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強風吹拂

第72章 強風吹拂

自從這一個周末之後,森澤航仿佛認定了沛誠是一個“對他好”的好人,不但不計前嫌、大發慈悲地原諒了他過往那些欺負人的行為,并且沒事兒就拉他一起吃飯,上課還主動和他一組。

岳望錫原本語言也不太行,在國內還多上了半年語言類的預科課程,好歹和小接近一歲森澤航進了同一個班,所以歸其種種,沛誠現在面對同學略有些社恐的表現也不算崩人設。但自從森澤航刻意帶上他之後,原本分組總被最後一個落下的沛誠再也沒有面臨這種窘境。

話說回森澤航,雖然之前被實踐課的組員坑了一把,名聲受損。但畢竟同班同學每日朝夕接觸,這個學校的課程又設置了特別多思辨類、實踐類、團隊合作類的項目,一手印象很快便覆蓋了二手流言——他“人見人愛”四個字固然總是欠揍地挂在嘴邊,但确實是無法反駁的既定事實。

于是很快,不管什麽事兒,但凡有森澤航參與的,大家就會默認把沛誠也一塊兒帶上。久而久之,沛城也有了幾個相熟的同學,其中包括那日在餐廳遇見的女孩兒,名叫Amber,是個美俄混血,森澤航戲稱她為天選克格勃。

這天到了體能測試的時間,Amber摸到沛誠桌邊,小聲說:“岳,你運動外套能借我一下嗎?”

沛誠擡頭看她:“冷?可以倒是可以,但等會不要跑步了嗎,今天有三十度呢。”

“不是我要,”Amber說,“Jess需要,我回頭賠你一件新的。”

“啊?不用啊,”沛誠詫異道,“用完還我就是了。”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Jess,女孩兒坐在座位上,表情似乎有些尴尬——她面皮有些發紅,肩膀微微聳着,上半身不安地前後搖晃,但膝蓋端正地并攏,腳後跟墊着,整個人的肢體語言都很緊張。

“哎,你們男生不懂,”Amber說,“今天大家都沒穿外套,只能麻煩你了。”

“哦,”沛誠好像懂了,爽快地脫下外套遞給她,“沒事兒的,就算弄髒了洗洗就行。”

Amber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拿回外套去用身體擋着Jess給她在腰間系好,又快速地幫她用濕紙巾擦了擦凳子。

森澤航剛去領了體測表回來,問:“怎麽了?”

“沒什麽,你們男生不懂。”沛誠說。

“嗯?”森澤航一頭霧水,見他沒有解釋的意思也不再追問,發給他體側表說:“你的,拿好,男生跑三千米,我們先,然後女生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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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米!”沛誠雙眼一翻,昏厥在桌子上,被森澤航夾在胳膊下帶去操場了。

十二月的新加坡依舊豔陽高照,熱得不行,沛城往操場上一站就感覺頭暈眼花,已經要中暑了。他雖然殼子從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進化到了16歲的高中生,但精神上依舊是那個每天都累得不行的中年社畜,從未改變。

反觀真正的高中生森澤航,他穿着短袖短褲,在田徑道的起點蹦蹦跳跳、活動關節,一副發令槍一響就要沖翻這個世界的架勢。他瞥見沛誠後不滿道:“你快熱身,別擺這個臉,等會兒抽筋了就麻煩了。”

沛誠慢吞吞地躬下身,又左右轉了轉腰,再伸了伸胳膊,最後活動了一下腳踝,簡直像開了0.5倍速一樣。

“Get ready!”老師喊道。

沛誠象征性地彎下腰,做起跑狀——一排8個人,他在最外道,左邊是森澤航,再左邊是之前電影院巧遇的森澤航前組員,沛誠恍惚間看見二人之間一個臂展的距離內有火花閃電劈裏啪啦。

發令槍一響,他餘光左側就有兩個黑影竄了出去,不到片刻就和他拉開了四分之一圈的距離,沛誠看見前頭二人的背影,不禁在心中感慨——好熱血啊,這就是青春嗎?

沛誠掉隊在最尾,比最後一個梯隊的人還慢出幾十米,毫無鬥志地跑着——不久之後,他就被森澤航和那個男生套圈了。

“岳!加油!”

沛誠看向場邊,Amber在拼命朝他揮手,Jess已經換了新的褲子,坐在一邊休息,估計是今天體測請了假,但也在朝他招手。沛誠倒真是還從沒體會過場邊有女生加油的殊榮,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緩慢提了點速。

路程過半,前面沖太快的第一梯隊掉到了第三,第四梯隊有兩個人掉到了沛誠後面,半圈距離開外,森澤航和那個男生還如脫缰的瘋狗般在狂奔。

最後一圈的哨聲響了,沛誠老大爺一般的穩健心态使他節奏從頭到尾都沒有被打亂,穩居中上游的位置。肺部因為過量呼吸而隐隐脹痛,但并沒有想象中或記憶裏長跑時那種快要死掉的感覺。擡頭一望,森澤航他們已經在沖刺最後兩百米了。

森澤航壓在內圈,他跑步姿勢很标準很好看,像一匹馬駒,另外那男生緊緊跟在身後,幾次想要從外線超車,又因為太吃力而并了回來。

倒數第二個彎道了,男生忽然發力從內圈逼近,兩人幾乎要撞在一起,瞬息之間,不知是誰腳尖踩到了誰腳跟,男生絆了一下,跑歪了方向,勉強穩住了身形,而森澤航則被挂倒,重重摔在塑膠跑道上。

