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玄衣公子墨發被簡單的發t帶束起,精致的面容微微勾勒三分笑意,遠遠看去便有不可靠近之高山之感。

忽然一陣風吹來,本就暗沉沉的日頭顯得更加寡淡。

雪粒子被吹了過來,等到了人附近就變成了小水滴,在陽光下閃爍着細細碎碎的晶瑩剔透。

那娘子含笑走在風雪中,如畫一般的人物,細看手心有着幹涸後的鮮血,抱着一盆幹枝子模樣的花,頗有猛虎嗅薔薇的意境,沖淡了那份戾氣,将兩種氣質融合在一處。

等人徹底消失在眼前,秦昭明這才隐入早就備好的馬車內。

“你們就這麽來了?”

“您留得信息不多,并州銀曹也并非直系,我們又不能大張旗鼓地直接引起動亂,這才喬裝打扮。”

說話的是喬承東,聽着秦昭明問話趕緊回話,半低着頭。

他是英國公嫡系三子,皇太子六位伴讀之一,東宮屬官,按照家族輩分算皇太子表哥,但沒人敢叫,也沒有人響應。

喬承東見秦昭明掌心內幹涸的血,便将帕子送上,被秦昭明別開眼睛無視。

“那你們為什麽穿成這樣?”

一個纨绔模樣,绫羅環佩叮當作響,但在這裏顯得格外正常。

因為另一位,在後頭不徐不疾走着的淮陰侯家的大公子姜逍穿着一身道袍,帶着拂塵,另一手裏還死死抓着一個旗幟,上書寫着:瞎半仙算命,不準不要錢。

對比現在睜着眼睛好奇打量的樣子,顯得那句瞎半仙格外離奇。

“這不是掩藏身份麽,我們得選自己最擅長的。”

“不過阿逍算着殿下在南頭,我們找着找着餓了,他又說在東頭,帶着我聞着飯味就過來,沒想到真的遇到殿下。”喬承東簡直無法回想之前太子殿下消失不見後他的壓力。

心裏有的想法便是若要遇險便該他擋在殿下身前,這樣正好他不在場又算什麽?

喬承東。

姜逍說話緩慢,面對這樣的責問也不慌不忙的捋捋拂塵:“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喬承東氣得噎住,白了一眼姜逍:“跟遛狗一樣,早知便應該三顧茅廬求遙姐。”

但東宮六個伴讀,秦昭明這種情形下最信任的還是英國公府的喬承東,連英國公府他都不信任。

為了以防萬一又帶上淮陰侯家的子嗣,而姜遙作為姜逍的同胞妹妹,雖然道法更加精深,但顯然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位淮陰侯,不會涉入此事太多。

一個需要他安然無恙的登基,一個确保他沒有窮途末路。

但顯然,姜逍這個口口聲聲“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在遇上事之時很讓人着急上火。

“殿下,何時動身回京?我們只帶了親衛,現在在刺史府那裏駐留,只等您一聲令下,我們立馬回京。”

喬承東說起正事來那張世家培養多年的矜貴也難免蕩然無存,掌心緊握成拳,對秦昭明居住在這個環境中十分難受,越發仇恨南王。

回去,當然該回去。

他生在皇城中央,從出生之時就克死了母親性命,帶着喬家天然的擁護,擁有正統出身,從來都是要麽君臨天下要麽消弭史書,從來沒有第二個選項。

從木箱裏被救出來,他懷疑薛聞,他厭惡薛聞,他審視薛聞。

而後眷戀薛聞。

但現在,讓他來想何時回京,他視線越過窗棂,好似看見了那個朝他而來的含笑面容,佛眸低垂,普度衆生。

多想能夠偏愛他一個。

已至晌午,他掀開車簾,看見雪花下的急躁起來,泛着泠泠冷意。

樹木上的葉子在經歷一場場大風後光禿禿的,原先外頭在秋日盛開的摧枯拉朽的花都只剩下幾個殘缺的花瓣。

黑壓壓。

冬天似乎總是這樣,就連好不容易弄出一點點足跡,也會被大雪覆蓋。

而銀裝素裹的雪地上不會有任何痕跡,行人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又要從哪裏去。

而喬承東和姜逍的到來,正是雪地上出現了旗幟,告訴他,京城才是他的戰場。

那裏有他割舍不下的敵人,需要他展開的宏圖霸業,還有依照他來生存的部曲。

“阿昭,你可回來了,讓姑娘都擔心壞了。”查查蹲在門口正在發呆玩小石子,無事一身輕,看着秦昭明回來惡人先告狀,生怕他跟薛聞添油加醋地實話實說。

聽着這稱呼,喬承東臉色一變,瞳孔瞬間放大。

真有膽色,這麽稱呼太子。

看着查查莫名崇拜,想起秦昭明流落此地,心中百感交集。

“我先去看看她。”秦昭明急得想要先跑進去。

而後想起什麽側頭開口:“這兩個是我原先的老相識,兜裏不缺銀子,又擅長幹活......你懂得對麽?”

