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4章

湯則鎮叱咤一生,他大姐是太祖皇帝的皇後,當今皇帝是他嫡親外甥。

喬家是最早跟着太祖皇帝的又如何?還不是沒有福氣,被他們家緊緊壓着一頭。

可見這世上,開始繁榮沒有丁點用,世家要的向來是經久不衰。

所以,即便喬貴妃生育二皇子時被加封皇後,二皇子自幼被皇帝親自撫養,周歲便冊封為太子。

這都不重要。

争一時意氣而忘記眼光長遠,這事只有泥巴種的匹夫出身才做得出來。

冊封皇太子又如何?皇長子冊封親王,享最高規格,連娶的王妃都是出身世家大族,比只有面子還去邊塞和雜草賤民們同吃同住的皇太子尊貴太多。

更何況當今陛下龍馬精神,哪裏容得下太子麾下還有一個小朝廷?

更不要說,太子位子還沒有坐穩,便想要搞些什麽“科舉”效仿先賢聖人因材施教,斷絕了大部分世家支持。

只需要時機一擊即潰,失去皇帝信任的太子絕對不會再有機會削弱他們世家力量。

但沒有想到,扶不上牆的爛泥也就罷了,自作主張更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蠢。

傲慢、貪色,這些對南王來說都不算缺點,正好掌握,可現在他在知道有一個如此只會窩裏橫的人有多麽令人糟心。

不管糟心,管了更糟心。

“為什麽不提前通知我?”腦袋裏細針在紮一般的疼痛,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因為......”秦旭躊躇,原有的有恃無恐在銳利眼光中低下頭。

還能因為什麽,因為他知曉一旦外祖知曉,根本不會同意讓他羞辱秦昭明啊。

再奸詐狡猾的老狐貍看到後輩如此也會失去理智,唯一還記得的是外頭還有耳目,不可大聲張揚。

“你也知曉我根本不會同意對嗎?”

“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要麽便萬無一失地殺了他,直接将皇太子挫骨揚灰,讓他徹底消失在京城,只留下在王陵裏附屬的太子墓——”

“可你現在都幹了什麽?你連他究竟在哪裏都不知道,萬一他活着回來又要如何?”

“什麽事情要麽不做,要麽就做到底,你真是無能啊,我湯家連綿百年的大族,怎麽生出你這麽一個祿蠹蠢物!”

被仰望着的長輩這般唾罵,即使原先成竹在胸也變得忐忑不安起來,不知是跟自己說,還是跟湯則鎮解釋分辨,他踱來踱去,腰間的玉佩也甩得虎虎生風,全然忘記了儀态。

“姥爺……我是叫妻弟辦的這事,我離開找他過來問他究竟怎麽辦的。”

秦旭擡頭:“事情或許根本不會有你想象得那麽糟,沒有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嗎?他會斷腿、會斷手、會毀容,會在下賤的人裏讨食,成為他從前從沒想過的人。”

“一輩子在那裏面看似翻江倒海,實則爛泥打滾。”他說着越發亢奮,眼底裏流露出的狠毒連湯則鎮看了都駭然。

外頭正午陽光又大了些,滴滴答答的水聲越發響亮。

秦旭說完後沒等來回應,提起心來看着那張帶着斑點的蒼老手掌一點一點敲擊着食指。

“先審問究竟去了何處。”

“若有下落,立刻誅殺,絕對不能留下活口。”

“是是,我知道了。”秦旭見他松口,忙不疊趕緊應了。

“那......父皇那裏,究竟什麽時候放我出去?”

