

衡卿大駭:“那她踢球嗎?”

曾澈一臉你是個白癡嗎的表情:“不踢。”

“為什麽?”

曾澈氣不打一處來:“踢了不得擰頭啊!”

過了幾秒鐘,曾澈又強調一遍:“她是個輕易不妥協的人,如今願意為你忍氣吞聲,那就是很在乎你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衡卿進屋裏摸了摸南見凝的額頭,汗津津的已經在退燒了。出屋坐到沙發上時,突然想起一個新的問題來:“這房子裏一直留着你的房間,那你家裏也給凝凝留的有房間嗎?”

曾澈有點心虛:“……沒有。”

衡卿明知故問:“為什麽?”

曾澈的心虛愈加旺盛:“……凝凝是個有分寸的人,她不會要的。”

衡卿一臉不高興:“沒有凝凝的房間,是因為你身邊一直都有女人,不是嗎?說來說去,你當初不就是嫌她累贅麽?現在又愛而不得,該!真是該!”

曾澈擡腳就是一踹:“你夠了啊,紮心紮個沒完了。”

其實一點都不用擔心,南見凝既然花了那麽長時間走出來,就不會再回頭。

南見凝退熱以後開始咳嗽,引起哮喘發作,才從心外科出院沒幾天,轉頭又住回了呼吸內科,幸而控制住以後她可以自理,并不需要人24小時陪護。

曾澈拿着一溜兒藥名去找了鄭主任、叢主任,又回呼吸內科問了個十八遍都不止,終于又把叢主任的藥給安排上去了,南見凝沒有意見,乖乖地表示服從,她也不想自己再闖禍。

南見凝康複完畢打算回到光斯傳媒上班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12月,一場大雪飄然而至。

衡卿翻出羽絨服故意在南見凝面前晃來晃去,南見凝看着那件跟自己櫃子裏一模一樣的大貂子毛領灰色工裝款羽絨服,還真是吃了一小驚:“二哥,你這羽絨服哪兒來的?”

“你這話說的,當然是我買的了。有一年冬天在安陵市拍戲,突然下大雪,我就去商場買了這件羽絨服,這個款說是走貨不好,碼子不全,當時就剩兩件,一件是三個加的超大碼,因為太大賣不出去,就是我穿的這件——”

“剩下一件是挂着的最小碼,因為下擺的暗扣壞了沒賣出去。”南見凝突然接話。

衡卿一時詫然,又有點不敢相信:“你怎麽知道?”

南見凝彎起眼睛低聲輕笑,去櫃子裏翻出了自己的那件同款,掀起下擺展示一顆式樣不同的暗扣:“因為那件最小碼在我這裏啊。當時我在安陵市出差,去拜訪一個古籍修複的老教授,結果突逢大雪,去商場買羽絨服的時候一眼看中這個男款的,但人家就剩這個有瑕疵的樣衣。售貨員給我打了個折,一邊開票一邊跟我聊天,說買走上一件兒的帥哥超級帥,個頭兒一米九都不止,估計着還沒走出商場呢。你倆要是碰見了,能就地湊個情侶裝。”

衡卿真是意外到吃驚又遺憾,原來他們早在幾年前就可能擦身而過嗎?

“見凝,”衡卿很是嚴肅地看着那兩件無意中湊成的情侶款羽絨服道:“這就是我們的緣分,兜兜轉轉,終究會遇見。”

話雖然這麽說,但南見凝上班肯定是沒法再穿這件羽絨服了。在她上班之前,他們還是先解決了康力的問題。

康力的宣傳片只剩下了她的部分還吊着,室內場一天拍完,她在曲頌和曲盛兄弟面前還是一如既往的謙遜,但又保持着恰到好處的恭敬和疏離,曲氏兄弟見她這般坦然,心頭的尴尬勁兒也逐漸散了。

室外場其實也就是騎馬和射箭,南見凝大病初愈感覺自己都要憋出綠毛來了,當即建議修改腳本,把草場飛馳改成雪原狂奔,衆人擔心她哮喘發作,沒有一個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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