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外頭雪沒停, 紛紛落地,直讓青山白頭。
屋內不暖和,她們這兒雖說掙錢, 但薛聞主導的目前來看利潤并不豐厚, 只能掙些辛苦錢,薛聞怕冷, 但炭火這中稀罕物,還撐不起人沒在房內還日日供着做出個暖房來。
秦昭明看着她沒有任何戒心的躺下, 冷的裹着被子打了個滾, 自己便動手折騰起暖爐來。
煤炭不夠無煙, 暖爐不夠精致, 這些理由現成的讓他不必動手, 亦或者再示意喬承東給她們送錢,總能改善。
可那些想法要麽是從前, 要麽未來, 現在他觀察着火爐,只希望這一點小東西, 能夠溫暖整個房內。
淡淡的火煋燃了起來, 呈吞噬之狀, 他站起身來, 這才有閑暇觀察着薛聞。
原來她剛才裹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個春卷一樣,現在半夢半醒的掙紮着用手推拒, 也就模模糊糊動了一下, 像蠕動的春卷。
春卷,豆沙餡, 甜。
他樂滋滋的就這麽看着,小虎牙沒有任何遮掩的笑了出來。
甚至看了一會還過分的坐在薛聞床榻邊上, 伸手給她壓了壓脖頸的被子,把春卷皮蓋的更嚴實了些。
視線在這間房內橫掃,如他所間,屬于薛聞的私人物件少的可憐,除了小貓兩三只的首飾外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也都符合并州攤販上的東西,最珍貴的或許便應該是薛聞簪的那朵牡丹鮮花。
造價不菲,卻又只能新鮮幾天,便顯得珍貴起來。
上位者有所需不叫需求,叫禮賢下士,叫提拔。
只需要小小一個眼神,自有想要向上爬的人争先恐後的替他辦成。
但秦昭明這個太子爺和尋常皇子貴族不一樣,頭一個被扔進軍營裏的太子爺,足夠他在想要真正上戰場時必須和同袍們處出真感情,而非被保護在後方。
他來這裏光探聽薛聞消息就結識了許多大娘大伯,凡是認識薛聞的,必定會認識薛聞身邊這個“乖巧”“嘴甜”的“弟弟。”
也探聽出來,蔡大娘一直說自己有個內侄女,會繼承自己衣缽傳承,但一直沒到并州來。
也正因為如此,許多想要貪圖蔡大娘銀錢和手藝之人希望迎娶蔡大娘,知道薛聞過來後才歇了這個心思。
京城口音、見過太子、做菜好吃、普度衆生。
秦昭明凝望着阖着眼眸使勁睜不開的薛聞,心裏電光火石之間,即便知曉秦旭一定要折騰自己,但怎麽不可能給他來一出美人計?
他忽然想起今日在街頭,她緊緊壓制着那羊,那時候她并未想要自己動手。
是在發現那羊的脖子上被他射出的絹花簪子給穿透之時,眼裏懷揣着慈悲,卻眼疾手快的,動作又狠又穩的朝着死穴刺去。
尖銳的哀嚎伴随着她眼底的慈悲流轉。
冷靜、慈悲、殘酷、善良。
交織在一起。
而後她臉上沾染中着血跡,朝着他笑,笑得一如從前溫軟明亮。
在他眼裏便是這樣的場面。
然後他更興奮了。
“阿姐,阿聞,你今天是不是想要保護我啊。”他把可可愛愛剛剛暖和過來的小棉花糕又給拆開。
“你就是要保護我對不對。”
“你好吵,啊!”她有氣無力的反駁,揮出去的手也輕飄飄的,讓秦昭明臉上笑意更大了。
正如同形容薛聞會有淡妝濃抹總相宜來誇贊,如同羊脂白玉,不論用翡翠做襯,還是金鑲玉都中和的頗有意味。
但秦昭明面容精致,沒人比他更适合繁重的衣衫和昳麗的顏色。
連穿坊市上為了做活做結實的玄色勁裝,都因寬肩窄腰,神色玩味,随處一站都顯得心曠神怡,讓人看着就歡喜。
更別說他現在這樣含笑耳語,拉着手便不撒手,還伸手戳一戳薛聞臉上因說話而起的酒窩,像得了新鮮玩具的孩童。
像詩人恢宏壯麗的吟誦着自己偉大的詩篇,像畫家用筆專心致志的細筆勾勒寫意出竅,他的眼眸裏豪情壯志和天真爛漫一并存在着。
一刻也不想撒手。
況且,沒人教導皇太子需要如何珍惜,他想要的,必定會得到。
“跟我回京城好不好?”
跟他回去,那薛聞不僅可以得到夢中的太子殿下,還能永遠擁有阿昭,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嗎?
京城。
薛聞一聽這話忍不住急促呼吸,而後發現自己眼前好黑,她急促的喘息着,呢喃着,抓住秦昭明玩鬧時候探過來的手,如同溺水之人拉住最後浮木:“燈,燈,好黑。”
秦昭明夜視極佳,還主導過許多夜襲,薛聞進房時不清醒,自己摸索着就躺在床榻上,并不知曉秦昭明只進門是點了一盞蠟燭。
手拉不開。
秦昭明更不會主動離開。
他想了想把薛聞單手抱了起來,一遍用他的嗓音安撫着。
好聽的嗓音帶着少年獨有的清朗和他壓低聲音誘哄的低沉,美好不止在音色中,而在他說話時的停頓,和秦昭明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溫柔。
或許是信任,或許半夢半醉間也知曉若她不松一松,秦昭明便動不了手。
很快就點燃了蠟燭,亮在眼前。
燭火微弱,伴随着風細微吹進來微微搖晃,但這卻讓t薛聞瞬間安定下來,松開手上力道。
他再将人放下,發現睫羽濡濕。
恍然中想起,夜裏總見她屋內燭火明亮,小小光點徹夜未熄。
粗糙的衣料即便被用力抓握也不會留下褶皺,可秦昭明的心髒像被狠狠揉捏了一把,軟的不成樣子。
怕黑,需要枕邊一直有燈。
習慣還不止這些。
譬如她從來不坐馬車、轎子這種擁有隐私的密閉空間。
好大的謎題。
這究竟是為什麽。
難不成,一個家世算不上貧窮的小姐因為追尋太子殿下的影子,逃婚離開家中,自謀生路,見到酷似太子殿下的“阿昭”,心疼他在窄小避光的木箱中待了太久,此後就開始怕黑怕光,以身作則?
