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章
第 112 章
俱樂部是随着上海開埠而來的産物, 外國人在上海開了上海總會,只接納有錢有社會地位的外籍僑民,這些僑民也不是用錢就能叩開俱樂部之門, 那些來自俄國和巴格達的猶太人剛開始都被排除在外, 更不用說中國人了。
後來中國的精英們建立了自己的俱樂部,這家俱樂部就是這麽個來歷。
葉永昌作為鴻安的老板, 自然是這裏的會員。
對唐家人來說,大概也就是能跟着唐家大老爺過來見識見識的份了。
當然唐筠英和唐均豪兄妹連長這個見識t的機會都沒有。
大家教養讓唐筠英不至于左顧右盼,但是依然掩飾不住興奮。
葉永昌紳士地替唐筠英脫下了身上的裘皮大衣, 交給侍應生。
裘皮大衣離身,唐筠英裏面穿的是一件墨綠色絲絨洋裝, 洋裝上身緊致簡潔,深V的領口,将她少女發育良好的線條完美地呈現出來, 修長脖子裏圈了一條雙層珍珠項鏈,手上也是一只雙層珍珠手镯。
那一日舞會上,她精心打扮,哪有今天的富貴氣派?這還是初初跟葉永昌在一起。
唐均豪脫了外套交給侍應生, 看着挽着葉永昌走的妹妹。
走進餐廳門口, 音樂流瀉而出,葉永昌進了餐廳,坐在長桌邊的一位老先生跟他們招手,他身邊還有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士。
葉永昌連忙走過去, 拱手:“哎呀, 讓信翁賢伉俪久等了。”
餘嘉鴻判斷下來這位老先生應該比他阿公年紀都大, 這位女士也就是唐筠英差不多大吧?
“也是剛剛到。”這位老者說道。
葉永昌笑着說:“信翁這一把美髯去了之後,看上去倒是與我差不多年紀了。”
這位為了娶小嬌妻, 顯得年輕些,把到胸口的長胡子給剃了。
“你啊!就會打趣。老夫聊發少年狂罷了!”
葉永昌笑容滿面對他邊上的女士說:“嫂夫人好。”
“葉先生好。”
葉永昌側頭介紹:“我女友,唐筠英小姐。”
“龔先生、龔太太好。”
葉永昌轉頭又介紹:“這是我的女婿餘嘉鴻。”
“謝謝龔先生幫忙,還推薦了莫先生,非常感激。”餘嘉鴻說道。
“尚明剛才跟我說了,你家這位東床,分析形勢精準,出手果決,今日買入生絲幾乎可以說是全天低點,把聞向之給打了個措手不及啊!”他習慣性撫須,摸上去發現無須可摸。
“龔先生謬贊。”
龔老先生看向餘嘉鴻邊上的年輕人:“這位是?”
“唐海生,唐老板的四公子唐均豪,是筠英的哥哥。”葉永昌介紹道。
縱然妙齡女子找六七十老翁也多得是,然唐均豪并不覺得妹妹攀上葉永昌這個花花公子是什麽光彩的事。
餘嘉鴻淺笑:“亦是我的知己好友。”
唐均豪心頭一暖,餘嘉鴻這麽一句話,可能沒什麽作用,但是他心裏真的舒服了些。
“龔先生、龔太太好。”
龔老先生請他們坐下,葉永昌問:“莫先生怎麽還沒來?”
“他與我打過招呼了,今日有大客戶保證金不夠了,他得通知,略微遲些過來。”正說着,龔先生說,“說曹操,曹操到,尚明不是來了嗎?”
莫先生拱手:“信翁、永昌兄久等。”
正說着,經紀人莫先生攜太太進來,連連抱歉,寒暄過後落座吃飯。
這種俱樂部更多的是交際,吃飯倒是在其次,相熟的老板進來,握個手,閑聊兩句,說一下近期市場情況才是主要目的。
葉永昌最近去了趟歐洲,自然話題頗多,他對歐洲那些國家一一點評,他也知道這是在租界,如今處處都是日本的暗樁,只談風情,只說是去歐洲辦貨。
莫先生對餘嘉鴻早上買入點很感興趣,跟餘嘉鴻談論生絲情況,今天早上他的突然殺入,讓一些投機客措手不及。
餘嘉鴻還未回答,就聽見一個聲音:“莫尚明,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不過是膽子大了些,你一個市場老手居然還真認為他是有多少本事?”
餘嘉鴻轉頭過去,見一個中年男子,大約是酒喝多了,一張臉像關公,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姜老板,也在?”莫先生站了起來。
葉永昌跟着站起來,拿起桌上的酒杯:“姜老板,好些日子不見?”
“葉老板!”這人拿着酒杯,步履踉跄地過來,“今天下午我在交易所聽見令坦的一番高論。”
“我下午沒去交易所。”餘嘉鴻澄清。
莫先生笑着說:“你上午說的那些話,下午在交易所流傳開來,本來生絲已經跌了幾天了,跌多了就有反彈嗎?你又是買,又是說那一番話,價格就上漲了。這位姜老板家裏有缫絲廠,之前一直在炒生絲。他和你的看法不同。”
餘嘉鴻抱拳:“姜老板幸會。”
“我做這個行當十幾年了,你做這個行當才幾年,居然大言不慚?”這位老板似醉未醉,說話邏輯在,情緒卻不能控制了,“你買了,等實物交割?實物交割了你交割給誰?缫絲廠走得少,你知道上海的幾家大綢緞廠,大部分選擇內遷了嗎?現在這個情形武漢落腳不了,還要往重慶跑,明年這個時候,能開工已經謝天謝地了。”
餘嘉鴻轉回去,看向葉永昌:“爸爸,您能告訴姜老板,鴻安是如何在上海選址的嗎?”
