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章
第 105 章
幸虧有何神父那裏派出來的人, 分工清楚明白。
而且經過昨夜一夜天寒地凍,眼睜睜着看着體弱的人,沒有了呼吸。有了這種恐懼, 這些難民并不堅持一定要在租界得到庇佑。
再說了, 他們安排的地方大部分都在租界了,送去難民區的, 反而是無父無母的兒童。孩子們沒那麽多計較。
到了下午四點左右,整個蘇家宅已經疏散地差不多了,餘嘉鴻倒是想去看看幾個安置點, 唐家今天晚上有舞會,他得參加。
福根叔繼續留在這裏, 他先回酒店,把車子交給酒店的人,讓他們把車子清理了。
他讓酒店準備了一個大布袋, 把自己裏裏外外的衣服全部脫了下來,放在了布袋裏,讓酒店去先殺蟲,再清洗。
自己則是仔仔細細的洗了幾遍, 倒不是嫌棄。而是确實難民身上有跳蚤等各種寄生蟲, 有條件的情況下該清潔還是得清潔。而不是像上輩子在滇緬公路上,白天躲避日軍空襲的時候,小溪無聊就跑他身邊來,扒拉着他的頭發, 找頭虱。應瀾也沒辦法, 滿頭秀發只能剪短, 還得用篦子梳,把虱子梳出來。
餘嘉鴻洗幹淨, 換上了衣服,在南洋天氣熱,內領巾用起來不舒服,這裏倒是有機會用上了,再穿上深灰色格紋羊毛西裝。他對鏡子裏的自己深感滿意,可惜手頭沒有照相機,要t不然拍一張照片給應瀾寄過去。
房間電話鈴聲響起,他去接電話,是葉永昌來電說,讓他和他們一起過去。
他當然要跟在岳父左右。
套上黑色大衣,駝色圍巾戴在脖子裏,再戴上帽子,套上手套,餘嘉鴻下樓去。
葉永昌已經在樓下了,他和三姨太坐在沙發上,兩人站起來,迎了過來。
三姨太看見餘嘉鴻說:“大姑爺這個氣度,我從未在哪個年輕人身上看到過呢!難怪應瀾對大姑爺死心塌地呢!”
葉永昌也奇怪,他自诩随着年紀增加,自己越來越有味道,看到了年輕的女婿,女婿長得俊也就算了,這種需要歲月沉澱的氣度是從哪裏來的?
餘嘉鴻微微一愣:“三姨,我和應瀾許下白頭之約,我們互相死心塌地。”
“是!是!應瀾和姑爺定然相許到白頭。”
五姨太原本覺得的姑爺的氣質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現在聽他說出這樣的話,不禁有些好笑,果然還是個少年郎。
男人年輕時候山盟海誓,過上幾年還不是抛在腦後?說這些話實在是年輕了。
三人一起上了車,餘嘉鴻聽葉永昌說今天唐家邀請的賓客。
就像喬啓明說的,要在滞留上海的富賈,選出完全不觀望的,應該也有,但是判斷起來很難,該接觸的還是得接觸。
今天來的客人裏有做機器的,做紡織印染的、做顏料和食品的。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繼續從外面進口原材料。
大冬天,天黑得早,車子進了唐公館,唐公館燈火通明。
餘嘉鴻下車,跟在岳父夫婦身後。
跟唐家夫婦在門口寒暄了兩句,葉永昌挽着三姨太,讓女婿在他身邊,并排一起進去。
進去之後,三姨太把身上裘皮大衣遞給傭人,扭着細腰去往女眷那裏,餘嘉鴻脫了大衣和帽子圍巾,跟着岳父,走向正在聊天的那幾位老板。
這種場合也不是家家戶戶都是正房太太出席,有的是正房太太年紀大了,不會跳舞,也不懂場面上的時髦東西,跟人聊不起來,也有純粹就是失寵,比如那位做食品的老板,基本上只帶着他那二姨太,哪怕他的原配夫人是留洋的大家小姐,也抵不過溫柔的解語花。
三姨太也知道那幾個正房太太看不上她們幾個姨太太,她就往姨太太那一堆走。
今天的主角本來就是葉永昌的這個愛婿,原本她們都在談,星洲那麽個小城,怎麽會養出那麽多巨富?能支持了抗戰那麽多的經費。
鴻安的葉家身價大家都知道,餘家因為做運輸和橡膠生意,她們沒那麽了解。
原本想等葉家三姨太來,讓她好好說說餘家是什麽樣的人家。
現在這位公子一進來,讓在場的那些公子哥黯然失色,不禁對這位公子起了興趣。
見葉家三姨太一來,立刻打聽起了餘家大少爺的情況。
三姨太在香港住了這些日子,餘家很早就在香港經營船運,而且餘嘉鴻在香港買地做生意,她倒是清楚。
反正大家想聽的,她都能說上幾句。
這時她看見唐家的兩位千金從樓上下來,本來兩位千金都到了找人家的年紀。
兩人長得都好,只是一個沒媽,另外一個媽是書寓先生。沒媽的那個少了點才情,有媽的這個有才情,只怕媽教了一身青樓本事。所以有适齡公子的人家,都興致缺缺。
“平時六七兩位小姐不是一直争奇鬥豔?五小姐還沒出閣的時候,還要跟五小姐比高低了。今天六小姐獨出風頭啊!”有人驚訝。
六小姐穿了一件露肩露背的禮服裙,妝容精致,盈盈細腰一握。
七小姐簡簡單單穿了一件洋裝,很漂亮,但是與六小姐相比少了點隆重。
“我剛剛看到今日晚報,說六小姐跟這位餘少爺送蘇家宅的難民進醫院?”有位太太說道,“照片上兩人同坐一輛車,而且六小姐坐在副駕駛。”
葉家三姨太一聽,心頭有些複雜,本來她對葉應瀾沒什麽感覺,葉永昌追她的時候,二姨太已經進門,她進葉家的時候,剛開始也沒住葉公館,後來大少奶奶病逝,她才搬進葉公館,那時候葉應瀾已經回南洋了。
她心裏不開心的是這次,葉應瀾請人将她接到香港,那時候仗打得吓人,她心頭感激。
去香港這些日子,跟那個小家子氣的六姨太湊在一個屋檐下才是最難熬的,最近聽說上海租界好好的,想想也是,有洋人在,日本人敢嗎?她想帶着應漣回上海。
剛開始可能擔憂上海會出問題,接她們母女出來,她很感激。
但是後來她聽說,這位大小姐還在安排他們幾個姨太太帶孩子去美國,想想自己跟六姨太住一起就已經很煩了,不要說還要跟那個刻薄的二姨太住一起,那日子還怎麽過?
