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三月，氣溫回暖，城市被籠罩在和煦的日光中。

豔陽灑在一排臨街的住宅樓上，玻璃窗反射出大片金色。

房間裏，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透不進一絲光線。

宋白榆蜷在沙發上，身上裹着白色毛毯。

周五下班後，她點了份外賣，随便吃了兩口，就打開投影儀看電視劇。

追完整部劇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宋白榆頭腦發脹，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中，她被一陣手機震動聲吵醒。

電話不知道丢在了哪個角落，宋白榆伸手去摸沙發縫隙，眼睛依舊沒睜開，拿到電話後，憑感覺點了接聽。

“白榆，工作忙的怎麽樣了，今天回家吃飯嗎？”

一道溫柔的女聲傳來，聽筒裏還夾雜着超市的售賣聲。

意識到是母親的電話，宋白榆瞬間打了個激靈，她手臂撐起身子，強迫自己睜眼，又清了清嗓子。

“媽，還沒忙完呢，領導催得急，我今天不回去了。”宋白榆刻意放大聲音，心虛地撒謊。

宋母語氣裏滿是心疼，“你們這領導也真是，周末還安排工作。那你記得按時吃飯啊，下星期回來，媽媽給你炖雞肉。”

“好的，媽。”

挂了電話，宋白榆靠在沙發上愣怔了片刻，又看了眼手機，才反應過來已經是周六下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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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影一片漆黑，屏幕裏，她頭發淩亂，滿臉憔悴。

幾天前，宋白榆和即将訂婚的男友突然分手，事出意外，她一時難以消化情緒，也不知道如何将訂婚取消的事告訴父母，只能撒謊加班，周末待在自己的公寓裏。

屏幕上彈出幾條江文皓的信息，宋白榆沒打開，把手機随意扔在茶幾上，起身去洗臉。

*

江文皓是宋白榆的初戀，兩人相識于長輩們的聚會。

那日江文皓恰好坐在她身旁，閑聊中，宋白榆得知兩人在同一個集團工作，江文皓在總部，宋白榆在分公司。

江文皓外表斯文，待人也禮貌，席間幫長輩們拍照，又适當地添茶倒酒，被幾個阿姨默默納入準女婿範疇。

他偏偏在聚會結束時，當着所有人的面要了宋白榆的電話。

兩人的發展幾乎是水到渠成，江文皓父母都是大學教授，用旁人的話來說，與宋白榆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實屬良配。

分手前幾天，他們還一同定了訂婚宴的酒店和領證日期。

宋白榆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眼裏溫柔體貼的男友，會有她不曾想到的一面。

衛生間裏，冷水澆過臉龐，回憶起幾天前看到的畫面，宋白榆無法控制地紅了雙眼。

*

洗完臉，宋白榆拉開窗簾，走到陽臺上，迎着陣陣微風，意識逐漸清醒。

樓下浮起各種聲音，小孩子們嘻嘻哈哈玩鬧，馬路對面的商場請來了樂隊表演，生機勃勃的周末，她只覺得茫然。

正發着呆，門鈴聲響了。

宋白榆将頭發挽起來，走到客廳打開了門，好友沈瑤站在門口，朝她晃了晃手上的外賣袋，“我就知道你在家，看看我買了什麽好吃的。”

自打分手後，宋白榆白天上班，下班回家後就窩在屋子裏，沈瑤約了她兩次，她都以工作太累不想出門為由拒絕了。

沈瑤才不信，做朋友幾年，她太了解宋白榆了，溫柔的姑娘不太會發洩負面情緒。

看見沈瑤，宋白榆擠出點笑容，拉着她進門，轉身去倒水。

沒多久，餐桌上擺滿了食物，香味喚醒了宋白榆的食欲，她喝了兩口冬陰功湯，又去切了點水果。

吃着吃着，兩人從桌子上換到了地上，靠在沙發上看綜藝。

茶幾上，宋白榆的手機又震動了，她拿起來，伸手按了挂斷。

沈瑤掃了眼屏幕，看見江文皓的名字，氣不打一處來，“還沒拉黑他？”

