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索菲亞的話實在是古怪,以至于喬羽在和她分開後又去找了肯利商量。
喬羽得确定索菲亞的提議真的是伯爵夫人的要求,如果能有什麽證據就更好,免得到時候真放跑了盜賊,讓他這個巡視學士背鍋。
到了舞臺區後場,喬羽見到了肯利。
這家夥身上油光瓦亮,肌肉都塗成了古銅色,全身只穿一條硬皮兜,站在正午的陽光下璀璨如金、金光逼人。
喬羽去找他說索菲亞的事,他說謝謝喬羽稱贊他的身材。
正經地說,肯利告訴喬羽他們可以完全信任索菲亞,索菲亞不論做什麽,一定是和伯爵夫人利益一致的。
“他比這些中介放高利貸的外人更加可靠,就像你我一樣。城市周邊一些不方便直接出面的事情,夫人都會讓索菲亞牽線解決。”
肯利說索菲亞就是伯爵和伯爵夫人的一只手套,戴上之後就可以做一些不為人知的事。
既然如此,喬羽就沒什麽好猶豫了。
他記下索菲亞提到的路線和時間,然後回去瞭望塔旅行學士的職責。
喬羽回到瞭望塔樓的時候,狂歡節的變裝游行活動正好開始。
許多變裝者走在游行大道上,向兩側歡呼的人群展示他們的服裝造型。
最前面的是一些假學士,他們披着灰袍子,手拿拐杖,一些人佝偻着身子,還有一些則是在隊伍前面大喊大叫,表演諸如“寫錯了打一百遍手心”、“偉大的XX神請看我的罰款儀式”、“是誰在放屁我要神罰你”之類的通俗玩笑。
其中有些露臉的人被喬羽認了出來,他們是盾克大學的學生,這些家夥的學士袍上還故意繡了老師的名字。
中古大學生真有活力,想到小伯爵馬上要和這些人一起上課,喬羽不由得為小伯爵的成長充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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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假學士後面,神靈隊伍也開始陸續入場。
比起灰袍假學士,神靈的裝扮要更鮮豔、誇張,他們有的人在身上插滿彩色的羽毛,面部綁着樹皮制成的超大鳥嘴,還有的人把一些蕪菁固定在腦袋兩側,在上面摳出五官,裝扮成三頭六臂。
這批人從染色到造型顯然都花了一番功夫,所以他們的表演也更加認真,盡量扮演心目中神靈的樣子,有人向人群優雅的問好,有人則大聲宣讀神靈的教條,諸如“不吃死物”、“不予友人惡眼”等等。
喬羽有幸看到了裝扮杜魯神的變裝者,那是一對後腰上綁着雞毛撣子的雙胞胎,他們兩人穿同一條褲子,腳和嘴巴都塗成了黃色,腦袋上則是帶着暗紅色麻布縫制成的雞冠,裏面填滿了稻草以便它可以立起來。
或許是稻草填充的太多了,兩人在游行走動的時候,不斷有稻草從麻布的縫隙中竄出來落在地上。
這引來了後面一位扮演者騎着的驢子,那驢子追着杜魯神扮演者在游行大道上亂跑,引得人群陣陣發笑。
最後還是靠幾個小孩子幫忙,他們舉着鮮花和稻草人把驢子給引走。
喬羽覺得游行很有趣,他取下挂在腰間的墨水瓶,用羽毛筆将這些游行畫面畫在了筆記本上。
每過一個神靈,他就會畫下這個神靈裝扮者的樣子,畫下周圍人的反應。
期間有一位裝扮者摔在籬笆上擦傷了手臂,下邊巡視的學士幫他進行了治療,引起人群中一陣贊嘆和感恩。
這樣的和諧歡樂氛圍在陽光下持續着,喬羽沒有發現任何扒竊者,更不要說搶劫,倒是有人因為搶位置發生了争吵和推搡,喬羽在瞭望塔沖他們喊了幾聲,沖突就馬上平息了。
兩人還專程向他道歉。
喬羽能感受到學士在狂歡節這一天地位尤其的高,這原因肯定不光是因為學士可以配劍拔劍這麽簡單。人們似乎把整個狂歡節當成了一場超大型的儀式,他們相信那些平時不知所蹤的神靈們在此刻就陪伴他們身邊。
人們更加規範自己的言行,遵守狂歡節的規矩。
這中群體現象讓喬羽感到新鮮。
他以前認為只有法律制度才能讓約束人群,才能讓集體高效運轉。卻沒想到這異世界的神靈信仰也可以有這樣規範的效果。
畫畫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喬羽看不清筆記本的時候,他才發現天色轉暗,瞭望塔下方有許多篝火和火盆被點燃,人影火光和笑聲交織,傍晚到來了。
“嘿!嘿!喬!”
