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空虛

第27章 空虛

兩人回到賭場時,大廳已聚集着不少人,各個灰頭土臉,但情緒相當激昂,一看便是從鎮北神廟修複石像歸來的。當森澤航和沛城二人踏入大堂的一剎那,空間中瞬間安靜了,而後整個大廳轟然都是竊竊私語。

沛誠知道自己的模樣實在狼狽又怪異——兩人拎着劍,滿身腥臭的暗紅色污跡,其實是那變異植物的漿液,說不好也有它消化吸收了的死屍,想到這裏他便止不住地犯惡心。但就這樣也根本沒法直接去泡溫泉,于是乎,固然天氣已十分寒冷,但二人還是先将衣服鞋子都脫掉,在後院的棚屋裏用冷水将身體沖洗了一遍。

沛誠自然又是沒幾分鐘便凍得牙齒打架,嘴唇青紫,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鹌鹑瑟瑟發抖,趕緊抱着胳膊來到地下室溫泉。

進到熱水之後,他再一次爽得頭皮發麻——他恍惚間能看見自己頭頂有綠色的小字冒出,寫着“+1”、“+1”,整個人在緩慢地回血。

沒過一會兒,沛誠便昏昏欲睡,順着池壁不住往下出溜。最後他是如何被森澤航從池子裏拎出來,又如何用毛巾裹着扛回了房間,他一概不知道。

這一覺醒來,沛誠總算回到了“闵效禹”的小出租屋內,但身體沉重得好像剛跑了馬拉松,渾身肌肉和關節都在痛。

周一沛誠難得無力早到,只踩點來到公司,他滿臉倦容,站在茶水間盯着咖啡杯發呆,引得同事們都圍着他不住關心。沛誠沒法解釋自己和老板殺了一周末的觸手怪,只得苦笑解釋說自己沒睡好。

來到森澤航辦公室後,他發現對方也不太精神,正巧謝行來說公事,沛誠盯着那張和詹姆斯一模一樣的臉,默不作聲,心情複雜。

“越和那個虛拟偶像的項目前期測試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會全平臺邀請兩組用戶試用,每組15人,實時監控記錄反饋,這件事我會負責。”謝行見兩個人都精神不濟,哈欠連天,不太高興道:“我說的你聽見了嗎?”

“嗯,知道,”森澤航表現得興致缺缺,“周三峰會的發表我去呗。”

謝行看不慣他這副懶散的樣子,揚眉道:“對,那種抛頭露面、花裏胡哨的事情正适合你,總之産品的預告可以宣傳一下,技術的細節不用說太多。”

“我懂我懂。”森澤航擺了擺手,百無聊賴地沖沛誠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去訂行程,伸出食中二指比了個耶。

“兩間房是嗎?”沛誠會意點頭,“您和賀助一起。”

不料森澤航卻擺了擺手指:”Nonono,你和我一起去。“沛誠愣了:”啊?“”非必要的情況下,出差盡量不安排女兒奴,你錄一天調休,回頭找時間用掉。“森澤航說。

”哦哦好的。“沛誠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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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位上,沛誠習慣性地查看了一下兔子APP的積分狀況——經過一整個周末的生死患難,信任果然又增加了5點,但見着這個結果他也并沒有想象中興奮。他昏昏沉沉地思考着:這次在夢境游戲裏的時間又延長了——第一天進入荒野大表哥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夜晚一過就回到了這裏;第二次進入的時間點是清晨,然後在草莓鎮度過了一個完整的白天;第三次則是兩天兩夜,那麽下一次……

沛誠忽然想到——如果草莓鎮的主線任務一直完不成,他們會不會被困在夢境裏的時間越來越長?雖然對于自己來說,困在闵效禹的身體裏和在草莓鎮都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一日後。

沛誠雖是在神志恍惚的情況下預定的機酒行程,但沒成想出錯的卻是酒店系統。兩人周二夜裏九點過才趕到出差城市,站在酒店前臺的時候,卻被告知系統錯誤,房間被重複預定,而且另一組客人已經入住了。

森澤航一個周末沒休息好,一時間忘記切換社交花蝴蝶的友善模式,他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看着前臺妹妹,手指在入住櫃臺上不慎耐煩地輕輕點擊。前臺妹妹額頭冒汗,連聲說抱歉。

前臺小姐打電話請示了一圈,又下來一個經理,帶來的結果是将兩人免費升級到頂樓套間——這也是酒店今夜剩下的最後一間房,還是個大床房。

森澤航表情有些無語,前臺有點緊張地看着他:“實在不好意思,确實沒有別的房間了,另間房的差價會原路退回的。”

事已至此,一時間也沒什麽其他更好的解決方法,森澤航也懶得為難前臺小姑娘,只能說:“行吧,時間也晚了,還有明天演講的材料沒準備完呢。”

沛誠看了他一眼,遲疑道:“可是……只有一張床。”

森澤航卻毫不在意:“又不是沒一起睡過。”

沛誠愣了一下,意識到森澤航說的是草莓鎮的事……那雖然是全息全影、身臨其境的經歷,但和現實總歸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啊……這也不是現實啊。他忽然又掃興地想到。

于是沛誠沒再說什麽,卻見前臺小姐半張着嘴,眼神來回再兩人身上兜,撞上沛誠的視線後立刻挪開了視線裝忙:“那我這邊幫您辦理入住,麻煩身份證提供一下。”

上電梯的時候,森澤航忽然笑了一聲。

沛誠納悶地看着他,森澤航沖他笑笑:“你是不是命裏犯旅館,怎麽跟着你住店老出這種問題。”

沛誠也笑:“哦不是,搞不好是沾光睡了更好的房間呢。”

房門之後的套間環境确實比游戲裏的小破旅館條件好了不知多少——進門先是一個休閑客廳區,旁邊是寬敞的辦公桌,甚至還有一個客衛。裏間卧室一側的落地窗外車水馬龍,繁華的都市盡收眼底。浴室的面積快趕上沛誠公寓大了,寬敞的雙鏡雙臺盆洗手池背後又是奢侈的落地窗夜景。

這時候,沛誠忽然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個世界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細致,且如此廣大。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和自己原本的世界毫無區別,但又卻有着細微的差別。

之前同事們還說團建去了泰國,那麽那個“泰國”和自己世界裏的“泰國”重合度又有多少呢?

