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欲蓋彌彰
第46章 欲蓋彌彰
回到公司後,沛誠認真梳理了他手中所掌握所有關于森久的資料。
首先是關于基塵引擎本身,通過仔細的研究,沛誠基本總結出來了這款AI引擎的幾個特質。毋庸置疑,基塵具有出色的深度學習能力——利用強大的機器學習算法,AI能夠從互動中學習,并不斷優化自己的表現,并且從“學習”這一過程本身加深學習,但這對于人工智能而言已經不算新鮮,甚至可以說是必不可少的基礎。除此之外,基塵還能做到情感模拟和多模态交互,也就是說引擎能夠模拟用戶的虛拟身體,使其在數字伊甸園中進行感知和互動,進一步增強用戶的沉浸感和“現實感”。它支持多種感官的模拟,包括視覺、聽覺、觸覺等,使用戶在數字伊甸園中全面地感知和體驗。
更為具有突破性的是,基塵具備情感識別、分析和生成的能力,它能夠“理解”用戶的情感狀态并作出相應的回應。這有助于在數字伊甸園中創造更為真實和親密的體驗,是靈魂金庫最為有利的賣點之一——買家在肉體死亡後,靈魂的“極樂”歸屬并非是虛無缥缈的“The Good Place”,而是一個安詳融洽的桃花源,而這也碰巧成為了其作為虛拟偶像的搭載器的核心要素。并且,基塵支持開放性接口,使得開發者能夠為創造各種擴展和定制內容,從而豐富用戶體驗,從産品的角度來講,這些都是額外收費的項目。如果按照森澤航的設想,未來,廣大開源社區乃至于全世界的用戶都可以在核心代碼的基礎上進行客制化MODE設計,以此為基石的虛拟空間将會豐富多樣到不可想象。
最為重要的一點,基塵內置了一套倫理智能,能夠辨別和處理一些潛在的道德難題,這個功能目前似乎還在完善過程中,畢竟邏輯量遠超想象。而最後一個方面,則是其先進的安全性和加密技術,以防止未經授權的訪問和數據洩露,這毫無疑問是投資者尤為關心的部分。
研究到這裏,沛誠忽然發現了一個盲點,一個他此前從未思考過的內容——設想未來基塵全面投入使用之後,海量的用戶和交互數據要如何存儲呢?在不斷學習、完善和優化伊甸園世界觀同時處理情感模拟和反饋之後,使用數據會成指數級不斷增長,用戶數據又全部都是一級隐私內容,需要特殊加密,光是雲存儲數據中心的租借和電費就夠嗆吧。
然而以他的級別和權限,目前能接觸到的信息就這麽多了,再挖掘下去怕是要被謝行找上門來。只能平時朝森澤航試着打探一下,雖然對方平日裏不太關心技術細節,但核心決策他一定全部知情。
沛誠冷靜下來之後,原本盈滿腦海的不切實際粉色幻象也被壓縮在了一個角落,整個人淡定了不少,萌生了一絲可以順利做完任務回去見兔子的宏偉野心。幾天下來,森澤航也發現他态度反常,主動問他怎麽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其實森澤航倒不是察覺了他的不軌用心,只是身邊本來蹦蹦跳跳的小孩兒陡然成熟嚴肅了起來,雖然做事依舊麻利妥帖,但總感覺有些違和。這感覺像是好不容易喂熟了的野貓,原本已經可以撸下巴了,一夜之間又回到最初見面時那個警惕着不肯從他手裏吃東西的樣子。
對于這一系列貓貓狗狗的既視感,沛誠依舊一概不知情,他反而沾沾自喜自己身為成年人的游刃有餘,覺得過去三十年不是白活的,自認為非常自然、極有說服力地糊弄過去了。他一路熬到周五下班,森澤航明顯還有話想和他說,但沛城立刻撒丫子跑路,溜的比兔子還快。
只是入夜入夢後,兩人依舊不受控制地被拉拽回草莓鎮,勢必得同處一室,面面相觑,這下沛誠想躲也沒處跑了。
“啊……又回來了,”他躬身慢吞吞地穿着靴子,沒話找話:“上次任務做到哪兒來着?我記得好像是要出門去找銀劍來着。”
“先別說那個。”森澤航把門一堵,存在感頗強地站在沛誠面前,居高臨下地問:“你昨天跑哪兒去了,我喊你聽不見?”
“啊?”沛誠裝傻,“什麽時候?”