查查點點頭,盯着後頭喬承東和姜逍的眼神分外火熱。

被忽視的秦昭明一瘸一拐地跨進門檻,傷勢原地複發。

“姑娘你好,這是在下幼時友人,敢問可否在此地歇息一下,敘敘舊情?”

“當然好,你們快請進來,我們這裏啊最熱情好客了,沒想到阿昭還有你們這樣的朋友,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姑娘為何這麽說?”

“啊,你們不知道他家裏情形嗎?”查查咬唇,止住了想說的話。

我們倒是知曉,只是恐怕你不知曉。

“人間事各有各的苦楚,姑娘跟我說過不能拿別人的苦楚當作和旁人拉近距離的工具。”

查查想是這麽想,但是她一個小丫頭,被突擊學了幾天管賬和迎來送往,哪裏比得上從小在陰謀詭計這種黑水裏駕輕就熟的世家子弟,更何況還是秦昭明親口說的熟識,沒用幾句這話就被套出來。

“阿昭家裏也就不說了,可他是被拍花子綁來的,那些人因為這個弄了這麽多不義之財,真是罪大惡極。”

查查玩着手小心翼翼地問:“阿昭不願意回去,說他爹好賭,那是不是......”

喬承東此刻好恨自己聽得懂言外之意,因為查查很明顯問的就是皇上是不是把太子殿下給賣了......這太可怕了。

還有皇太子說陛下好賭,這都是什麽,他一點沒有聽見。

福靈心至立刻轉移話題,聊到了這裏究竟是哪裏,有什麽看家本事,查查一五一十地說了,兩人越來越投機。

賓主盡歡。

都覺得自己占了便宜。

-

“阿聞——”

他走進廳裏,一眼就看到換了一身淺綠色衣裙,從袖口探出白如瓷器的手,迎面撥弄着指尖黝黑的算珠,垂眸翻閱着賬冊。

秦昭明鬼使神差站在了外頭陰影處,怕打擾了薛聞的寧靜。

圃一站定,一瘸一拐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打擾了她這份寧靜,一定要她注意到自己。

“今日得要好好上藥了,我看你這樣子,只怕拐杖早就不見蹤影了。”

“你就沒什麽想問我的麽?”薛聞擡頭,看着他。

青年笑起來的時候原本殷紅的唇線顯得薄一些,抿的顏色更鮮明,那雙眼眸直勾勾盯着自己,像不知事的孩童必須索問一個答案。

外頭是正午,雪下得滿頭白紛紛,早就覆蓋了外頭所有的路,讓所有本來的顏色都蒙了一層白。

薛聞的視角來看秦昭明是背對着光線的,但這屋內所有的光好似都全然聚集在了他一人身上,鳳眼微微上挑,讓人移不開眼睛看別處。

“你之前問我怕不怕,我還沒來得及回答。”

“現在可以一并告訴你,怕,但這世上總有些怕也要做的事。”

“否則,于心難安,于情難堪。”

每個人都有秘密。

查查讓別人這麽叫她,是因為她爹和娘都姓查,她希望她能夠記住這個根,卻又不願意面對這個根。

她如果聰明的話可以換一個身世簡單的。

蔡大娘年輕時候輝煌一時,卻也有不願意分享的過去。

就像她,關于重生,是不論如何都要保護的秘密。

至于眼前人,她只需要知道他不會傷害他們就足夠了。

秦昭明見微知著,打斷薛聞說的話。

因為他知道薛聞能夠說出來這麽多,一定在心底醞釀許久。

他或許可以從這裏面抽絲剝繭,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站起身來,遠目望着外頭紛紛擾擾的雪,語氣輕柔堅定:“人是有思想的,即便被打斷骨頭,也會逃跑。”

容色青瓷般溫和的美人轉過身,用那雙潋滟的眼眸擡頭望着他,含着蜜糖般的笑看着心內充斥着殺伐的皇太子殿下。

院外是裹着冬日嚴寒的風雪,兩人并肩而立,共同面對外頭的雪和屋內的陰影。

“別聽別人的,聽自己的。”

人活一世,順心而為,無愧于心就夠了。

秦昭明回望着那雙眼睛,而後朗聲笑起來,露出他的虎牙。

擡步靠近薛聞,距離近得連彼此呼出的白氣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在她忍不住後退之前,那雙骨節分明的手越過她的脖頸,薛聞不知道他要如何,胸膛內的心跳要跳出嗓子眼,卻也沒有躲開。

“好了。”

他主動退後,手裏帶着絹花。

薛聞摸了摸t頭發,發上是一對新的釵子點綴其中,原先的絹花已然消失不見,只留一團紅影在玄衣衣袖邊閃過。

她看着秦昭明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自己掩耳盜鈴的模樣撲哧一笑。

秦昭明惱怒:“不許笑我,我還沒笑你一個問題要想一日呢。”

薛聞輕哼,忍住笑意又實在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最後暢快笑起來,她明白秦昭明才不會笑她蠢笨:“給你發放的銀錢,恐怕買不起這一朵。”

但是她很喜歡。

因為這份禮物,不是送給誰的女兒、誰的妻子、誰的母親的。

這份心意,就是送她這個人的。

這話,她想不必說明白,眼前人也會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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