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因果律

第68章 因果律

沛誠出神地撫摸着那處月牙般的紅痕,森澤航忽然觸電般地收回手,肩膀還抖了一下,沛誠迷茫地看着他:“怎麽了?”

森澤航笑嘻嘻道:“你摸得我好癢。”

“哦,”沛誠收回手,目光情不自禁頻頻落在那處胎記上。

“晚上做什麽?”森澤航又問。

“晚上?你想做什麽,”沛城心不在焉地答應,忽然警惕起來,“等等,你不會還要給我講課吧,我真聽不動了。”

“你這人!我講課還沒說累呢!”森澤航豎起眉毛,“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出去逛逛?”

“你不是不愛出去閑逛嗎?”沛誠把盤子端到森澤航面前,示意他叉走最後一塊肉。

“也是,但主要和他們沒意思。”森澤航說。

“算了吧,明天還出門呢,晚上要不要……”沛誠心思一動,“要不要看電影?”

“哦好啊!”森澤航半邊腮幫子嚼着肉,“那天電影課有提到一部我還挺想看的,叫做……克萊默夫婦。”

“什麽?”沛誠愣住了。

“克萊默夫婦,達斯汀霍夫曼和梅麗斯特裏普演的。”森澤航說,“上次講劇本敘事的時候有舉過例子。”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沛誠開始混亂了——又是這部電影,為什麽,難道只是巧合?

“怎麽了?”森澤航問。

“沒……我,我看過了。”沛誠心說,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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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樣啊,那我再找找。”森澤航不疑有他,翻手機去了。

此時沛誠忽然有了一個大膽且荒唐的假設——當時那個周末自己因為風雨半推半就地困在了森澤航家,選電影看的時候對方曾說自己很早以前就想看那部電影,但是一直沒機會。難不成……難不成是因為高中的時候本來要一起看的人拒絕了嗎?

可沛誠此刻拒絕他是因為在十年以後和他看過,也就是說,“拒絕的結果”發生在了“拒絕的原因”之前?怎麽會這樣?

還是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兩件事本就互為因果?

我又不是一束光,怎麽還能呈現波粒二象性,沛誠的思維又開始不着邊際了,他一下午本就被森澤航摧殘得差不多的腦細胞進一步噗噗噗地死亡,眼睛裏轉圈圈。

“你想什麽呢?”森澤航說,“你怎麽老發呆。”

“因果律。”沛誠說。

森澤航看着他:“啊?”

“我在思考因果律。”沛誠幹巴巴地說。

森澤航看了他一會兒,評價道:“以前沒發現,你這人有時候其實還挺奇怪的。”

他發表這個感想的語氣十分平淡,不帶一絲惡意,反而補了一句:“還挺有意思的。”

“那你以前對我的印象是什麽?”沛誠忽然有點好奇。

“沒什麽特別的,朋友家的兒子,态度不好,莫名其妙老看我不爽,我又沒惹你。”森澤航傲嬌地說。

沛誠理解地點點頭:“但家長老把我們湊一塊兒玩,所以還挺煩的吧?”

“還行,”森澤航轉念一想,警惕道:“你煩我?你果然不喜歡我!”

“沒有!”沛誠覺得簡直和他沒法交流,“而且我喜不喜歡你重要嗎?都有那麽多人喜歡你了,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重要嗎?”

森澤航對這個避重就輕的答案不太滿意,但也想不出反駁的話,只能沒趣地繼續找電影去了。

“那你呢?對我的印象。”他低着頭,佯裝不在意地問。

“和你一樣。”沛誠随口道。

森澤航橫眉冷對:“不許敷衍我!”

“好吧好吧,”這小孩兒好麻煩,沛誠心想,張口胡說道:“我小時候看你漂漂亮亮的以為長大了是美女呢,結果變成了一個大老爺們兒,我就因愛生恨,出離憤怒了。”

森澤航懷疑地看了他一會兒,确定他是在開玩笑,不屑道:“變态。”

他轉瞬态度一轉,挑眉湊過來:“不過我小時候的确很漂亮吧?”

沛誠實在給他整笑了:“這也值得嘚瑟嗎?你一直都這麽愛自我表揚嗎?”

“那不然呢?沒人表揚你的時候,自己不得先誇誇自己?”森澤航理所當然道,“你誇得多了,別人才會跟着一起誇你。”

沛誠笑起來:“原來是阿Q精神勝利療法,我真服了,電影選好沒?”

