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蔡家二爺家兩輛車, 一輛送兩位姑太太回去,蔡家二爺夫婦則是跟了餘家兩口子一起回了鴻安酒店。
葉應瀾和餘嘉鴻還有蔡美月正坐在一起,他們已經把種種可能給商議了一遍。
餘嘉鴻的話讓蔡美月醍醐灌頂, 原來這個離婚官司并不容易。
聽見門鈴聲, 葉應瀾去開門。
因為路上坐的是鴻安酒店的車,家醜實在太醜了, 蔡月娥憋了一路,門一開,她就開罵:“老牲口, 死了到地底下,我看他有臉見爹娘。”
餘嘉鴻站起來安慰他媽:“媽, 要不是過分到極點,我大舅母那樣的人會離婚嗎?您消消氣。”
“是真畜生。”就連蔡家二爺也忍不住罵。
蔡美月連忙跑過去拉住她媽的胳膊:“媽,到底怎麽了?”
“坐下, 坐下!讓你小姑姑說,總之是開了眼了。”蔡家二太太說道,“你大伯母這些年真的是……”
蔡月娥一邊罵一邊講,三個小的聽了, 都呆了, 寵妾滅妻到這種地步?令人發指。
蔡月娥說:“你們說是不是牲口?牲口都未必能做得出他這種事來。”
葉應瀾算是開了眼界,難怪平時賢良淑德的婆婆能這麽罵人。
婆婆罵:“老牲口既然要吃,我這個做妹妹的天天給他炖,等我走了雇一個人, 天天給他送上門羞死他……”
餘嘉鴻從他媽那裏拿過方子和藥材, 他坐在沙發上, 葉應瀾湊過去看,蔡美月在上頭彎腰看。
“這些湯, 都是固本培元固腎養精的,正常年紀大的人也會吃,比如這個苁蓉羊骨湯,年紀大了,腰膝冷痛、筋骨無力确實有效果,阿公平時也會喝一些這種湯,您不是也炖嗎?”餘嘉鴻翻了一下方子之後說,“當然這些确實有壯陽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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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月娥接過方子仔細一看,确實以滋補為主,就像女人用四物湯,桂圓紅棗補氣血,男人用羊肉人參鹿茸補腎氣也是常有。
“那就算了。”蔡月娥坐下,“不過他們是在太惡心了,就因為你大舅母發燒,你舅舅陪了一夜,那個女人就不讓你舅舅再踏進她的房間,兩人連私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是養生的方子,但是二表嫂這個頭開得好。咱們完全可以利用這個事情,去為大舅母争取最大的利益。”餘嘉鴻翻看方子,他跟他爸說,“爸,你打電話給酒店經理,讓他們給咱們準備一條牛鞭。”
“什麽?”餘修禮以為自己聽錯了。
餘嘉鴻笑着指着方子說,“杞鞭壯陽湯就這個了,明天我媽炖了親自給大舅舅送過去。”
“你想幹什麽?”蔡月娥站起來着急了,“我給他炖壯陽湯?”
“是你說要給大舅舅炖壯陽湯,羞死他。現在給你這個機會了,你不去?”餘嘉鴻問她。
蔡月娥抽過方子說:“你不是說就是普通養腎的嗎?”
“但是,你也可以羞得他無地自容,讓他從內心産生愧疚和虧欠,從而在離婚的時候,多分給大舅母財産。”餘嘉鴻跟他媽說。
“不是打官司嗎?”蔡月娥問。
蔡美月點頭:“小姑姑,我們剛才在讨論,這個官司打起來的難度,你要知道這是元配要求分割婚內財産的案子,這個案子一旦判定,就是給以後元配離婚争奪財産比例開了先例。哪個富豪願意元配離婚分一半,甚至一大半的身家?”
餘嘉鴻說:“所以富豪們肯定支持大舅舅,希望元配分得越少越好。我們其實在跟全港有小妾的富豪抗衡,你們以為二舅舅是頂好的大律師,你們想過他們要是想辦法去英國請禦用大律師來呢?這就不是辯論的問題,而是說,雙方對香港法庭影響力的問題。禦用大律師和二舅舅之間,誰的能力更大?”
“竟然是這樣,那麽你們的意思,大嫂能夠拿到超過一半家産的可能性很小?”蔡月娥看向蔡美月,“你當時不是說一大半嗎?”
