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此時此刻
第89章 此時此刻
這家夥真的才高中嗎,我真的三十了嗎?我怎麽感覺自己才是一個被玩弄于鼓掌之間的傻子?
森澤航前腳一走,沛誠心中的自我懷疑簡直到達頂峰——就我這智商和應對能力,真能順利做完任務拿到獎金嗎?要不還是洗洗睡了、別做夢了吧。
沛誠回房間的路上,聽見自家媽媽一邊護膚一邊小聲哼歌,仿佛心情很好的樣子。他關上房門,坐在一屋子豪車手辦和雜志中,終于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兔子app,想看下自己劇情到底走偏了多少。
這一看不要緊,沛誠赫然發現“友情”積累分竟然已經破表了:50滿分+5獎勵分,這一進度條對應着二周目的“信任”和一周目的“好感”,正常而言可以通過加速器累積年限來刷分,想不到居然這麽快就全部拿到了。
但除此之外,其他的任務完成狀況依舊是一片空白,或許是因為岳望錫和森澤航本來就從小認識,所以沒有二周目裏的留下印象、正式入職之類的新手獎勵分,而着重偏向更為具體的任務指向。作為發小的二人,有了家族之間的信任作為依托,需要他的參與來摒棄私人的嫌隙,建立友情,從而日後成為合作夥伴,建立商業信任,這都是為了最後的背叛打下基礎。
原來如此,沛誠明白了,他回想起之前兩人聊起未來的打算時,森澤航就表示過“為什麽你不能做我的合作夥伴”。正常而言沛誠會順嘴答應,等到森澤航真正創業的時候,他一定會參與其中提供支持,再順理成章就變成了他的商業夥伴。
主線劇情會在你意想不到的各個地方展開線索,将你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卷入其中。
如果我一直不走主線劇情又将會如何呢?沛城忽然萌生了這個想法,就這樣正常地生活下去,就這樣和森澤航相處下去,未來會遇到“闵效禹”嗎?如果是的話,那個闵效禹又會是誰呢。
那個闵效禹如果沒有“岳望錫”給他提出背叛森久的要求,是否也會作為一個能幹的助理一路工作晉升,好好生活呢?
他現在的生活吃穿不愁,也沒有其他煩惱,上學這樣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沛誠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過得甚至可以算是惬意,也是他為什麽這麽久沒有打開兔子app的原因。但這一切真的會順風順水地進行嗎?他對此深表懷疑。亦或者危機就宛如草莓鎮的怪物,一直盤踞在陰影中,直到慢慢吃掉每一個身在其中的人為止。
經過上一世的經驗,他自以為已經非常清楚不要和NPC建立過多羁絆的鐵則,可是森澤航不一樣,他已經早就超越了“NPC”這個範疇,撇開任務對象這一身份,沛誠已經很難不把他不當做一個真實的、有血有肉的人來看待。
畢竟他是那樣的鮮活,他的每一幀表情和每一個習慣性的小動作,他所有溢于言表的喜怒哀樂,和那些埋得更深的想法與念頭,沛誠就像是有某種特殊能力一般能夠全部感知。或許這是因為他一直一直、一直在關注着他、注視着他。
難不成凝視深淵的人最終也會成為深淵,凝視王子的人最終就會愛上王子。
兔子曾經說過,這個世界是因為森澤航而建立,周圍發生的一切也是圍繞他展開的,那麽他是否可以認為,無論他如何幹預,所有的劇情最終還是會殊途同歸,被修正回正确的道路上去?