葉永昌不知道女婿顧左言他做什麽,看着餘嘉鴻的眼神,他也不打算去究其原因了,直接說緣故:“你爺爺選了幾個地方,雇傭了幾個人,去路口蹲着,走過一個人往茶缸裏扔一粒黃豆,連看了一個禮拜,最後他選了黃豆最多的那個地方,建了現在的鴻安。”
“是。”餘嘉鴻又問,“爸爸,您可知道我在香港跟我大表哥做什麽生意?”
“最近內地打仗,香港湧入不少富商,你和你大表哥給這些富商提供經商必要的手續,提供臨時廠房幫助他們盡快開工,也幫他們建永久廠房……”葉永昌說了餘嘉鴻做的事。
此刻餐廳裏已經有了不少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不至于來圍觀,但是也都往這裏看過來。
姜老板的朋友拉着他,勸:“何必跟一個小夥子計較呢?”
姜老板酒已經上頭了,用上海話說:“我要教這個小赤佬做人。”
餘嘉鴻看唐均豪,唐均豪翻譯:“他要教你做人。”
“姜老板願賭服輸,人要為自己的錯誤買單。”餘嘉鴻走過去,拿下他手裏的酒杯,“酒不可消愁,明日睜眼,愁依然在。”
姜老板被拿了酒杯,伸手要揪餘嘉鴻的領子,餘嘉鴻伸手先握住了他的手。
餘嘉鴻是年輕小夥,他還為了以後,所以刻意鍛煉,一個酒色過度的中年男子在他手裏,根本沒辦法動彈。
“你幹什麽?你放手。”這人吼出聲。
他的朋友也說:“餘公子有話好好說。”
餘嘉鴻好似絲毫沒有用力似的,他沒有放開姜老板:“姜老板,您聽我說嗎?您既然做缫絲廠這麽多年,肯定跟幹繭商販認識,你問問他們,現在鄉間收租米還收得上來嗎?”
這些上海的大老板,大多出身蘇南浙北,有人頗有興趣說:“已經不想今年能收到租米了。”
“未來幹繭産量暴跌已經是事實。第二,如果你有朋友在日本,讓他打聽一下,現在日本是否已經開始安排各個工廠都開始生産軍需用品,當然你可以說他們的蠶農還在,大不了蠶繭運往中國,上海的缫絲廠來缫絲。但是你想想蠶農裏有多少被征兵,被派往中國戰場了?這一道關口,也是減産。所以明年的生絲産量勢必下跌。”餘嘉鴻松開了手。
姜老板扭了扭手腕,餘嘉鴻繼續說:“你只知美新電織綢緞廠全部選擇內遷,他們家內遷損失慘重,你卻不知,我們在香港為搶美新複工,幾乎争分奪秒,除了美新綢緞,內遷的幾家綢緞廠,我這次去武漢重慶和昆明,經過喬老板認識了其他幾家綢緞廠,他們都在香港開廠了。你找人去銅鑼灣和筲箕灣,探訪一下那些廠目前的進程。春蠶減産已經定局,需求還在,你說我要不要買?就像葉家在上海開百貨公司,要知道客流。你連你的客戶跑哪兒去了都不知道?”
“我?”
“他們從一路西遷,經過風霜雪雨,我剛好看到這個機會,幫他們買下這批生絲,剛好興泰的船,從香港運來的物資多,從上海發香港的物資少,不剛好賺個運費?”餘嘉鴻看着他問,“有什麽問題,你盡可以問,你熟悉缫絲,我看到市場,興許我們能互補?”
這位還在震驚中,在場的老板,一個個過來搭讪。
看着衆星拱月的餘嘉鴻,唐均豪一直認為自己沒有長輩帶,所以能認識的人少。現在他發現,長輩帶只能讓人對你的臉有點印象,靠自己能讓他們記住你的人。
葉永昌則是開心地享受他人的恭維,說他家東床厲害t。
吃過晚飯,餘嘉鴻和幾位老板喝了會兒茶,去彈子房想要跟岳父說一聲,他要回酒店了,見他那岳父正在教唐筠英打桌球,這個姿勢……
“嘉鴻,你找我?”
餘嘉鴻說了自己要回酒店,葉永昌知道他對這些娛樂沒多大興趣,把他拉到邊上,葉永昌說:“嘉鴻,你們三姨母女,我可就交給你們夫妻倆了!”
餘嘉鴻看着正趴着打桌球的唐筠英,若是應瀾過來,自己教她,倒也是情趣一樁。而且,解決岳母的仇怨,要是應瀾沒有親歷,只是自己轉述,總歸是缺了點遺憾?
他笑得十分貼心:“爸,我明天一早發電報,讓應瀾過來?好不好?”
還是女婿貼心,不像那個不孝女,吓得他魂都差點掉了,葉永昌很開心:“就這麽說定了。”
他喜滋滋地轉回去繼續教小佳人打桌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