“那是理論上,但是實際操作不是這樣的,如果是英國的皇家禦用大律師過來,香港法庭也得給面子,還有華商們的态度,但是如果大哥自己要給,自己認,別人也沒辦法。”二舅舅說。
“那就不要上法庭了,直接協議就好了。”餘修禮說。
“協議,我們就八成半,我大舅舅說的,所以七成是舅媽的,還有一成半是大舅舅的財産跟對方平分,算兩位哥哥的。”餘嘉鴻說。
蔡月娥搖頭:“你以為你大舅舅剛才的七成是真心的?就是安撫一下你大舅母,過一陣早就抛腦後了,男人變心了,什麽話都不能聽。再說你要八成半,你小舅媽一個如花大閨女,處心積慮這麽多年,忍着吐摟着一只哈蟆精睡覺,最後就拿那麽一點,她不要哭死?”
葉應瀾實在忍不住轉頭捂嘴笑,餘嘉鴻說:“想笑就笑,我媽t罵人的本事多着呢!”
“所以她肯定要打官司。”
二舅舅點頭:“我剛才不能在現場說,我可以試着争取一半,但是三四成比較有把握。主要不是法律問題,而是這個案子背後的實力問題。就像當時《廢除蓄奴制度》就一拖再拖。一夫一妻在國內已經實施,雖然并沒有用,至少是有法律條文的,但是香港這條讨論一次就被反駁一次。”
“我和美月表姐在談的是,要讓大舅舅心裏愧疚心甘情願把錢拿出來,不願意去請大律師。讓二舅和美月表姐打一場最沒技術的官司,但是利益最大。把財産分割份額拔高之後,讓以後元配在面對迫害和虐待的時候可以勇敢站出來。”餘嘉鴻跟他們說。
“別看他剛才跪在地上哭,晚上跟小妖精睡一起,小妖精摸着他的肚皮誇他肚皮白,他就喜形于色,忘記自己是只癞哈蟆,明天他就精神抖擻地去找大律師,跟我們打官司了。”蔡月娥一下子明白了這裏的難點。
“現在大舅舅的心,可左可右,兩面搖擺,就看誰有本事籠絡他的心,讓他站哪一邊?”餘嘉鴻笑着說。
“我告訴你,我情願養着你大舅媽,我也不會讓你大舅媽去籠絡這只老哈蟆的心。”蔡月娥虎着一張臉。
餘嘉鴻笑:“大舅媽要是能籠住他的心,就不可能有小舅媽的事。這個關鍵點,在您!大舅舅最疼愛的小妹,家裏錢夠多,完全不會想要他一分錢的小妹。”
“他做了那麽惡心的事,還要我去籠絡他,我呸!”蔡月娥怒道。
“您聽我說,這事咱們攻心為上。我保證您幹得有滋有味。”餘嘉鴻敲着桌子說,“弟弟妹妹們憤然離去,小舅媽往大舅舅懷裏哭,我大舅舅覺得全部血親都不理解他,天下男人娶小老婆的不要太多,怎麽到他那裏就像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這個時候小舅媽悉心安慰人家,讓他振作,哪怕衆叛親離,他還有紅顏知己,他會完完全全站在我們的對立面。”
蔡月娥想想就惡心:“我已經跟你說了,這個老牲口做了什麽事,你讓我還把他當個人,當成哥哥,去求他?做夢!”
“他既然願意給出七成財産,證明他內心還是有點愧疚的,有點良心的。”
“不多,只要那個妖精給他再灌迷魂湯,他還是會聽妖精的,你們不知道,那只妖精哦!我都懷疑她是千年狐貍精變的。”
“那你也可以是狐貍精啊?這個時候就看誰的道行高了。”餘嘉鴻笑着看他媽,“你要讓大舅舅又羞又愧,所以壯陽湯要炖,你還要給他做大舅母常做的飯菜,勾起他心裏的愧疚。用壯陽湯提醒他,不遺餘力地羞辱他,又要讓他想起你們兄妹,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羞辱他的時候拼命羞辱,讓他羞到泥裏,捧他的時候要捧到天上,明白嗎?讓他認為弟弟妹妹沒有抛棄他,只是對他失望,但是還愛着他,這時候大舅母堅持打官司,大舅舅心裏愧疚心甘情願把錢拿出來。”
“啊?”蔡月娥看着兒子,“怎麽羞辱他?”