或許,這個世界才是真實的也說不定。

他站在窗邊想得出神,森澤航并沒有注意他,已經把筆記本拿出來放在辦公桌上。他打開屏幕修改潤色着演講稿,看了一會兒後,又從包裏拿出一個眼鏡盒子,取出一副無框眼鏡戴上。

于是沛誠回過神來看到的就是領帶半松、目光認真、斯文又富有侵略性的森澤航,他美貌的殺傷力瞬間上升了N個級別。

沛誠從來不知道一副眼鏡有這麽神奇的效果。

或許是反差帶來的震撼,眼前這個森澤航完全戳中了他的審美死穴,沛誠心髒撲通撲通直跳。

注意到他的目光,森澤航擡眸問:“你怎麽了?”

那副長長卷卷的眼睫毛根本就是搔刮在沛誠心髒上,他說話都結巴了:“我,沒,啊?”

森澤航微微蹙眉,從眼鏡上方看他:“到底怎麽了,剛還在發呆,現在又結巴。”

“不是,我……沒見過您戴眼鏡,有點陌生。”沛誠前言不搭後語。

“哦,這個?”森澤航不太自然頓了一下,“之前不是看電腦覺得不舒服嗎,原來是有點散光,就配了一副眼鏡。”

見沛誠依舊一臉癡呆,森澤航難得懷疑自己,推了推眼鏡框,問:“很怪?”

“不,不怪!很好看,很帥。”沛誠真心實意地說。

年輕人的目光直白又炙熱,但眼底直達靈魂深處的地方,又籠罩着一絲常年不散的憂郁,他周身萦繞着一種相當複雜的氛圍。

森澤航愣了半瞬,又被他的實誠逗笑——并非是他慣常露出那種公關社交笑,而是溫柔的、甚至帶着一絲寵溺的笑意,搭配無框眼鏡,立刻透出一股子衣冠禽獸的氣質。

沛誠又不受控制地半張開嘴巴。

“別傻愣着了,你把那個ppt的幾個細節按照今天說的改好,然後就早點洗洗睡了,明天還要早起。”森澤航收回目光,淡淡地說。

“好……”沛誠一開口,驚覺自己嗓音都劈叉了,連忙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重新應了聲:“好。”

過去幾個月裏,沛誠通過脫敏療法,原本以為自己對森澤航的臉早已免疫,可眼下毫無預兆地解鎖了新皮膚,叫他不由得頻頻偷看,又欲蓋彌彰地死盯着電腦屏幕。陌生都市的空中樓閣之中,暖黃的室內燈光映照在夜景上,直白地反射出他雜亂無章的內心。

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改好ppt後,沛誠只覺渾身燥熱,他腦子一抽,借洗澡的機會躲進浴室裏忍不住幹了次壞事。他把水聲開得很大,但仍心虛自己肮髒的心思會随喘息聲洩露出去。

近一個小時後之後,他總算裹着毛巾溜出浴室,森澤航已經全部收拾好,眼鏡也摘掉了。

“慢死啦……”森澤航打着哈欠站起身來去洗漱。

沛誠根本不敢看他,眼神躲閃,磨磨蹭蹭地爬上Kingsize雙人床的一角。

發洩過後總是感覺十分空虛,一些久遠的回憶襲上沛誠心頭。

他上學的時候就總喜歡上這種人——他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弱智,喜歡的總是學校裏最帥的、最耀眼的那個人,學習好又帥的,或者體育好的。他從未暗戀過混混類的壞男人,好像是骨子裏被這種天生閃閃發光的人所吸引。

這可能是一種吸引力法則,他如此平凡,無論是長相、性格還是頭腦,都是最普通的那個。他這輩子從未因為任何事備受矚目,對此他并非嫉妒,甚至談不上羨慕,反而還有點害怕成為焦點。但對于那些能夠成為焦點,并且還能像一顆棱鏡一樣把聚光燈折射成五光十色光芒的人,他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注視。

這樣的注視總是從一個安全距離出發,但也不是從未觸及過危險的範圍。高二的時候,他和暗戀的男生分到了同一個寝室,作為室友,兩人關系好了起來,很快便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那人既帥氣又優秀,是大衆意義上很受歡迎的人,能和自己這種毫無優點、學生時代還相當陰沉的人做朋友已經是很好。對方把他當朋友,自己卻存着別樣的心思,久而久之,這種親近變成了一種折磨,而那種心思,也越來越難不露出馬腳。

後來同學幾個一起出去玩,那男生有了暧昧的女生,沛誠便開始控制不住自己嫉妒的醜陋心思,對方也察覺到了他情緒的異樣。雖然沛誠最終以半開玩笑的方式糊弄過去了,對方也沒有追問到底,但總歸生出了一絲懷疑的隔閡。

對方很快交了女朋友,非常自然地和他疏遠了。

雖說人都是朝着更美的事物看齊,可他總是愛上那種和自己不在一個世界、萬衆矚目、耀眼發光的人,這種日子實在是了無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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