肯利小金人在下方呼喊喬羽。
泥地摔跤場那邊,吃飽喝足的人群們已經要開戰了。
火盆周圍,許多男人站在一起,他們赤膊上陣、油光锃亮,一個個肩并着肩,張開胳膊,他們開始集體戰舞,動作像是鳥類展翅,随後他們瞪眼吐舌頭,向着對面嗚哇嗚哇吼叫。
對面同樣有一排火盆,肯利和貴族小夥們站在一起,後排是高利貸商人和城市管理員,他們沒有戰舞,而是列隊整齊,聽前方的一位貴族小夥做戰前講話。
當小夥講完後,他們也跟着發出一聲吶喊,聲音沒有民衆隊伍整齊,氣勢也差了一些。
喬羽看了一下肯利的位置,發現他在整個場地靠右翼的第一列第一排。
喬羽本以為這個位置不錯,靠近圍欄,可以減少來自側翼的攻擊。然而當摔跤活動開始後,喬羽才發現側翼的攻擊并不止來自場地內,那裏還有許多來自場地外的攻擊。
在泥地摔跤場的四周圍欄,女人小孩和老人将場地團團圍住,村民、市民的老婆孩子,貴族和商人們的仆人學徒,他們擠在一起,手中捧着各種小南瓜,化身南瓜投手,對場內的人發動遠程攻擊。
“東咕隆冬咚咚……”
戰鼓敲響,兩撥人怒吼着沖向場地中央,火光之下,人們碰撞在一起,肌肉拍打,劈裏啪啦,立刻有人摔倒、滿身是泥,人們在泥地裏糾纏扭打,南瓜漫天亂飛、四處開花。
這陣勢真挺吓人,堪比喬羽小時候在天橋上看人打的群架。
不過喬羽仔細觀察了一下,場內雖然打的熱鬧,但是傷害比較可控。由于身上抹了油,每個人都像泥鳅一樣滑不溜手,場邊南瓜也都經過蒸煮,丢起來誇張,撞擊卻比較柔軟。
肯利擔心的意外傷害并沒有發生,凡是是有不少人因為興奮和用力過度導致抽筋和體力透支,被擡下場。
當人數減少之後,摔跤就進入了小團隊的對抗階段。
看着三五成群的人有組織的彼此碰撞,再加上天上飛來飛去的黃色南瓜,喬羽懷疑這活動再發展個幾百年搞不好會變成異世界的橄榄球運動。
喬羽此時離開了瞭望臺,站在場邊近距離觀戰。
在他左右兩側的空地上,許多從場上被擡下來的人已經恢複了精神,他們在篝火那邊清洗身上的泥,像是那種偶爾吵了一架又彼此和好的朋友,有些人還會互相幫忙擦背。在狂歡節的氛圍下,雙方好像各退了一步,緩解了緊張的關系。
這裏面只有一小批人直接離場,據說是因為他們的信仰不允許露天場合飲酒。
随着泥地摔跤進入尾聲,篝火旁吃喝跳舞的人越來越多,狂歡節的夜間演出即将開始。
“當、當、當……”
夜晚鐘聲敲響,港口亮起火光,火盆一個接一個點燃,像游動的火龍,把港口區和戲劇舞臺區連接到了一起。
這富有沖擊力的畫面讓靜了下來,人人都将目光看向了火光的源頭。
一陣樂曲響起,在人們注釋的方向,港口的高臺上,一棵白色大樹緩緩升起升起,樹冠有三米多高,六位演奏者坐在大樹枝頭,撥動懷中琴弦,演奏着舒緩的樂曲。
大樹并不是真的樹,它由木板和腳手架搭建而成,結構就像岔路口的瞭望塔,但裝飾更美觀,彩色玻璃制作的樹葉懸挂在樹冠之間,在光影作用下猶如星空閃閃,配合上樂手們灑下的花瓣和落葉,呈現出絢麗的舞臺奇觀。
“就要開始了。”
瞭望塔的樓梯口,肯利爬了上來,他的頭發剛剛洗幹淨,濕漉漉的貼在頭皮和脖子上,一些香粉沒完全抹開,結塊挂在他的兩鬓,乍一看好像兩鬓插了白色羽毛。
“看,發言人來了。”
肯定放下一罐果汁和一包奶酪餅幹,然後用粘着餅幹渣的食指,指着下方港口的一個白衣服人影。
絢麗的大樹前,白衣人影向觀衆們念出開場白。
“擦亮燈,登上臺,希望我們能将贏得您的喜愛……”
他類似唱詩班少年的嗓音極具辨識度,就連瞭望臺這邊都聽得一清二楚。
“……為您上演《末日賽艇》,盡最大努力讓大家都開懷。”
開場白之後,白衣少年繼續唱串場詞,諸如“請善良的觀衆們讓開位置”,“為我們的演員騰出通道”之類的,邀請演員們上臺。
當全部演員登臺後,戲劇演出就開始了。
喬羽看了一會兒,覺得這《末日賽艇》還蠻有趣的。
故事背景是司空見慣的末日大洪水,但是故事發展卻和喬羽知道的許多洪水故事都不一樣,這裏的末日洪水故事裏中有數百人聽見了神靈的旨意,天上幾百個神靈一齊指揮人間的代言人,教他們制造各種大船度過末日危機。
