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愛人再見

第106章 愛人再見

屋內另外兩個人尚且愣在原地,沛誠已經飛快沖過去打開了門。

不是幻覺,本該在千裏之外的森澤航此刻站在他家門口,就在幾步石階之下花園之中,他穿着自己去年給他買的外套,裏面是和自己同款的T恤,腿邊還站着個巨大的行李箱。而就在沛誠開門的這一剎那,路上的街燈瞬間亮起——原本霧藍的天色暗沉無光,晨昏交界時的總是如此混沌,此刻忽然盈滿溫馨的暖橘色,把森澤航的頭發絲也照耀得暖洋洋。

天吶,他好可愛,沛誠心中驀地湧上這樣的強烈想法,我好愛他。

沛誠忽然想到大一入學時,兩人雖是重回舊地,但不再是一個班的同學,而需要去不同的學院報道。新生介紹會結束之後,沛誠還沒把同學名字聽個熟,但大家都很興奮,拉幫結對地約着要一起去吃飯聯絡一下感情。

他們從樓裏走出來,穿過熟悉的風景,正巧碰見草坪前站着另一群提早結束的新生在聊天。沛城一眼就看見了其中的森澤航——似乎這人總是發着光,不管身處何處都耀眼奪目。春風吹起他的衣角和頭發,也給他傳遞了某種秘密的信號,心有靈犀般地,森澤航轉過頭來。

他原本神色淡然,臉上挂着無聊的懶散,目光在一群人中麻木掃過。而後,他與沛誠視線相接,旋即展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眼中盛滿少年情意。

沛誠當時臉瞬間紅了,仿佛自己是道邊路過的青蛙,濕漉漉且狼狽,忽然被王子垂簾了一個吻,“砰”地一下變成了人。

他們朝夕相處這許多年,但時不時的,沛誠偶然間會突然被戀人的可愛擊中心髒,特別清晰地感受到這份感情的份量和密度。而每當這時,他就會想起那日暖陽下的光景。

于是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腳,兩三步邁下階梯,将風塵仆仆的森澤航一把摟住。對方本來正要說什麽,猛地被抱住不由得愣了,然後立刻回抱住他。

“真的想我啦?沒騙我啊。”森澤航笑嘻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沛誠回過神來,趕緊松開他,只覺背後目光灼灼。他不滿地小聲抱怨:“你怎麽跑回來了?我說發消息打電話都沒人理我,我還以為出什麽事兒了,吓死我了。”

“我上飛機之前買了wifi的,不知道為什麽一直連不上,破wifi,不過我一下飛機就奔你這來了。”森澤航越過他肩頭看見門廊邊站着的岳家父母,揚手打招呼道:“叔叔阿姨好!”

岳峥就算剛才和沛誠已經急眼得動手,此時突然情緒被打斷,也不好繼續發作,尤其是森澤航依舊一排熱情洋溢的高漲情緒,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

沛誠沒功夫看他耍寶,只能挑要緊的問:“爺爺給你打電話沒?”

“在飛機上沒接着,等下回給他,想先來看看你。”森澤航說,“你去我家了?見到爺爺了?他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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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誠搖搖頭,沒有多解釋,只說:“你先回家吧,我這又沒什麽事。”

森澤航卻道“不急”,他忽然牽起沛誠的手,沛誠吓了一跳卻沒能掙脫開,只能被他拽着走到自己父母面前。

森澤航來到門廊前,因地勢差而比岳家父母低一個頭,沖着二人就深深鞠了一躬,在場三人都愣住了。

“叔叔阿姨,對不起!”森澤航大聲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喜歡望錫了,一直纏着他。他最開始一直不同意,是被我黏得沒辦法才答應的,都是我太任性了,給你們造成了這麽多麻煩和困擾,真的很對不起!”

雖然已經因為這件事和家裏吵了兩天兩夜,但直到此刻,沛誠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窘迫。在他朗聲的道歉下,岳家三口都尴尬地沉默了,既不能回答“沒事”,也不能叫他滾,一時間僵持在原地。

“回……回來了。”岳峥嘴巴動了動,憋出十分別扭的幾個字,“別……站在外面說話,要麽就進屋來。”

沛誠不知怎麽覺得十分好笑,剛才那種氣到頭發冒煙的感覺已經消失殆盡,森澤航答:“謝謝叔叔,但是不用了,我馬上就要回家了。不過在那之前,我能和望錫說幾句話嗎?”

岳峥表情變了又變,張口道:“呃……嗯,好吧。”

他話說完,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僵硬地帶上門,将二人關在門外。

沛誠好險沒憋住笑,趕忙一手拉過行李箱,領着人逃離了現場。他們來到街口的小公園——此時正值飯點,空無一人,平時在這裏玩耍的小孩兒都被叫走,沙堆裏還掉落了一個被遺忘的卡車玩具。

“我爸怎麽那麽怕你?笑死我了。”沛誠坐在輪胎秋千上,擡起腿晃了晃。

“怕我?”森澤航搖頭晃腦道,“你怎麽解讀的?”