“選好了,看這個吧。”森澤航将手機遞過來——是一部小成本的懸疑片,網上評價很高,沛誠看了一眼便說:“行。”

沛誠原本以為“看電影”是回宿舍去,在電腦上找一個免費片源,然後兩人擠在椅子上看——畢竟他自己的大學生活就是這樣的。結果森澤航扭頭就往校園外面走,原來這片子正在學校附近的影院上映。

沛誠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好些年沒有進過電影院了。

兩人剛吃飽喝足,于是什麽也沒買,雙手揣兜一身輕松地溜達着,卻不料在大廳忽然遇到了同班的學生。對方原來是森澤航一個社會實踐小組的人,帶着女朋友來約會,一照面不免尴尬。

森澤航倒是無所謂,瞥見來人之後挑眉點頭扭臉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表達了“我看見你了所以和你打個招呼但多一個字也不想和你說”這種複雜的社會信號。沛誠更是與那人毫無交集——畢竟他才剛到這個世界一周時間,與他有關且唯一有關的人就是眼前這個樂不颠颠的16歲漂亮男高中生,其他人一概不在他的考慮範圍裏,更何況是這種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人。

經過上次的經驗,沛誠非常深刻地認識到了一件事——和NPC建立感情是毫無益處的,無論好壞,就算他們看起來再真實鮮活也一樣。

許是森澤航外型惹眼,那男同學的女朋友将他看了又看,同學臉色更加陰沉,态度不佳地說了她句什麽,于是對方也不高興了。本來買爆米花和飲料的隊伍就長,好容易排到他們,兩人卻在吵嘴,無論是收銀員還是後面的客人都顯出不耐煩來。

森澤航本來已經幾步走到檢票口,對這邊發生的事一概不知也不關心,只看着沛城,問:“怎麽還不走?裏面也有洗手間。”

“我不是要……”沛誠想了想,說:“沒事,進去吧。”

兩人選了倒數第三排中間位置的座位,正值周末,影院裏已經坐了不少人,兩人要說話只能将腦袋靠近些小聲耳語。

“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森澤航說。

“嗯?”沛誠将耳朵貼過去一點。

“這個電影好像沒有字幕,只能練練你的聽力了。”

沛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故意的!”

森澤航眼睛都笑彎了,閃爍着狡猾和得逞的光:“不是不是,我真是忘了,剛才反應過來。”

“還懸疑片!我能看得懂嗎!”沛誠氣不打一處來,壓低聲音吼他。

“哈哈!”森澤航沒心沒肺地笑,“沒事呀,我給你解說。”

說話間,影院熄燈了,沛誠一肚子想罵他的話只得憋回去。森澤航忽然鬼鬼祟祟地湊到他耳邊說:“現在在放廣告。”

“我他媽看得懂這是廣告!”

森澤航本來快要笑死,被一拳狠狠錘在大腿上,五官扭曲地閉上了嘴。電影開始了。

故事講述了一名中年女性清晨在自家床上醒來,面對聲稱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她卻什麽事都想不起來。在她的認知中,自己尚才二十出頭大學畢業,哪裏來的結婚六年的丈夫。可面對鏡子,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皮膚已經松弛、眼角布滿細紋,已經确确實實是一個中年女人,而過去十幾年的記憶都消失了。

女人的丈夫似乎對她頻繁失憶的事已經習以為常,男人耐心地和她解釋了兩人的關系、她失憶的症狀和緣由——車禍,并幫她把早飯和藥都準備好,而後出門上班去了。

女人雖然依舊滿腹疑問,但有了丈夫的解釋,滿眼驚惶好歹稍微消退了一點。只是身處這個理應是她家卻看起來如此陌生的環境,她內心仍然充滿不安。吃過早飯後,女人在卧室裏兜兜轉轉,找尋着屬于自己的痕跡,她端詳喝水的杯子,撫摸着衣櫃裏的衣服,又打開首飾抽屜細細查看,試圖回想起一點細節,就在這時,她發現內衣櫃的底部放着一個筆記本。

丈夫出門前,曾對她說她有寫日記的習慣,為了訓練記憶,所以她會時不時試圖記錄些發生過的事,也是醫生建議她這樣做的。可丈夫所說的那個日記本就擺在梳妝臺上,剛才她已經翻看過了,都是些無所謂的瑣事,日期也不連貫,有些日子裏只有寥寥數句。那麽眼前的這本是什麽?

她翻開本子,看見扉頁上屬于自己的熟悉筆記:不要相信他。

看到這裏時,沛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悄聲問森澤航:“誰?她老公?”

森澤航瞪着眼聳了聳肩表示不知道。

女人翻開下一頁,上面又寫着:不要相信你的丈夫。

“嘶……”沛誠抽了一口氣,“果然是他?不對,‘他’和她老公不是一個人嗎?那剛才那人是他老公嗎?”

森澤航:“不知道。”

女人又翻開下一頁,現出更為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不要相信你的醫生。

影院裏響起一陣竊竊私語,沛誠又悄聲道:“可她剛才吃了藥诶,那個藥是不是導致她失憶的源頭啊?”

森澤航雙目圓睜:“我覺得你比電影還吓人。”

沛誠不滿意道:“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你不說要給我解說嗎?”

森澤航叫苦不疊:“我是可以解說英文,不是解說劇情!”

前排一個大哥轉過來剜了他一眼,兩人同時閉上嘴,森澤航像犯了錯的小學生,委屈瞪他一眼,用口型說:“都怪你。”

沛誠揮了揮手,表示:看你也沒什麽用,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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