“昨晚下班的時候!我不是叫你進辦公室拿東西嗎?”森澤航說。
沛誠讪讪:“沒有啊,我昨天走得急,和人約了有事,可能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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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什麽人,約了什麽事?”森澤航不依不饒。
沛誠沒想過還能被追着問,支支吾吾道:“就朋友……約了吃飯,我怕路上堵車……周五嘛……”
“騙人。”森澤航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表情是十成十的不開心。
“啊……”忘了自己和這人說過自己沒有朋友了,沛城十分郁悶。
“就是累了,想趕緊回家躺着,”他半真半假地說,“昨天晚上沒睡好,下午困死我了,想着今天晚上還要進游戲,計劃着早點睡來着。”
森澤航冷着臉觀察了他半天,總算是認可了這個理由,眼神柔和了些,習慣性伸手想要呼啦他的頭發,沛誠下意識往後一靠,躲開了那只手。
森澤航十分錯愕,手懸在空中,半天才放下來。
沛誠不敢看他,假裝脖子不舒服,欲蓋彌彰地轉動腦袋捏了捏肩膀。
森澤航兩手揣回兜裏,說:“走吧,下樓吃飯,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兩人一如往常,在清淨蕭條的賭場大廳啃了面包,喝了熱水,空氣沉默得近乎尴尬。地板上依舊散發着經年不退的黴味,混合酒精和臭抹布的異味,老頭兒連姿勢都沒變化地靠着門柱打瞌睡。
森澤航兩三口吃完飯,站起身來,路過老頭的時候故意戳了他拄着的拖把一下,老頭兒失去平衡驚醒過來,茫然地左看右看。沛誠十分無語,心想你欺負他做什麽。
經過鐵匠被殘忍殺害一事,“詹姆斯”殺雞儆猴的行為十分有效,整個草莓鎮的人都躲着他倆走,仿佛但凡是眼神觸碰到,下一個倒黴遭殃的就會是自己。無奈之下,兩人只能再次兵分兩路,一個鑽進路邊的灌木叢和垃圾堆裏搜索被詹姆斯丢棄的銀劍,一個前往鎮南神廟繼續挖防火隔離帶,布置多個起燃點的位置。
沛誠是那個被留在鎮上的人,沒一會兒他就搞得渾身髒兮兮,頭發裏插着枯葉,褲腿上粘着泥,鞋底還踩中了一坨馬糞,這些都還不是最崩潰的——鐵匠鋪就在不遠處,宛如地獄的場景沛誠沒膽子多看一眼,他甚至感覺還能聞見皮肉燒焦混合着血腥的味道,立刻後悔起了為什麽要逞強和森澤航分頭行動。
彎着腰滿地扒拉了近兩個小時,日頭高懸,饒是在冬日裏,沛誠也累得滿背是汗。他已經以鐵匠鋪為中心向外搜尋了近三十米的範圍,不禁開始懷疑他們是否判斷失誤——銀劍已經被丢在了很遠的地方,根本找不回來了。他直起腰來試圖喘口氣,然而背後過近的位置卻突然響起令人膽寒的男聲。
“你在找什麽呢?”詹姆斯問。
沛誠一蹦三米高,差點沒把肺吓出來,他渾身汗毛炸立,飛快扭頭同時光速後退,心率直接飙升120。
詹姆斯露出一個笑容,瞳孔依舊是漆黑一片,甚至連眼眶和嘴角的皮膚都開始發黑、龜裂,宛如一張垂垂老矣的人皮徒勞挂着一副枯骨上,他的聲音夾雜着古怪的噪音,卻還用無比正常的語氣問說:“你幹嘛,我吓着你了?”
沛誠驚魂未定,完全沒有心思和他虛與委蛇,警惕地上下打量他——他注意到詹姆斯的背後空空如也,并沒有背着類似長劍一類的東西,同時,他的右手被層層布料裹了起來,一路纏繞到了肩膀,肮髒的布滲透出猩紅的液體,質地卻宛如油墨一般,正如神廟中那些變異植物的漿液一般。
“你手怎麽了?”沛誠問。
詹姆斯“嗯?”了一聲,将粽子一般的手舉到眼前,正反翻看了兩遍,像是第一次注意到似的。然後他露出不寒而栗的笑容,說:“沒什麽,烤東西吃的時候燙傷了。”
沛誠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登時,一股反胃的感覺頂上喉頭,他強忍着不适,說:“哦,怎麽這麽不小心。”
“小傷,不礙事的,畢竟我可是無所不能的賞金獵人。”詹姆斯說。
“賞金獵人,你賴以生存的驅魔銀劍呢?”沛誠又問。
“壞掉了,就丢了。”詹姆斯神色如常地答。
“太浪費了吧,好歹是鍍銀的呢,你丢哪兒了?”沛誠問。
“鎮外,河裏。”詹姆斯說。
沛誠用了一秒鐘時間分辨他話中真假,又花了一秒鐘時間思考為什麽詹姆斯還願意站在這裏好聲好氣地和他說廢話,而不是暴起将他撕成碎片。
怪物在白天能力受限、行動不方便,沛誠很快得出了這個結論。它或許本來不想和我有正面接觸,因為它在殺鐵匠的時候受傷了,看樣子還挺嚴重,并且無法自動愈合——倒不如說,“詹姆斯”的這幅肉體保質期也十分有限,要不是冬天氣溫低,估計早已腐爛了。
它可能已經在陰影裏觀察了我很久,這個念頭叫沛誠沒來由打了個冷顫,背後發麻,一種皮膚被黏住的惡心感覺揮之不去。下一瞬,他又想,那它為什麽忽然在這個節點走出來和我搭話?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自己一定是很接近了,銀劍被丢棄的所在地。
作者有話說:
講個笑話,沛:我身為成年人的游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