“分手沒跟家裏說呢，怕他擅自做什麽。”

沈瑤看宋白榆滿臉無奈，嘆了口氣。

宋白榆把手機調了靜音，從冰箱拿出幾罐啤酒，一瓶喝完，靠在沈瑤肩頭，“你說我這人是不是沒什麽魅力，挺無趣的？”

“瞎說什麽呢？”沈瑤伸手捏了捏宋白榆的小臉，“你是咱們中文系的校花，上大學追你的男生能站一操場，還沒有魅力？”

沈瑤記得大學第一天進宿舍，宋白榆父母來送她，一家人都穿着得體，說話溫柔。

宋白榆長了張标準的鵝蛋臉，眼神清澈，笑起來彎彎的特別好看，一看就是從小在很好的家庭裏長大的姑娘。

她學習好，人也漂亮，待人真誠，上學工作戀愛都順風順水，沈瑤以為，宋白榆會順利走入婚姻殿堂，過上穩定又幸福的生活。

誰知道，江文皓那狗東西看起來斯文，竟然當面一套背地一套。

“可他只是覺得我适合結婚，應該從來沒喜歡過我吧。”

宋白榆頭埋在沈瑤頸間，聲音哽咽了幾分。

*

那日江文皓部門聚會，叫宋白榆也來參加。

宋白榆下班晚了些，路上又堵車，到酒店時，飯局已經進行到一半。

她看了眼江文皓發來的包間名稱，由服務員帶着上了二樓。

路過一個半開着門的空房間時，宋白榆聽見江文皓說話的聲音，她停下來，往裏看了眼。

一位紮着馬尾辮的女孩頭靠在江文皓的肩膀上，聲音帶着哭腔，“江哥，我聽同事說，你要訂婚了，是真的嗎？”

江文皓遲疑了幾秒，“嗯。”

女孩眼裏蓄滿了淚水，“我以為你平時對我好，我們還有機會。”

江文皓手攬上女孩的肩膀，“我也不想這麽快定下來，可我父母對她滿意，結婚考慮的多，感情是次要的，得看性格和家世。”

“所以她只是個合适的結婚對象？”

江文皓點了點頭。

借着走廊的光，宋白榆恰好能看清江文皓的臉，他滿眼柔情地看着懷裏的人，說起宋白榆，語氣卻頗為無奈。

宋白榆被釘在原地，雙手握起拳，一時間胸口發緊，喘不上氣。

鮮活的情感從身體裏抽離，填進了酸澀，在江文皓轉身看到宋白榆時，她跑出了餐廳。

*

再次想起江文皓的話，宋白榆只覺得挫敗，盡管錯不在她，可她忍不住自我懷疑。

她寧願是江文皓真的出軌，都比自己親耳聽到那些話好受。

沈瑤知道宋白榆一時半會兒還沒辦法釋懷，又心疼又生氣。

“那是他的問題。”沈瑤安慰道，“你才多大啊，以後還會遇到其他人，趁年輕，多談幾個男朋友，對誰心動了你就主動出擊，又不是跟誰都得奔着結婚。”

宋白榆不說話，這段感情讓她陷入迷茫，她人生的每一步都踩在點上，自以為在對的時間遇到合适的人，不過是個笑話。

綜藝播完時，沈瑤來了電話，有人約她燒烤，她對着手機那頭說，“我再帶個朋友。”

挂了電話，沈瑤一把拉起宋白榆，“別在家待着了，要喝酒咱們出去喝。”

*

兩人來到一家戶外烤肉店，春天的傍晚，氣溫适宜，在外面吃飯的人很多，店門口停滿了車。

下車後，一位穿着運動服的男生正站在門口朝她們揮手。

沈瑤給宋白榆介紹，“這是許景澤，爬山認識的新朋友。”

宋白榆朝對方笑笑，“你好。”

許景澤人高高大大的，性格也爽朗，“你好，跟我進去吧。”