“你炖一個壯陽湯,又送一個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大舅母最拿手的吃食。他認為你是想讓他對比回想大舅母的好。但是,你心裏有氣,所以拿着壯陽湯一遍一遍地說,讓他羞愧。如果他吃了你做的吃食。我相信他一定會想起他在家的那些艱難卻幸福的日子。他不吃,他沒反應,你就當喂狗了。那就真沒辦法了。不過我相信,不太可能。”餘嘉鴻說。
蔡月娥點頭:“要是連這個都不記得了,那就真沒辦法了。”
蔡家二爺聽得也頻頻點頭:“做粿汁。”
餘嘉鴻繼續:“然後,咱們讓應瀾以最最像豪門長媳的姿态,給小舅媽送燕窩,應瀾一定要讓小舅媽感到惶恐,她只要不敢接受你的燕窩,媽就問大舅舅,難道蔡家的長房長媳不如餘家的長房長媳金貴?所以他們才能心安理得地讓大表嫂給公公做壯陽湯,給公公的小老婆做養顏羹這麽多年?讓大舅舅看到一個長房長媳給小妾炖燕窩是何等荒唐。問問他五點起床給他們準備壯陽湯和燕窩的人委屈,還是八點起床吃的人委屈?讓大舅舅對小舅媽是真委屈還是假委屈産生懷疑。這時候,媽私下去問大舅舅,壯陽湯是不是有效果?”
“問了幹嘛?這種都能問的?”蔡月娥恨不能跳起來。
餘嘉鴻看向他爸:“你就說,要是有效果,就給我爸吃吃看。”
“餘嘉鴻,你說什麽呢?”餘修禮火大了。
“這時候,大舅舅肯定被你翻來覆去說壯陽湯,說得羞愧到極點,不許你說。”餘嘉鴻笑,“你就哭,你說你雖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你愛我爸,你說你一想到大舅母的遭遇,你就想到自己,你就很害怕,你怕我爸也這樣,因為你也是被人稱贊的正房太太,你也快四十了,你也面臨年老色衰了,你一想自己最愛的男人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你怕你會瘋……你說的一切,都必須是大舅母的遭遇,說得越凄涼越悲苦越好。”
蔡月娥看向男人:“他敢?”
“餘家男人從一而終,不敢的!”餘嘉鴻轉頭跟葉應瀾說,“我到死,肯定只有你一個。”
又是長輩又是表姐,他個神經病,葉應瀾臉紅得轉過頭。
“大哥要是有你小子一點點的心機,大伯早就被架空了,還能到今天?”蔡美月嘆為觀止,“我小姑父要敢那麽幹,我敢肯定,你可以弑父篡位。”
“不用我動手,我媽能殺夫。”餘嘉鴻壞笑:“爸,打電話要牛鞭,咱們得給大舅舅炖壯陽湯。”
“為什麽我去要?”餘修禮被他笑得發毛。
餘嘉鴻伸手摟老婆的腰:“我去要?明天應瀾的爺爺到了,立馬有人告訴他,新姑爺小小年紀居然要吃牛鞭湯。你說爺爺怎麽看?”
葉應瀾轉身捶他:“你說什麽呢?”
蔡月娥看向男人:“打電話去要,還有做粿汁的鹵料。”
餘修禮冤,都是這個老牲口的大舅哥,害人不淺啊!他認命地去打電話。
“我大舅舅今天晚上衆叛親離,我估計小舅媽一個晚上是安撫不了的。明天我媽過去,要是發現他還念舊情。媽,你明天陪他一天,散散心,兄妹倆說說心裏話,要敞開心扉。後天二舅舅給他打個電話,二舅舅就不用跟大舅舅說心裏話,只要叫一聲‘大哥’,表達一下滿心失望,又舍不得他。咱們倆家,都是完全不會想要他錢的,感情是最純粹的。比小舅媽跟他的感情純粹多了。”餘嘉鴻看着自己媽和二舅舅,“說到底,大舅舅就是和大舅媽一起養大了兄弟姐妹。你們确實都是愛他的,讓大舅媽能跟他分開,能夠給大舅媽争取最大的利益,這是我們必須做的,但是大舅舅要真落難了,我們不可能袖手旁觀,也是實情。”
二舅舅點頭:“就這麽辦!希望他還能念着我們的兄妹情分。不要真的一條道走到黑,否則是失望透頂,再失望透頂。”
餘嘉鴻跟二舅舅說:“明天,您跟大舅媽和大表哥好好說說,他們母子倆太過于正直,對于錢又不太看重,其實這個時候,應該的還是争取最大的利益。”
“這我知道了,明天小五去了之後,跟我說個結果。”二舅舅嘆氣。
送了二舅舅一家離開,鴻安酒店的本事可真大,還真讓他們給弄來了一根牛鞭,餘嘉鴻非要拉着她一起去看。
炖湯只要一小段,剩下的蔡月娥讓廚師剁成小塊,帶着他們去喂酒店護院的幾條大狼狗,一邊扔一邊罵:“老哈蟆,老牲口,老狗……”
喂完了,一家子上樓來,蔡月娥問餘嘉鴻:“看着老牲口哭不出來,怎麽辦?”