“不知道,反正他看着你就一副偃旗息鼓的樣子,好好笑。”沛誠說,“五分鐘前他還要和我打架呢。”

森澤航走到他面前低頭看——此刻直面路燈的映照,他才發現沛誠左臉上印着幾道清晰的指痕,登時急了:“這是怎麽回事?昨天視頻裏還沒有的,誰打的?”

沛誠下意識伸手去摸,這才發現半邊臉又疼又燙,剛在氣頭上的時候完全沒察覺。

“是爺爺?他怎麽這樣!”森澤航挽起袖子,“我找他算賬!”

“诶別別,”沛誠連忙拉住他手腕,把人拽到自己面前,“剛才你來之前我和我爸吵架呢,他情急之下……”

“哦……我敲門前也聽見了,你們吵得好大聲。”森澤航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他臉頰,心疼得不得了,“哎,怎麽這樣……”

“可惜了,今天去你家的時候要是帶着這個,搞不好還能博得一點同情分。”沛誠故作輕松道,“不過你怎麽一眨眼就出現在這裏了。”

“什麽一眨眼,昨天和你聊完,你倒是美美睡覺去了,我根本靜不下來,想着你要去我家,一個人面對這麽多人,我都快把地板走出火星子了,樓下鄰居還上來投訴。”森澤航誇張地說,“然後我就立刻就訂了機票。破飛機飛了這麽久,一路上急死我了!”

他說話的時候表情生動,眉毛也會跟着一起動,十分可愛。

森澤航又嘆了口氣:“我下了飛機第一時間就跑了過來,結果還是沒趕上,害你被叔叔打了……”

“怎麽叫你害我,是我自己沒兜住情緒,說話不好聽氣着他了。”沛誠仰起臉——森澤航整個人背光,五官陷在陰影中,低垂的眼睫下帶着一絲憂郁,和平時的氣質迥然。沛誠伸手環住他的腰,将臉頰貼在他肚子上,悶聲道:“抱一會兒,之後估計好久見不着呢。”

“為什麽?”森澤航說,“我會來看你的,而且我們還要一起回家呢。”

“你爺爺很生氣,你爸爸媽媽也很生氣,總之一切都很不順利,你回家就知道了。”沛誠顯得有些沮喪,“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森澤航一下子拉開他,彎腰扶着他的肩膀、盯住他的眼睛:“沒有做錯,我們沒有做錯。”

沛誠愣了一下,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們的策略是不是錯了。因為過去我們遇到的所有人,不管是同學、朋友還是老師,對我們的關系都接受得過于輕易,所以誤以為父母也是一樣。想着他們明明更愛我們,一定也更能夠理解我們的決定。殊不知其實就是因為關心和在乎,所以才更不能接受吧。”

森澤航猶豫了一下,說:“但是歸根到底,只要我們過得好……”

“不是的,”沛誠卻搖搖頭,“對于父母而言,你過得好與不好不完全是由你說了算,他們自有一套不太一樣的評判标準,呃……至少我家是這樣。”

森澤航沒接話,只是摟着他的腦袋,默不作聲地站了一會兒。

“那我們跑路吧。”他忽然說。

沛誠臉埋在他肚子上沒聽清,疑問道:“啊?”

“我們私奔吧,不管這些事了,巧了不是,我還帶着行李呢。”森澤航說。

“哈哈哈哈,”沛誠笑了幾聲,忽然警惕道:“你不是認真的吧?”

“不行嗎?”森澤航認真地看着他。

沛誠面無表情道:“行啊,現在你家只是不讓我進門,回頭該天涯海角追殺我了。”

“哪有那麽誇張,原來你還說我們都會被打斷腿,然後一起在街上撿垃圾呢。”森澤航表情松動了些,又語氣輕飄飄地說,“沒事,我想想辦法,先回家看看大家怎麽個說法。”

他總是這樣,會試探性地抛出一個最為極端的解決方法,但凡沛誠表露出抗拒,他就會迅速以開玩笑的說法帶過。沛誠還是有些不放心,叮囑道:“你乖一點,用你平時對付我的那套就行,知道嗎?”

森澤航笑起來,腹肌抖個不停:“我對付你的哪套?”

沛誠開始掰着手指頭數:“裝可憐啊,受委屈啊,鬧騰啊,發癫啊,上蹿下跳啊……”

“等等等等,你把我說成什麽人了,”森澤航哭笑不得,“我對別人又不會那樣。”

“知道知道,你屬于精準打擊我一個人的。”沛誠好脾氣地說。

他此刻又想到一件事,問:“對了,你是什麽時候意識到自己喜歡男生的?”