戶外燒烤店面積非常大，進門是個視野開闊的院子，随處可見郁郁蔥蔥的綠植。

許景澤把她們帶到座位上，宋白榆打眼望去，有十來個人，聽沈瑤說，有幾個是爬山俱樂部的成員，其他是各自叫來的朋友。

在場的都是年輕人，聊着戶外運動，氣氛挺熱鬧。

宋白榆坐在角落，跟大家微微點頭打了招呼，人都沒看清楚。

她不是自來熟的性格，再加上情緒低落，獨自埋着頭，時不時喝口酒。

正發呆呢，沈瑤突然撞了撞她的胳膊，“我們下周六去跳傘，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啊？”幾杯酒下肚，宋白榆暈暈乎乎的，“我連過山車都沒坐過，跳傘肯定比過山車恐怖吧。”

她膽子小，從來沒玩過刺激運動。

沈瑤朝她擠擠眼，“哪有那麽誇張，你知道你現在适合做什麽嗎？”

“什麽？”宋白榆瞪大眼睛。

“做一些從前不敢做的事，增加新的人生體驗。”

在她看來，宋白榆需要釋放情緒。

宋白榆在腦海裏想象了一下自己在高空中往下跳的畫面，心裏突突的。

對面的許景澤笑笑，“我跳過一次，沒那麽害怕，很刺激。”

大約是剛喝了酒，醉意上頭，宋白榆心一橫，答應道，“好啊！去！”

*

烤肉吃到一半，在場幾個人玩起了游戲，宋白榆沒參加，去了趟衛生間，出來發現院子裏有個木頭搭建的觀景臺，獨自走了上去。

觀景臺不大，沿着欄杆有一排椅子，宋白榆坐下，看見遠處層層疊疊，是大片粉紫色的雲彩。

傍晚的風很溫柔，暮色璀璨，空氣裏飄着植物香氣，她迎着微風，感覺胸口的陰霾被沖淡了點。

沒多久，夕陽逐漸下沉，宋白榆拿出手機，對着天空按下快門，連着拍了好幾張日落。

鏡頭由遠拉近時，她懸在空中的手停了下來。

幾步之遠的地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個年輕男人。

男人身高優越，穿着黑色短袖，休閑長褲，戴了頂鴨舌帽，胳膊撐在欄杆上，姿态慵懶。

宋白榆最先注意到的，是隐匿在帽檐下的笑容，男人正在接電話，帽檐擋住了臉的上半部分，只露出高聳的鼻梁和勾起的唇。

在夕陽的光暈中，笑得過分燦爛。

宋白榆第一次發現，有人笑起來這麽好看。

她将手機鏡頭調到人像模式，屏幕裏，男人握電話的手骨節修長，再往上是清晰有力的脈絡，手臂肌肉線條流暢。

宋白榆不自覺地欣賞手機裏的畫面，正看得投入，男人突然挂了電話。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擡起頭望了過來。

宋白榆的手還停在半空，就這麽隔着屏幕撞進對方的眼眸裏。

周圍的空氣異常安靜，宋白榆一緊張，手抖了下，快門聲就響了。

她臉瞬間紅了，對着男人尴尬笑笑，慌忙低下頭，剛才也沒想偷拍的，這下不僅拍了，還被撞了個正着。

宋白榆側過身，慌張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男人就這麽靠在欄杆上，目光肆意落在宋白榆臉上，看見她紅透的臉，唇角扯了扯。

露臺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宋白榆埋着頭，手在屏幕上亂戳，想要掩飾自己的窘态。

她随手點開了視頻軟件，短視頻裏出現了一個卷發女生，聲音甜美：遇到帥哥如何搭讪？我來教你們一個方法，對着他微笑....

什麽什麽？

宋白榆定睛一看，是位情感博主在教粉絲如何撩撥男生。

大數據是什麽情況，她平時從來沒刷過這類視頻。

而且手機聲音還特別大，旁邊的男人聽得清清楚楚。

宋白榆慌忙把音量調小，直接從軟件裏彈了出去。

她關掉屏幕擡起頭，看見一旁的男人咧嘴笑了，還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