沛誠原本只是為了分散自己疲憊身軀的注意力,找個前面的參照物看而已,這一出非同小可,吓了他一跳。他連忙加快步伐沖到森澤航身邊。

森澤航已經在試圖爬起身,看他動作似乎并無大礙。沛誠路過他的身邊剎住車,一手牽住他、一手架起他的胳膊,幫他站了起來。

“沒事吧?”沛誠問。

“我沒事。”森澤航茫然地四處亂看了一圈,很明顯被撞得有點懵,一時間找不着方向,沛誠當即拉着他的手繼續往前跑。

初幾步,森澤航還有點踉跄,很快沛誠便感覺到手上的阻力小了——他重新找回了節奏,但也沒有再加速沖刺,而是被沛城就這麽拉着,勻速跑過了線。

“11分20秒,你們倆都合格了,你快帶他去醫務室。”體測老師對沛城說,又轉頭對其他男生吼:“不要立刻坐下!慢慢走一會兒,下一組過來就位!”

沛誠抓着森澤航胳膊彎腰仔細看了看——膝蓋處擦破皮了,紅彤彤一片,又擡頭問:“疼嗎?”

“有點。”森澤航點點頭。

“骨頭呢?活動一下,有沒有事。”沛誠說。

森澤航照做了,說:“沒問題。”

“好。”沛誠回頭打了個招呼,“我帶他去醫務室!”

兩人結伴來到醫務室,值班醫生先是幫他檢查了骨頭、韌帶和關節,确定都沒有什麽特殊狀況,又用棉簽蘸清水幫他清潔傷口。

森澤航剛才在操場上尚且一副雲淡風輕、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酷酷模樣,此刻面目扭曲、龇牙咧嘴,棉簽還沒碰到他就“嘶哈嘶哈”地瞎叫喚。

“你躲什麽?”說這話的卻是沛誠,“趕緊清潔了傷口好上藥,天氣這麽熱別感染了。”

“痛痛痛……”森澤航渾身不舒服地亂扭。

“現在知道痛了,剛才跑那麽瘋的時候不覺得?”沛誠近距離觀察他血刺呼啦的膝蓋,一下就心疼了,“還教訓我做熱身運動、不要受傷呢。”

“我是受害者!他忽然上來擠我!”森澤航大喊冤枉,忽地大叫起來:“啊啊啊!”

醫生趁他倆聊天的時候,用棉簽拭過開放的傷口創面,差點沒被森澤航反射性地一腳踹翻。

“你那麽大勁兒幹什麽?沒見他鬧疼嗎!”沛誠護犢子的心态到達頂峰,攻擊的炮火猛然調轉方向,對醫生不悅道,“你就不能稍微輕一點嗎?”

醫生無語地看着他,又換了根棉簽,将創口周圍的沙土蹭幹淨,說:“好了。”

他回身開了一瓶碘伏、一袋新的棉簽塞到沛誠懷裏,說:“接下去的你來,一天三次,不要碰水,結痂了不要撓。”

值班醫生把床簾随手一拉,出去接待另外一個肚子疼的學生了。沛誠不可置信道:“就這?他就這麽走了,怎麽這麽不負責任?”

“是你給他兇走了,”森澤航小心翼翼地說,“而且你別以為講中文就可以這麽大聲,他新加坡人,大概率也能聽懂。”

“算了,我來給你上藥。”沛誠旋開瓶蓋,将棉簽蘸濕舉在手中,還沒靠近森澤航呢對方就開始往後躲。

沛誠威脅性地瞪了他一眼,手指往自己面前一指,森澤航只能老老實實地把腿放回來。他劉海因為跑步而支楞着,臉頰都是汗且面色潮紅,模樣十分滑稽。

他的腿垂在床沿,沛誠坐在旁邊的矮凳上,手肘撐着膝蓋,湊近了觀察。森澤航腿又動了動,立刻收獲自下而上的一記眼刀。

“不是,你靠太近了,呼吸弄得我腿癢癢。”森澤航為難地說。

“到底是癢還是疼,你怎麽這麽多事兒?”沛誠話雖這麽說,還是稍微退開了一點。他将冰冰涼涼的棉簽頭放在創面的邊緣,手指腹捏着輕輕一轉,滾過傷口的中心,然後丢掉再換一根。

“嗷——這個藥,好辣!”森澤航又開始鬧騰了,沛誠懶得再和他言語,直接一把握住他腳踝不給他亂蹬。

幾次下來,藥水終于塗好,沛誠把棉簽袋子口捏瑾,碘伏蓋住,遞給森澤航說:“拿着。”

他站起身,拉開床簾,對着值班醫生的背影盯了半天,幹巴巴地說:“對不起,謝謝。”

值班醫生頭也沒回地揮了揮手。

沛誠回頭見森澤航還坐在床邊,一動未動,眼巴巴地看着他。“怎麽了?”沛誠納悶道。

“好痛,我走不動。”森澤航從小慣常使用的絕技——可憐巴巴委屈臉再次出現,沛誠已經見過無數次了——每次他想要輕松地讓別人幫他做點小事時就會露出這表情,不管目标對象是誰,一律能夠成功,而且對方還答應得心甘情願。

他雖然已經見過了無數次,且理應建立起了相應的免疫機制……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是吧,”沛誠面無表情道,“剛不還挺歡實的嗎?”

他嘴巴這樣說,身體卻還是誠實地走到他身邊,讓森澤航把胳膊搭到了他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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