“嗯?”森澤航沒太明白話題是怎麽跳到這裏來的,想了想說:“我不是和你提過嗎?就是有一年運動會,我跑步摔了一跤被你扛去醫務室。然後你借由給我擦藥的契機,然後故意湊在我腿上勾引我……”

“你說什麽瘋話呢,”沛誠臉黑了,“我那是在看你腿斷了沒!”

“哎呀,我只是擦破皮,臉就湊到我腿上了,那我要真摔斷了腿,你還不得鑽我被窩裏,騎我身上……”

“我問你是什麽時候意識到自己對同性有好感的,不是對我!”沛誠怒道,“也不是在問你什麽時候對我産生肮髒的想法的!”

“不是一回事嗎?”森澤航納悶道,“我又不喜歡其他同性,也不對其他同性産生肮髒的想法。不對,怎麽就肮髒了,我那是純潔的欲望!”

沛誠愣了一下,又問:“那異性呢?你以前沒喜歡過女生嗎?”

森澤航眼珠轉了轉,回想了一會兒說:“好像沒有诶。”

沛誠若有所思了片刻,問:“姜遠聲呢?”

這個名字在他舌尖滾過都很陌生,他好久沒提起也沒想起這個人了。畢竟兩人過去幾年和國內聯系都不算多,只知道姜遠聲去了法國念大學,但也沒怎麽遇到過。

“啊?為什麽提到她?”森澤航顯得很詫異。

“沒什麽,就以她舉個例子而已。”沛誠做了個手勢,“其他你以前就認識的女性我也想不到了。”

“她老欺負我,有什麽可喜歡的!”森澤航做出很憤怒的樣子。

沛誠笑了兩聲:“我以前不也老欺負你?”

“對啊,可你後來改邪歸正了嘛,現在愛我愛得不得了吧。”森澤航說着又笑着來親他,沛誠直接氣笑了——無法溝通!

森澤航鬧夠了,稍微認真了點回答:“好像有那種……覺得她人還不錯、所以樂意和她做朋友的女生,但沒有特別喜歡誰。”

“是嘛。”沛誠倒不覺得這個回答有什麽問題,就算是有,他也不會去吃那種捕風捉影的醋,不過他心中的疑惑仍然沒有得到解答。

可森澤航卻警覺起來:“怎麽了,你為什麽這麽問,你以前喜歡誰?啊啊啊到底是哪個狐貍精!是不是在國內的朋友?我就知道這國回不得!”

“你稍微正常一點可以嗎。”沛誠簡直無語。

這麽說來森澤航是高中才第一次有了喜歡的人,不過回憶一下,自己開竅的時間好像也差不多。”那你接受程度真的挺牛逼的,第一次察覺自己性取向,一點适應的時間都沒有就開始猛猛追人了。”他評價道。

“怎麽了,為什麽忽然聊這個。”森澤航問,“你是什麽時候發覺自己喜歡男生的?”

“不太記得了,應該也是高中。”沛誠含糊其辭。

森澤航果然根本不信:“你糊弄我!你肯定記得!”

沛誠開始後悔自己開啓這個話題了,頭疼道:“沒糊弄你!确實是高中。”雖然彼高中不是此高中,但他也根本沒法解釋,且過去那麽久的事情也早都不重要了,只能半真半假地說:“你和我表白之前,我壓根沒有往那個方向想過。”

“哦,”森澤航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瞬間又冷靜下來。沛誠有時候覺得他像一頭哈士奇,要麽一臉冷酷仿佛很帥,要麽癫頭癫腦、發神經到畫面模糊。

“那你接受程度也挺牛逼的不是嗎?”森澤航說,“第一次被男生表白,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也就這麽接受了這個設定。”

“彼此彼此,所以是我們倆在一起了呢。”沛誠皮笑肉不笑道,他又嘆了口氣,“然後除了我們之外,其他人都接受不了。”

“會讓他們接受的。”森澤航說。

這時候他手機又響起來,森澤航使了個顏色,沛誠立刻會意,保持安靜。

“喂?爺爺。”森澤航應道,“對,我回國了……是,剛下飛機。嗯,在回家路上了,不用來接我。好,等下見。”

他挂了電話,揚了揚眉:“我得回家了。”

沛誠擱在膝間的十指交叉,仰着頭看他:“嗯,路上小心。”

森澤航俯身過來,雙手抓着秋千的掉繩,低頭和他接了個吻:“我愛你。”

“我知道,”沛誠說,“我也愛你。”

“如果這次能讓家裏同意,回去之後我們就結婚。”森澤航說。

沛誠笑起來:“你可別立flag了,如果這次我們都沒有被打斷腿,回去我一定會對你更好一點。”

森澤航笑笑:“不必,你已經對我很好了,就這樣已經夠了。”

沛誠卻說:“不夠。”

森澤航又笑起來,直起腰拉過行李箱,回頭飛了個吻:“好吧,那我撤了,Mi'am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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