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但蔡大娘教過她要給人如何肯定,但完全忘記學會買辦第一課:絕對不能在商販面前表達出你非它不可的傾向。

一個人傻(沒見識過正常物價)的秦昭明,一個錢多(不會講價),買了一盆不知道活不活的花,不僅沒有講價,甚至也沒跟旁人一樣多饒點東西。

順利的攤販自己都于心不忍,送了一朵他這攤上最精致的一朵絹花:畢竟他從沒想過這盆花還能高價賣出去。

看着薛聞給錢抱着花走後對着秦昭明欲說還休,一張皺巴巴的橘子臉顯得格外糾結:“小郎君。”

“夫人真心疼你,你可得好好對她。”

顯然在他眼裏秦昭明已經成了雙腿殘疾,憑借一張好臉當上門女婿的那種郎君。

秦昭明從來又只會多想,不會少想,瞬間明白了其中意思,捏着塞在手裏讓他幫忙分擔重量的絹花立刻反駁:“我哪裏對她不好了。”

轉念一想,他确實沒幫上什麽忙。

再一轉,他們也不是這種關系啊。

但話都說完了,他再反駁又有欲蓋彌彰的t味兒。

身為在朝堂上攪風攪雨的重要角色,他比誰都知道有些話在合适的時候說事半功倍,反之事倍功半,不合時宜。

都過了時候,再反駁,太......欲蓋彌彰,了吧。

而且比薛聞非說他是弟弟要好。

雖說究竟好在哪裏他也不清楚,但肯定要好。

于是能言善辯,能哭能鬧的太子殿下反駁完後低下頭,逃也似的帶着拐杖跟上薛聞,留下攤販在後頭同隔壁攤位豔羨小兩口感情真好的的話語。

秦昭明追上,倒是試圖接過花盆,被薛聞一個眼神制止。

秦昭明想起薛聞在廚房拿着刀虎虎生風的模樣還是老老實實閉上了嘴巴。

他沒有怕她一個小娘子。

“這花是我想要送給你的。”

所以合該我拿。

秦昭明垂下眼,本想看花,結果視線內只剩下她耳畔間那顆碧綠的耳珰,來回晃蕩着,是天地間唯一的一抹豔色,是春日在她嘴角邊上,緩緩搖晃。

兩人說着,沒分出個高下,還沒有全然被大夫診斷好透徹了的秦昭明失去了辯駁的資格。

但兩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前頭就亂了起來,尖叫聲咒罵聲不絕于耳。

“這是怎麽了?”

“羊,羊跑出來!”

原來正好碰到送羊的船行,裏面一只羊趁着不備跑了出去,一路上掀翻貨物,零零散散的東西落在地上被踩弄瞬間失去了價值,而許多人不經意間被撞傷。

大安朝豬肉腥臊,牛是耕牛,羊肉最性熱溫補最受歡迎,各色佳肴數不勝數。

唯有養羊的人才知曉,在運送過程中羊一定不能吃飽,最多吃兩分,保證羊不咽氣肉質鮮美就夠了。

因為羊的脾性它古怪易怒,一旦發怒殺傷力比迎面而來的馬或許還要大。

不能惹。

需要萬分小心。

但也不知道怎麽的,這種羊就直接從封的密密實實的木箱內沖了出來。

那是一只毛發濃密、體态肥瘦相間,蟄伏蓄力已久的成年公羊,朝後延伸的弧度如同砍刀一般彎鈎的雙角是它戰無不勝的利器,給忙碌嘈雜的人群帶來一擊。

而且顯然這羊并非臨時起意,它蓄謀已久的沖着所有的人群,本有的秩序受到沖擊,人們在躲避的時候開始人擠人人踩人又有人護人。

前面有人拿着竹竿試圖敲暈它,試圖一群人拿着杆壓制它,但顯然都沒有用。

秦昭明暗罵一聲。

在視線網住鎖定那一只正朝他們這邊狂奔過來的羊,他腰側有薛聞那日給他的匕首,可以直接橫空斬斷這只瘋羊的脖頸,讓它徹底沒有呼吸。

至于這種不是尋常人該有的武力,在衆目睽睽之下展現會讓當時救了他的薛聞有新的波瀾。

除非...他帶她回京。

這麽想着,拿匕首的動作變成擒起手中木質拐杖。

比起竹竿的小心翼翼,他的敲擊過去迎來更大的沖擊,來緩解羊的癫狂和周圍人的懼怕。

最迅速的辦法。

“我來。”他在耳邊輕聲說着。

聲音只在耳畔,卻成了最好的鎮定仙方。

早就準備好一擊即中的弧度與力道,那只碩大、癫狂的公羊在迎頭一擊後被從側面措不及撸住雙角,那羊就這樣被扳倒在地。

而秦昭明暗罵他低估了這個羊的瘋癫還有自己腿上被固定的傷勢,羊瘋狂的想要甩開他,而他必須制止他。

就在千鈞一發雙方角力之間,一直被護在身後的薛聞電光火石膝蓋抵住羊的肚子用盡全身力氣朝着地上一跪。

一切來的太快,她回過頭,秦昭明本以為她想說些什麽,但顯然她拔出了他藏匿着的匕首。

她耳垂上的墜子游蕩在脖頸間晃悠,纏綿的一種春,在深吸一口氣後,用力的朝着脖頸刺下去!