這就容不得她多想,莫不是這個大小姐以為是她們幾個姨太太害死她媽的吧?她親媽都死了那麽多年了,她們幾個姨太太幹她什麽事?為什麽非要把她們送出去?葉永昌沒有這個女人也會有那個女人。
所以,這次她就想方設法讓葉永昌帶她回上海。她是不會去美國的,在上海,葉永昌一年有小半年會住這裏,她在葉永昌的心裏還是有位子的,要是去了美國,她可以保證,很快葉永昌就像忘記爪哇的那個荷蘭女人一樣,一兩年都記不得一回,自己女兒長什麽樣都不知道了。
唐家五姨太剛好過來,說的人也不知道唐家五姨太有沒有聽到,就重複了一遍,唐家五姨太笑了笑:“我管好我們家筠靈就好了,其他跟我沒關系。”
她這話那就是等于認了報紙上的事,有人說:“救護難民呀!男女坐一輛車裏有什麽?你們不要瞎猜。”
“對啊!剛才救護難民。現在呢?為什麽六小姐穿得像公主,七小姐穿得大大方方?今天場面,對兩位小姐來說是一樣的喽。”
葉家三姨太說:“你們不要瞎說,我們姑爺家是有規矩的,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老爺就是因為這個,才把大小姐嫁進餘家。”
“都什麽年代了,還有這個規矩?”
“這個規矩放着,恐怕是擺設吧?這種身家,這種樣貌,自有女人撲上去,有哪個男人忍得住?”這位斜着往六小姐那裏看。
葉家三姨太幹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這時樂隊奏起了樂曲,各位女士都轉身端坐,等待男士邀請,不過大家的眼神都盯緊了今天的主角,那位南洋來的小餘先生。
葉永昌帶了女婿進來,他介紹認識了幾位老板和他們公子和女婿,本來老板們都想要香港到上海的運輸,只是聽說他剛剛從美國回來,認為他不過是進餘家的輪船公司歷練,決定權還是在他父親手裏。不過能建立聯系總歸是好的。
談着談着發現不對了,餘嘉鴻通過分析香港的貨物運輸情況,他得出了哪些物資現在市場緊缺,洋人公司的産品供不應求,所以國內廠商加班加點可以多銷售。
他笑:“顏料這塊,也就是這一個月是窗口期,過年以後,德國和英國的産能跟上了,到時候進口顏料進來,囤積的高價顏料估計會暴跌。”
顏料大王朱老板的公子搖頭:“我認為在打仗的前提下,應該不會,要不我和嘉鴻老弟賭一把?”
“賭什麽?”
“你若贏了,我們幾個親自去南洋跟你吃飯,你若是輸了,你來上海請我們吃飯?”
餘嘉鴻笑:“賭誰出這頓飯錢?別去南洋了,地點放在香港,大家都方便?”
“你就這麽有信心,會贏?”
餘嘉鴻看向朱老板:“朱老板說呢?”
朱老板哈哈大笑:“就這麽說定了,一個月以後,我到香港請大家一起吃飯。”
這話出來等于朱老板相信了餘嘉鴻的判斷,朱公子說:“爸,你這是漲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可嘉鴻給了你出逃的機會。這點威風算什麽?”朱老板對着餘嘉鴻拱手,“多謝提點!”
“哪裏?”餘嘉鴻說道。
七七事變,眼見事态不可控制,上海有人在市場上全面收購軍服顏色染料,英國和德國的染料商看見這個情形,寧願毀約也不賣,是這位朱老板開足馬力生産染料,哪怕他也是獲利不少,至少打破了僵局。
他給對方這點提示,一來确實幫他們總歸比幫其他幾個好,二來通過這件事,也是猶如那些算命先生,讓他們徹底相信自己。
自己興許還能影響他們一二,偶爾能阻止一下他們窮兇極惡的炒作。
聽見音樂聲響起,朱公子問:“嘉鴻t老弟,跳舞去?”
“沒有帶舞伴過來,等第二支舞,我請嫂夫人?我先跟均豪兄聊聊?”
男士們都在邀請他們帶來的舞伴,女士們始終沒見那位小餘先生起身邀請在場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