銳利的眼神刺眼的光一般掃向這位王爺,一剎那後他有些後悔地閉上眼睛,那眼底的得意和怨恨觸目驚心,他不忍再看。

“你放心,莫不是沒有證據,便是有證據陛下也還要臉面。”誰能想到,一窩子搞陰謀陽謀的,出了一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還洋洋得意的。

南王秦旭的王妃出身琅琊王氏嫡脈,但被他指派成為伴讀、門下郎官的可不是親弟弟,而是宗族裏的利落人。

他來得快,又因為陛下命令閉門思過所以格外小心,生怕在後頭留了尾巴,來的時候還僞裝了幾分。

即便在湯則鎮這種老的要成精的人眼裏屬于白做工夫,但好歹用心。

“殿下何事?臣一定馬不停蹄去辦。”

他來時有些匆忙,急匆匆趕過來體力難免欠佳,連身上騎馬用的披風都來不及更換下來,便着急請安。

“我且問你,上次我讓你安排太子一事,你安排得如何?”

聽到問的是這個,這才露出邀功的笑,立刻說道:“殿下放心,一切都按照你的要求來,為了如此,我還專門給了他們三千兩銀子,确保把人賣出去受苦,保準那腿再也直不起來,永遠都不可能爬進京城。”

“這就好,這就好。”南王不疑有他,一顆心放下,朝站着的人微揚下巴示意坐下,而後看向湯則鎮。

“不是你去辦的?”

“不,不是......”想要站起來的人被湯則鎮用很輕的力道壓着肩膀按下。

“殿下說要讓他受盡天下奇恥大辱,我根本沒有辦法做到,幸好原先給京城裏提供貨源的人和我有些交情,就把這件事交給了他來辦。”聲音越說越小。

“相公,這事......”

湯則鎮已經無法生氣了,來南王府一遭簡直平白消耗了他好幾年的壽命。

但大家都衣冠楚楚,都不能讓華麗衣袍下的虱子見光,忍着怒火說道:“既然如此,就按我說的辦,絕對不能讓他活着。”

“還有,在陛下承認太子崩逝錢,京城裏的防守一定要嚴加看管,便是不成也要請君入甕。”

“別忘了,你也管住你褲子裏那見不得人的玩意兒,這時候別惹麻煩。”

秦旭趁着點頭時候撇嘴,想起來:“說起城門,曹國公家最近倒是怪熱切,有什麽用。”

“沈家......”湯則鎮想了想,點點頭不再過問。

沈家進宮一個妃子為賢妃,雖說膝下只有領養的七皇子,但也足夠心潮澎湃,不同他們往來。

“不用管,為今之計先要辦好眼前最要緊之事。”

“你要明白,一旦他回來,往後一輩子,你不僅輸給了天之驕子的太子,還是輸給了殘廢的太子。”

秦旭心頭一冷,不敢想這場景有多麽可怕。

從前他以為被厭棄的秦昭明從軍隊策馬歸來時候的笑容,是他永遠的夢魇。

-

曹國公府。

時間轉眼到了冬月,薛蘭苕來沈家照顧病中的薛阮阮也将近一旬,整個府中所有人都稱贊她性如蘭草,大方溫婉。

和他們的大少奶奶,一根藤上的兩種果子,都是再好不過的主家。

至于之前那位風風火火的九姑娘......現在已經是府上不能提起的人物。

“沒想到婆母這麽喜歡你,還專門給你送來了古籍,真是意外之喜。”兩人從主院那邊請安回來,路上薛阮阮用帕子抵着唇悄聲開口,身後侍女跟随。

“夫人見我無趣,憐憫我罷了。”她垂眸,好似不經意說道一般,并不為這事喜悅。

薛阮阮臉色稍霁:“還有,不是我這個當姐姐的說你,但女子哪有用飽讀詩書來為自己添光添彩的?做不過還是要管家理事。”

“照顧好夫君t,為夫君生育一兒半女,這才是頭等大事。”

“往日裏,母親盡誇你伶俐,沒想到你這般不通透。”