一時間的暴發可以是突如其來的勇氣和想要保護身後人的孤勇,可激情散去,要殺死眼前貨靈活現的生靈無論如何在薛聞這個從未殺生過的人眼裏還是太超過了。

鮮血濺秦昭明手上、臉上。

血液迸染美人面,而美人沒有絲毫懼怕。

而動手的薛聞更難以避免的濺上鮮血,沒有松懈半分力氣,直到它徹底不再掙紮,她才開始劇烈呼吸,癱軟在地上朝着秦昭明勉強一笑,倉促問道:“可以了嗎?”

秦昭明覺得心底好像有什麽在搔動。

他不敢眨眼,覺得這是一場他幻思的绮麗夢境,卻在恍然下點點頭,确認不能繼續掙紮後在再點一次頭。

秦昭明緊緊盯着薛聞,接着又移開視線,他想讓自己顯得更高大威猛一些。

因為薛聞就在身邊。

不知道怎麽的,他很想讓薛聞知道他的強大,卻又總是收獲來自薛聞的力量。

但很快,他又覺得自己沒有必要非常強大。

因為薛聞主動靠近了他。

——主動靠近!

柔軟的棉布帕子細致的、沒有任何遺漏的擦掉他臉上的傷痕。

近的,他能嗅聞到薛聞身上獨有的香氣。

“你不怕麽?”第一次他就想這麽問。

薛聞頓了頓,不知道該要怎麽說,而原先各自逃竄、生怕被撞傷的人們,等看着薛聞這裏徹底的解決了,這才敢靠近,想要近距離湊湊熱鬧。

一邊靠近還一邊謾罵:“這畜牲真是該死,我本來也會這種手法,就是被擠的無法替天行道。”

“得了吧,剛才履被跑沒的就是你。”

“是蔡大娘遠方親戚,那個來這個開小食攤的春曉娘子是不是?看這手腳麻利的,指定是祖上傳下來的逮羊好把式!”

“多謝娘子郎君出手相助,這羊我就做主送您二位了,任您處置。”

最先反應過來的運送這批的管事苦着一張臉,顯然他沒有辦法從薛聞手裏恬不知恥的要回來,再就是賠償不起,只能朝着衆人深施一禮,久久未起。

薛聞被趁機奪走手帕,柔軟的布料在臉上擦着,還想着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下意識拽了拽秦昭明的衣袖,示意這事他們可以解決。

秦昭明沒用什麽心神的将安撫的話從嘴裏說出來:“既然管事将這羊交由我家...”他頓了頓,跳過這個稱呼。

“交由我家做主,不若明日早上都來我家攤子上嘗嘗羊肉糁這道吃頭?鄉裏鄉親的只收素糁的錢,就當管事請了肉成不成?”

周圍一陣歡呼。

蔡大娘的手藝在京城是落了下風,被世家勳貴所趨。

但她的手藝是個頂個好啊,除了尋常人吃不起外沒有任何疏漏,堪稱美中不足。

但薛聞來了之後不一樣,請了人去幫襯着,給他們添了許多油水,還好吃,稱不上活菩薩,畢竟大家都是要付錢的,但手藝,值得一個大拇指。

本來對羊繞了他們生意還有陳設的也不好說什麽,畢竟也沒有損壞,但好端端的心情就被破壞了,回去還得收拾,這泥人都能有三分脾性,何況他們?

但聽着這話,是啥怨氣都不能表露,看着薛聞逮住的那只羊也沒有了怨恨和煩躁,只明晃晃的好似熟透了的羊頭,恨不得立馬上去咬一口。

薛聞被管事的千恩萬謝,想說些什麽下颌又被秦昭明逮了回去,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臉上的血液。

“要不我自己來?”

讓人無端覺得,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好在周圍原本在圍觀之人都各有各的忙碌事要幹,除了遙遙一看外沒空他們,否則這般引人注意的情形,薛聞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秦昭明不肯。

他撐着站起身來給薛聞一定要好好擦拭幹淨。

連他也必須承認即便他身份高貴,即使他能征善戰,而眼前之人即便身份不高,容色在他眼裏還比不上自己,但這種平白無故矮了一頭的感覺也無處不在。

這種寬容,不在于身份地位的高低,不在于他品貌如何,只在于她的心性。

只在于,她期盼着“阿昭”能夠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

被黨羽期盼,母後因他而死,南王虎視眈眈,多年噩夢如同附骨之蛆,讓他在見到薛聞的那一刻,在和她相處的每一瞬,竟然都覺得世間是美好的。

有她在,她總能找到許多被忽略卻都有意思的産物。

而他,除了殘垣的皇宮,死敵的仇人外,竟然空洞的可怕。

而眼前這人,眼裏澄澈的沒有半分陰霾。

正如同他不知道她這份善良和對他的溫柔從哪裏來一樣。

他開始惶恐這份溫柔失去之後。

而這種懼怕失去所以小心翼翼的情緒,頭一次出現在他身上。

-

“啊——”

一聲尖銳的吶喊聲,讓心有警惕和正要轉移話題的秦昭明和薛聞共同看過去。

而後薛聞發現,盡頭是一個纨绔打扮的公子哥和一位仙風道骨的算命先生。

但奇怪的是,公子哥發出尖叫,同行的算命瞎子也睜開眼望過來,與之相望,露出與之谪仙模樣完全不同的神色。

她在看他們。

瞎子睜開眼?!

薛聞沒來的驚訝,發覺他們也在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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