“想想家裏兩年前老死的大黃?實在不行?要不想想外公外嫲現在在地底下哭呢?”餘嘉鴻跟她說,“總之,感情和羞辱并重,不要問孰輕孰重,你就是跟小舅媽比誰道行高,比誰更能有本事,更能打動舅舅的心。她占着男歡女愛,你占着血緣親情,各有優勢。能把大舅舅的心,捧到天上,摔到地下,交替進行,來個悲喜交織,讓壯陽湯成了他心裏過不去的坎,這個壯陽湯誰都能提,但是就小舅媽不能提,因為她是讓他丢人的始作俑者。大舅舅是個好面子的人,小舅媽讓他在弟妹們面前擡不起頭,厭惡之心生了,您想想?還有你得提醒他,小舅媽是t美人睡老哈蟆。”
“知道了!”蔡月娥打起了二十分的精神,為了大嫂,為了一起長大的大侄子,也為了那個不要臉,下作的老牲口,她都要比狐貍精道行高。
*
蔡家大太太送走了弟妹帶着兩對兒子兒媳進屋。
二少奶奶推着大少奶奶,笑着說:“大嫂,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吧?,你上去好好睡一覺,明天我早起看着你,你要敢早起來,我趕你上去。”
“你呀!”大少奶奶感激弟媳婦給她說話,弟媳婦平時會耍孩子脾氣,但是對她确實真心好,她眼淚滾落。
“別哭啊?除了沒良心的畜生,只要是有點良心的,都會念你的好的。付出會有回報的,嫂嫂別哭。”二少奶奶給大少奶奶擦眼淚。
被兒媳婦罵畜生,蔡家大爺擡頭看去,但是二兒媳像是繞口令一樣的“鹿茸人參牛鞭……”讓他無顏面對。
二少奶奶拉着大少奶奶的胳膊:“大嫂,想吃你做的炖魚。要用大醬炖的,炖得時間好長的那種。”
大少奶奶笑:“明天我們中午吃。”
“媽,我們明天中午吃大嫂炖的魚?”
“等我從律師樓回來一起吃。”
大太太像是想到了什麽。她說:“我先去廚房把做粿汁的鹵料給鹵上,煜兒吵着要吃粿汁,明天早上我做粿汁給你們吃。”
“好啊!最想吃媽做的粿汁了。那時候我跟小姑姑一人一個碗坐在門檻上吃粿汁等……”蔡運亨突然停了下來,不說下去了。
蔡家大爺腦海裏浮現了,那些年小五和兒子,像小孫子小孫女那麽大的時候,奶呼呼的兩個小東西,非要坐門檻上,等他回來,回來了讓他抱,還要給他聞嘴巴裏的粿汁裏鹵小腸的香味。
這時秀英會端出一碗暖呼呼的粿汁給他:“回來了,快吃吧!”
看着老妻帶着兩個兒媳往廚房去,蔡家大爺腿腳不自覺地往餐廳去,餐廳桌上還有幾個首飾盒。
二姨太過來抱着他的胳膊,柔聲:“皓年。”
“紅蓮,你先上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你一個人在下面,我不放心。”二姨太說,“我真的不知道是大少奶奶……”
想到兒媳婦每天看自己喝什麽湯,他惱羞成怒:“別提了,你上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二姨太拿着手帕哭哭啼啼往樓上去。
蔡家大爺坐在餐廳打開一個一個盒子,那是盈利的第一年,他也沒多少錢,就給秀英買了一個一克拉的戒指,他親手替她戴上:“秀英,明年我一定能買個更大的。”
“我有得戴就好了。等你真發達了再買也不遲。”
第二年是這個分量十足的黃金鏈子配了一個翡翠墜子,那是他意氣風發的一年。
再後來,她讓他帶着一起去挑,她總是挑小的,她說:“日常戴的,那麽大多俗氣?”