由于代言人太多,人們自然就開始攀比,信徒們都想知道究竟哪一位神靈的大船更好更快。
于是人們組織了一場大船比賽,在末日面前,人們苦中作樂,要比賽誰船更舒服,誰的船能更快到達彼岸新世界。
戲劇中安排了許多造船者誇耀自家大船的情節。
演員們喊着順口溜登場,用誇張的表情和動作配合大船的道具,對自己的大船大肆吹噓。
通常吹到一半的時候,會有一個孩童角色登臺,向吹噓者提出拆臺的問題,這些問題把吹噓者問得啞口無言,只能轉而求助神靈。
整部劇雖然是末日背景,卻處處透着幽默感。
在吹噓環節結束後,戲劇會進入最後一幕,賽船。
衆多神靈的船一起落入洪水競賽,這個環節的看點是旱地行舟,道具大船會被推上伯爵大道,演員們藏在船只內部,推動道具船在陸地上前進。
他們會沿着火龍的道路,展開一場真正的賽道競技。
雖說這是舞臺戲劇,但競技的結果卻并非劇本預定,而是由具體的演出結果為準。
比如去年第一個到達新世界的是友誼之神的大船,而前年是鴿子之神的大船。
今年的話,喬羽往下看了一眼,也許高利貸之神比較有希望,而家用之神杜魯的大船幾乎倒數第一。
場地內,一艘艘道具船彼此競争。
場外,民衆們吶喊助威,就連維護秩序的學士們也會為自己的神靈派系發出聲援。
喬羽好奇,如果這個劇本是神話改編的,那在神話的原始版本中,究竟是誰的船先到達了新世界呢?
喬羽把這個問題記在了筆記本上。
這時,舞臺區負責讨要打賞的演員們也開始進場了。
他們是舞臺回收成本的重要環節。
第一個出場的是一個帶超大頭盔的矮個子,他外號“大頭”,又唱歌又跳舞動作十分滑稽;第二個出場的是一個舉止優雅的小老頭,他每見到一個人都會優雅行禮,用那蒼老的身軀保持誇張的九十度;第三個是一個背着房子和小玩偶的小個子男人,他聲稱背上的房子是他的家,而玩偶是他的妻子,他的家人吃得很少,只要一點捐贈就能讓他的家人過得很好;最後出來的是一位漂亮的女仆,她揮舞着雞毛撣子,為所有人清理身上的塵土和雜草,并收取小費。
想不到這些古老的戲劇舞臺已經有了直播打賞的影子。
喬羽看得正熱鬧,忽然想起來索菲亞說過的話。
在募捐演員們進場之後,場地會變得混亂,偷雞摸狗的事往往在這時發生。
于是喬羽集中起精神,等待索菲亞暗示的那件事。
“沃夫沃夫沃夫!”
急促的狗叫聲從北邊傳來。
緊接着是男人叫喊的聲音,在喊什麽“抓住他”,“攔住那個人”。
北邊路口,一群士兵舉着火把,他們揮舞着棍棒急匆匆地向岔路口區域跑來。
路口前方,一個黑影從集市攤位竄出,對方搶了一匹馬,向着三岔路口這邊沖來。
塔樓下的士兵和學士們趕緊調整籬笆的位置,為路口架起路障。
可惜來者馬術精湛,駕着馬匹一躍而起,從路障和士兵們的頭頂跳了過去。
喬羽這時還想着,這人逃跑挺快的,索菲亞怎麽還提醒自己要放他一馬呢。
結果他才疑惑了沒多久,下方負責片區的學士就沖他大喊。
“喬學士,快射馬!”
喬羽這時明白了,瞭望塔的位置是攻擊騎馬逃跑者的絕佳位置,如果在這裏擊中對方坐騎,那在四方夾擊之下,對方絕不可能逃脫。
索菲亞的意思大概是讓他射偏一點。
于是喬羽拿起哨塔上的長弓,向着逃跑者連射了三箭。
兩箭完全落空,一箭擦着逃跑者鬥篷掠過。
逃跑者跳出了路口,再也看不到身影。
這就算完成工作了。
接下來深夜,追查一直在繼續,據說從伯爵城堡趕來的士兵們順着逃跑者的足跡發現了一條隐蔽的小路。然後就在那條小路上,好巧不巧地抓到了一支香料走私隊伍,繳獲了好幾車香料,涉案金額十分巨大,性質極其惡劣。
為了懲戒,伯爵不僅沒收了所有貨物,還對涉案人員進行了天價罰款,最後更是下達了封閉走私者小徑的命令。
這一系列變動喬羽都是在第二天白天才知道的。
他因此明白了索菲亞為何要讓他放走那個竊賊。
估計又是伯爵釣魚執法。
喬羽在不知不覺之間,又參與了伯爵家的一件大事。
剩下的幾天喬羽一直在狂歡節的各個會場執勤,一周結束後,他返回盾克大學,準備開始在莫林德學院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