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考試的感覺有點陌生。

常盼之前的成績不算很好,不過是中等水平。

不過也看得出城鄉教育的差距,現在考卷上的題倒是沒常盼想象中的難。

也許是常盼從進考場開始就左顧右盼還趴着眯了會眼,監考老師狐疑的盯了她一會,才讓她走。

因為還沒到交卷時間,走廊上空蕩蕩的。

常盼探頭往樓下一看,家長們撐着傘站在太陽底下。

常盼找了一會才找到站在樹蔭底下的方游。

方游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長得又高又瘦,和周圍那些比較豐腴的阿姨比起來跟個柴火棍似的,其實也算醒目。

常盼下樓後朝方游那邊走過去,也許是影子出賣了她,還沒走近,方游就擡頭了。

方游:“這麽快?”

對方清秀的臉孔因為皺眉平添了幾分肅穆。

常盼嗯了一聲,說:“挺簡單的。”

方游想:看來成績要麽還行要麽是稀巴爛。

四中是祿縣比較好的高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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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游之前沒上過普高,念的是職高。

盡管中考考得不錯,但終究還是選擇了比較省錢的職高。

常盼能進四中她還是挺高興的,她的養父母雖然把她送到了這裏,但在轉學擇校上,還是幫了很大的忙。

還沒到中午,但太陽已經很大了。

常盼坐在方游自行車的後座,看着烈日下的街道,小縣城來往的大車不多,普遍都是小電瓶和自行車,這麽一颠一颠的,她居然還打了個哈欠。

方游:“困了?”

常盼:“有點。”

她已經靠上了方游的後背,方游看了看手表:“午飯吃了你在家裏睡一會吧,就別跟我去麥香坊了。”

到家的時候常盼就已經飛速的奔向床了。

她餘光落到那張被改造的縫紉機桌上,發現上面坐着倆貓。

髒兮兮的,跟剛從爐子鑽出來一樣,打盹打得毫無防備。

常盼沉默了一會,喊方游:“姐!你過來一下。”

方游過來看到房間裏一人兩貓對視的樣子,有點想笑。

她問:“喊我做什麽?”

方游依着門,欣賞起常盼愁眉的樣子:“你平時沒事喂她們吃東西,這下好了,找上門了。”

常盼房間外是樓下搭出來的藍色雨棚,連接着隔壁的低矮屋檐,時常有野貓在上面走動。

常盼財大氣粗,揮霍着常家帶來的那點積蓄。

還買了貓糧,跟喂魚似的,沒事砸兩顆。

那些野貓剛開始吓得四處逃竄,久了就開始惦記上了。

但常盼渣得渾然天成,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紗窗也不知道是何年的堅硬裝備,這些小野貓撓也撓不破。

今天出門忘關了,被投喂的小貓登堂入室,期待鏟屎的能大發慈悲賞點飯吃。

常盼:“我這不閑的嗎。”

她的困意都被小貓的眼神瞪沒了,方游看着她從床底下掏出幾顆貓糧,又自覺地給飯吃。

方游:“吃點飯就好了,貓糧不是挺貴的。”

方游從小到大窮慣了,覺得這些小土貓也沒金貴到需要高級貓糧養活。

和人一樣,風吹雨打的也只是為了活下去,吃口飯,繼續游蕩。

常盼:“挺可愛的,喂點怎麽了,也不貴啊。”