這話薛蘭苕沒法應,就攙扶着她敷衍應了兩聲。

她這個長姐,眼裏只有男人臍下一畝三分地,她的戰場就是她丈夫的心,哪裏懂她口中這些矯揉造作媚寵之物究竟有多麽有用。

也根本不明白,她長得好不好看,讀什麽書,并不是用來和女人争奪男人眼光的。

但顯然,她又無法反駁,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讀這些書究竟是為了什麽。

“對了,上次跟你說過的事情,你覺得如何?”那雙嬌豔欲滴的眼眸亮了起來,也讓薛蘭苕忍不住嘆息。

她來曹國公後便知曉小九的“病情”嚴重,也知道她沒有回頭路,一旦在那裏住下來,她就是板上釘釘的薛阮阮繼承者。

但顯然,薛阮阮沒比她那個傻乎乎的妹妹好到哪裏去,看着她滿是遺憾後又會熱情地為她介紹着她眼底的青年才俊——

沈今薔。

一個在外人眼裏劣跡斑斑,十二歲縱馬橫行拖着官員之子在京城拖行致殘,十三歲咒罵庶母,十四歲把下人關在恭房差點溺斃的惡人,等到這幾年,好些安靜了些。

結果薛蘭苕都不用多探聽,就知道根本沒人願意在他面前伺候,若是侍女,那人又貪圖色相又瞧不起人出身,侍女小厮,他重則毆打,輕則唾罵。

他唯一好的地方在于哄薛阮阮這個嫂子哄得天花亂墜,直呼娶妻當娶薛阮阮,否則不用娶妻,實際上品行惡劣到從未入過薛蘭苕的眼。

但就是這樣一個東西,她的長姐還巴巴地要撮合機會——

眼瞎。

被薛夫人口中嫡嫡庶庶教出來的傻子,對這種為她鞍前馬後的人自然心軟。

只不過,在其中,薛蘭苕也發現了一個薛阮阮一直想要掩蓋的事情。

她那號稱鹣鲽情深的姐姐姐夫,好似并非傳說中那般恩愛。

就連她來的第一日,見到姐夫的那一日,她的姐姐在被哄了哄後,竟然抱病之身還要起身來給姐夫讪笑着布菜,求賞似的含一口豬肘。

薛夫人,她那個嫡母一定不知道。

她宣揚的那些嫡庶夫妻規矩,除了她最讨厭的梅夫人之外,只有她女兒嚴格地貫徹。

還有,都說是恩愛夫妻,但一月只回家一次,流露在妻子的眼神中連她從小看到的不耐都沒有。

是冰冷。

那種冷漠、煩躁,掩藏在彬彬有禮下的情緒。

連這樣都稱為恩愛,更讓她對沈今川妻子這個名頭有了興致。

一個在外面給足面子,還能給實際上尊位的男人,總比那些什麽都沒有,還要硬扣寵愛好得多。

反正在她心裏,她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瞧瞧,我們的阿薔也過來為父親請安了,今日怎麽沒有外出?”在看着後頭過來的沈今川時臉上帶着少女般希冀的笑容,一點兒也看不出他們夫妻已經多日不見了。

沈今薔俏皮笑了下,沒有像往常一般扶住薛阮阮,而是恭敬跟在身後:“擔憂嫂子,便不願出去了。”

“長兄這不也擔憂得連公務都擱置了,連忙看望嫂子。”薛阮阮身體不好,從她院子到主院的路消耗太多精力,必須到亭臺歇歇。

侍女們帶着漆紅喜鵲托盤顫巍巍地托着茶水、清茶還有各色茶點,彎着腰為主人們奉上。

三人坐下,聽着沈今薔這般說,薛蘭苕聽到了一聲嘆息。

來自薛阮阮,朝着她。

眼神裏好似還夾雜着恨鐵不成鋼的遺憾。

“小九歸家之後,病情好些了嗎?”薛阮阮驟然開口。

身後沒有帶小厮的沈今川今日穿了一身寬袖長袍,卷雲玉竹紋路襯托高個子、闊肩膀的身軀格外的英俊,走近之時帶着一股風,正好聽着這句話。

“應當還是老樣子,不過她自小身體強健,不會有大事的。”

“姐姐放心便是。”

沒有人注意到,曹國公府長公子端起的杯盞裏綻開一圈圈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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