就好像闵效禹的背叛并沒能擊垮森久科技,公司在危機之後妥善應對,最終還做大做強、更上一層樓。他在其中扮演着一個不痛不癢的角色,好像一個劇情NPC——雖然他的存在至關重要,但其實換成是任何其他人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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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沒有那麽重要。
這個認知說實話讓沛誠松了一口氣,那種壓在他心頭的濃重負罪感也逐漸淡去了一些,随之而來的是一股迷茫。他不确定森澤航忽然喜歡上他是脫離了軌道,亦或是原本劇情設定的一部分。前者令人不安,後者令人絕望。
那麽也就是說,我不這麽循規蹈矩、畏首畏尾的也可以吧。
正如森澤航先前所言,如果能夠随心所欲,以最小的壓力、最輕的責任為所欲為的,一輩子也沒幾年。更何況他現在不是自己而是“岳望錫”,一個既有錢有顏又肆意妄為的人。不想賠笑的時候可以直接冷臉,不想講話的時候可以随時沉默,喜歡的東西直接下單,就算買不到也要花大價錢搞到手,然後看個兩眼就丢在一邊——這個家裏有一整間屋子都堆滿了他喜新厭舊的昂貴玩具。
許多人都會有想要“重來一次”的想法——如果我生在一個不同的家庭,如果我的父母不是那樣,如果我更漂亮一點,如果我再高個幾厘米,如果我再聰明一些……這些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如果”除了令人憤世嫉、怨天尤人之外,多數時間沒有任何作用。但對于沛誠而言不一樣——他的的确确已經得到了這樣的機會。上一次,他變成了名牌大學的畢業生,這一次,他變成了帥氣多金的二世祖,雖然任務本身令人糾結,但單看角色本身,已經算是開挂了吧。
每一個平凡人一生都活在別人的夢想中。那些優秀的、幸運的人追尋夢想的道路上,點綴着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他們或被戰勝、或被比較、或被超越,或站在一旁鼓掌,他們每個人都是“主角”的成功道路上的旁觀者。但普通人也有迎來屬于自己時刻的剎那,比如他/她出生的那一刻,比如高考中榜的那一天,比如舉辦婚禮的那一天,比如事業有成大肆慶祝的那一夜……那些漫長人生中少有的高光時刻,就是他們作為普通人變成主角的片段,雖然轉瞬即逝,雖然那些光芒細小而短暫,如同耀目橫行邊漂流的小行星,只能借反射光芒再加運氣降臨,才能有被世人發現的可能。
所以,我就算任性一點,也沒關系對不對?
誰會受到傷害呢?沒有誰。我不論是惡意破壞、順其自然還是急功近利,最終的結果也都是一樣的嘛,我就算肆意妄為一些,就算不用那麽考慮顧及周圍人的感受和想法,也不會真的有誰受到傷害。
思及至此時,他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拿起來一看是森澤航的消息:他在回家路上遇到一只巨型古牧,毛長得眼睛都看不見,覺得好玩就拍下來分享給了他。
沛誠回複:大狗見小狗。
是啊,他放下手機又想到,故事的最後,受到傷害的只有森澤航,但那是無可避免的,畢竟這個系統兔子鐵了心地要搞他。但在那之前,我就算放心大膽地對他好、一切順着他喜歡的來,也無可指摘吧?
但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是虛假的、虛幻的,只有一個東西是真實的,那就是“此刻”。
沛誠最終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此時此刻”是唯一真實的,它比“過去”更有意義,它比“未來”更觸手可及,此時此刻的心情、感受、觸覺,此刻的愛與恨,激昂的喜悅和深沉的憤怒,此刻最彷徨的迷茫和最堅定的信念,這些都是真實的。
他不應懷疑森澤航口中的“喜歡”是否真實,因為在此時此刻,這就是真實的。
就好像他明知一切背後還有着龐大的運轉機制和捉摸不透的宇宙力量,但在此時此刻,他的糾結、酸澀和躊躇也是真實的。
這一切的來源都不重要,有什麽重要的呢?當一切結束,世界重歸湮滅之時,一切都會被遺忘,所有終将歸于虛無。
至少從他這個“觀察者”的視角而言是這樣的。
當他回到那個圓弧形的白色房間裏,或者運氣好未來真能回到屬于自己的現實世界中,在“草莓鎮”發生的一切已經将再無人記得。無人記得的東西等于死亡,這是世界的常識。
他曾經看見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為什麽明知最後要分離,卻還要費心在一起。
那個答案是這麽說的:每一個與我分開的人,都變成了我的一部分。每一段和他們在一起的經歷,都塑造了現在的我。
或許很多事情,并非一定要追尋一個什麽結果,沛誠想,有時候過程本就是結果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