那些年,他唯一想的就是讓秀英和孩子們住上大房子,給秀英買最好看的珠寶,讓她成為香港被人羨慕的太太。
他知道秀英是給他省錢,但是那時候他們一家還在四層的唐樓裏,确實需要個大房子,後來大房子有了,他也有錢了,也見到了紅蓮。
他一日不見紅蓮,就想得慌,他瘋狂追求紅蓮,從那時候起他看見珠寶就給紅蓮買了,那些紅的,綠的,璀璨的寶石在她年輕鮮嫩的肌膚上,對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而秀英其實也不缺珠寶,秀英喜歡給弟弟妹妹和孩子們買東西,小五家境好,隔三差五送的珠寶給秀英,其他弟妹也會時不時送東西來。但是弟妹們眼裏從來沒有紅蓮。
每每看見送給秀英的貴重首飾,而紅蓮那裏空空,他就想補償紅蓮。
剛剛弟妹一聲“嫂娘”,讓他才明白,那些是弟弟妹妹買給心裏的嫂娘的,他憑什麽要去補償紅蓮?
他給她的竟然只有這些,她替他孝敬了父母,養大了弟妹,撫養了孩子,最後這些恐怕還不值紅蓮一件首飾的一個零頭。
封存的記憶被打開,樁樁件件都湧上心頭,真的沒有愛嗎?他過番那時候想她想得慌,別人去番娼館纾解,他從未去過,因為他知道她帶着孩子們會守在門口。
在星洲生意好了,他就回去接她和孩子們,小五和運亨姑侄倆差不多大,兩人滾得滿地泥,她給他們洗刷幹淨。
他想跟她有更多的孩子,她給他又生了三個,小五叫“哥哥、嫂嫂。”其他叫“爸爸”,那時他只想跟她白頭偕老。
他怎麽可能沒有愛過她?
他的眼淚落在已經很陳舊的盒子上,聽見腳步聲,他連忙擦眼淚。
婆媳三人走了過來,秀英看見他,冷着一張臉上樓去。
兩個兒媳婦跟了上去,一邊一個叫“媽”。
他仰頭,看見她進了房門,那個房門,他已經五年多沒踏進一步了。
自從遇上了紅蓮,他就不在秀英的房裏過夜,只是那時他還會去她房裏,陪着她聊聊天,說說孩子,商量商量日常應酬,甚至只是因為愧疚而靜靜地陪着她坐一會兒。
那一次,她發燒燒糊塗了,運亨求他去看看她,他進房間見她燒得滾燙,連眼淚都是燙的,叫着他的名字:“皓年……皓年……”
那一夜,他絞了毛巾,給她冷敷,只求上蒼別讓她有事,她是那麽好的一個女人。
她終于睡着了,天微明時,她不燒了,睡得安穩,他的一顆心這裏放下了,那裏又放不下,回到紅蓮房裏,發現紅蓮一宿未眠,哭得眼睛像核桃一樣。
紅蓮說她不該妒忌,但是她沒辦法不妒忌,她痛苦,她難過,為什麽像她這樣的女人要愛上一個有妻子的男人?為什麽她還想獨占這個男人?她像孩子一樣在他懷裏哭泣,她向他忏悔,她告訴他,她會适應,她能适應,一定可以的。
他怎麽舍得讓一個像一團火一樣照亮他內心的女子傷心到如此地步?
秀英沒有了他還有弟弟妹妹,還有兒孫,紅蓮家人早已在離亂中失去,而他的家人都很難接受她。她比秀英更需要自己。他告訴她,他會疼她愛她不會再讓她傷心。
也從那天起,他再也沒有踏進老妻的房裏,既然不進她房裏了。
他們坐在一起聊天的機會就少了,他們只是在飯桌上當着家人的面,在客廳裏,還是當着家人的面,有的只是像公司的下屬跟他彙報公司開支,提一句父母忌日,說一句親眷們家裏的大事,這種事,他聽過算數,她都處理了幾十年,不過是按照舊有慣例罷了。
從餐廳走到客廳,又從客廳走到餐廳,再回客廳,他坐在沙發上,舉目望着空落落的沙發,每一次家庭聚會,越來越大的家族把客廳擠得滿滿當當,弟弟妹妹們或是自己有出息,或是在他們的照拂下過得富足,男孩豐神俊朗,女孩雍容大方,就是美月美雪這樣離經叛道的孩子,他們家也能容許,畢竟蔡家有讓她們肆意的資本。
這些熱鬧,這種幸福,他沒想到有一天會離他而去,這讓他惶恐不已,眼淚落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