他被自己想法逗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
薛阮阮沒有懷疑過薛聞的病情究竟為何病的這麽重。
畢竟人有旦夕禍福,有時候一個風寒救治不當便早早夭折也在常事。
即便她心知肚明薛聞當時歸家之時健壯的能把整個曹國公府給掀翻,生病歸家不過是當時攆她回去的借口罷了。
就算薛聞身體強健,身形高挑,從小到大沒怎麽生過病,力氣大的連在廚房那種油污腌臜活兒什都信手拈來。
但借口就是借口,就是要給得了臉面便要張狂的九妹一些教訓,免得她不知道這好處究竟來自哪裏。
可薛阮阮等對着過府來看她的薛夫人三次兩次的提起,薛夫人再怎麽拐彎抹角連咒罵都使出來了,就是不肯說讓她出來見人。
等她面對夫君對于她的關切越發上心,不忍心看夫君失望的薛阮阮硬撐着雪停後萬籁俱寂的日子裏,大張旗鼓的帶着禮物歸家。
“小姐,何必這時日裏出來,若要凍着了可怎麽辦?”嘉慶子坐在馬車裏問上妝也難掩憔悴,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都很困乏的薛阮阮,臉上滿是擔憂。
含桃和嘉慶子跟在薛阮阮身邊,她們比一般侍女好很多,出行能跟小姐坐一起好照顧,但即便如此也不想受這個罪。
大雪剛停,她掀起簾子往外一瞧,冰冷的寒風就迎面拍打在臉上,讓整個肌膚都感受不到蹤跡。
她收回落在後頭八小姐那輛馬車的眼神,合上了簾子。
含桃都如此,何況本就在病中的薛阮阮?
臉色蒼白,迎面嗆了一口風,忍不住輕咳起來。
“我當然知曉,可九妹和八妹之時不解決,總哽我在心中難以下咽。”
“況且...咳...咳...我需要安排好,才能把整個計策布置下去。”
薛阮阮半睜着眼睛,圓潤的明珠用花絲鑲嵌工藝籠罩,墜在她薄薄的耳垂上,如同她整個人一般搖搖欲墜。
她需要九妹。
一個單純無害又有軟肋的女兒,才能夠為她所用。
而八妹太過......不安分,太過機靈,又生母早逝無任何軟肋。
她怕八妹嫁過來,真的會代替她的位置。
就如同,八妹在家裏這段時間一樣。
旁人都被籠絡去了,被八妹哄的早已忘記了她的存在,只有夫君慧眼識珠,看透了八妹的深不可測。
九妹,即便心性上比她原先想的一開始差了一些,但終歸是個藏不住事兒的老實人,不會蓋過她去。
所以,這分明是她和九妹兩全其美的法子。
雖說她利用了九妹,可這也不是給她一個通天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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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只剩下兩個小妹妹,別有深意的禮物也送不到她們那裏去。
在宗女能議親的只有薛蘭苕和薛聞二人。
雪日纏綿,勳貴無主職官自然不願意去朝會,薛阮阮出發前送來了帖子,沒想到剛過沒一會,人就來了。
薛侯連準備都沒有準備,聽着通報這才讓人打開經久未開的大門,将一行隊伍迎了進來。
碎雪如同銀花飛舞,遙遙襯着銀山玉樹,配上侯府巍峨的亭臺樓閣和霧霭祥瑞,仿若雲樓仙子入仙境一般。
只可惜迎來的仙子早就看習慣這種美景。
薛侯父愛泛濫,主動在廳內等着,見人進來連忙免了行禮的和善也并非因為慈父關懷,而是因為迎來的國公府未來的夫人。
畢竟對他來說,女兒不需要,但能夠幫得上他的女兒才需要尊重。
“不逢年過節的,怎麽這時候過來了?”
“聽着曹國公身子不好,賢婿已經去侍疾,你既然身子無礙,怎麽不一同前去,免得叫人說三道四?”
暖爐燒得旺旺的,大氅被侍從拿下去烘熱,剛坐下手裏便被塞上一只繡着嬌紅稚綠爐套的暖爐,她聽着這話因為父親的威嚴忍不住心頭一顫,而後想起沈今川淺淺勾勒出一個尚好的弧度,笑說:“夫君心疼我,便未曾開口帶我同去。”
她哪裏知曉沈今川究竟去了哪裏,畢竟夫君日日忙于公務。
但今日聽父親說這話才明白夫君對自己良苦用心,連這種操勞之事都不願意讓她擔憂。
在病榻前侍疾,她這個親兒媳自當要親自侍奉湯藥,就憑她這個柔弱的身子怎麽可能服侍公爹用膳喝藥,如何來操勞這事?
可她的夫君連這事都直接攔在門外。
将所有風雪嚴寒都用他的身軀擋住,不讓她受任何寒風。
夫君如此,婦複何求。
這樣想着,那她又怎麽能夠放手,等待着另外一個女人無情的将自己替代掉,來享受她的勝利果實?
夫君啊夫君,你若是沒這般優秀便好了。
這可真是,最甜蜜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