常盼依舊保持她大小姐的消費觀,揮霍無度。

自認為和這位姐姐在消費上理念不和,依舊自顧自的喂這些小玩意。

卻又覺得小貓髒乎乎的,不去摸對方蹭過來的腦袋。

她把冷酷無情和寵溺無邊結合得非常完美,然後打開窗戶,一手提着一個貓扔了出去。

饒是對小動物沒有多餘愛心的方游此刻也有些眼皮跳。

常盼确實有點絕情。

很像電視裏那些寵妃,喜歡的時候摸兩把養着的寵物,不喜歡了,就扔下去扒皮玩了。

常盼關上窗戶,沖着小貓喵了一聲,然後轉頭睡覺去了。

方游一時間無話可說,嘆了口氣。

過了兩天,常盼高中的分班結果出來了。

因為家長那一欄填的是方游的名字,宋香萍從方游那得知常盼居然也算讀書的料。

宋香萍之前對常盼上學的事情似乎一無所知。

依舊早出晚歸,偶爾大聲的喊幾句女兒,在沒有人回應後依然自顧自和常盼說話。

常盼每每在宋香萍喊她的時候看對方一眼,如果方游當時在,常盼就先會去看方游。

通常方游都是在忙別的事情。

但很湊巧的是,常盼的眼神剛飄過來,就能準确的被方游接住。

那種交彙的感覺時常會讓常盼覺得難為情,她很不習慣自己這種慢慢接受了有一個姐姐的狀态,可另一方面,卻又覺得,還挺好的。

對宋香萍來說,方游不算她需要疼的孩子。

即便對方是她哭着喊着要領來的,但終究是不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

她對沒疼過得來的孩子,總覺得少了兩分貼心。

但這不妨礙方游是這一片出了名的孝順。

畢竟從這樣一個破敗而貧窮的地方,不靠父母一個人讀到大學的孩子也就她了。

隔壁鄰居對方游的态度都算不錯。

雖然方游盡管面相生得有些刻板,但她性格很好,對誰溫溫和和的。

成績也擺在那裏,如果當年不是因為宋香萍的急性病,也不會被逼得只能去上職高,為的就是學校給的五千塊獎金。

好方游還想學,最後還是考上了大學。

鄰居家裏的孩子學習上有不懂的,偶爾也會問問方游。

.

常盼躺在床上,電風扇開到了最大檔,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吹走一樣。

那點頭發時不時糊到臉上,她倒是不嫌煩,等會兒就撥一撥。

宋香萍收攤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常盼跟個大爺似的拱着腳玩着手機。

宋香萍:“小盼,聽你姐說你要去重點班啦?”

中年女人站在移門外,盡管裏頭是從自己肚子裏生出來的女兒,她又還是有點縮手縮腳的。

常盼敷衍地應了一聲。

宋香萍:“跟媽出去一趟吧,晚上你紫雲阿姨讓你去她那兒吃飯。”

常盼:“不去。”

屏幕裏的游戲人物血條已經快見底了,隊友楊迎雪已經在痛罵常盼垃圾了。

常盼被挑釁的火冒三丈,當場就開語音罵了回去——

“楊迎雪,你才垃圾呢!!”

常盼其實不太擅長罵人,頂多氣勢足。

游戲裏的隊友知道她什麽德性,完全沒有被吓到,反而是站在移門外的宋香萍抖了抖。

常盼百忙之中擡了擡眼,解釋了一句:“沒說你。”

宋香萍又說:“小盼,跟媽去吧。你回來也挺久了,應該去見見親戚了。”

常盼一點也不願意。

但宋香萍好歹也是她媽,對方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做給她看,常盼再拒絕又襯得自己非常無情。

好在楊迎雪玩完這把也該上自習了,常盼點點頭。

宋香萍喜出望外,還想說什麽,結果嘴還沒張開,門就常盼粗暴的關上了,裏面是常盼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我換件衣服,你等等。”

宋香萍在暗影裏自顧自的點點頭,坐到自己床上。

窗外是暗下來的天色,大地緩慢的鋪陳上夜色,沒開燈的室內顯得有些逼仄。

常盼換好手機給方游發了條短信。

[你去不去那個什麽紫雲阿姨那裏?]

等常盼跟着宋香萍出門的時候,方游才回——

[不去,還上班。]

常盼很不喜歡對方這麽言簡意赅。

大概是習慣了楊迎雪時時刻刻麽麽噠加顏文字的長短信,別人的簡單都變成了不想搭理的态度。

她的內心敏感無比,外界一點變化都能泛起波瀾。

方游這樣,她也不回了。

天暗下來,樓道裏也黑黑的。

這古老的筒子樓居然還是聲控燈,可惜八百年前就壞了,怎麽跺腳就是沒有任何反應,可能還會引來哪戶人家的痛罵。

宋香萍心情很好,偶爾遇到同一樓的其他住戶,她會笑着打招呼。

五樓盡頭住着的那戶人家的關系大家都心知肚明。

宋香萍前幾年精神狀态很不穩定。

方游也還小,時常被打得頭破血流,小女孩倒是不哭,跑出來敲隔壁的門讓別人幫忙。

女人發起瘋來整個屋子都是狼藉,砸東西砸起來也很狠。

話語裏髒話連篇罵着的人也無非是她的前夫,哭着嚎着的對象是被賣了的女兒。

人總是會下意識的同情遭遇更慘的對象。

閑聊之餘也會可憐一下,畢竟方游上學還要照顧神經病的媽實在辛苦。

這兩年宋香萍的病似乎好了點。

被前夫賣了的小女兒也回來了,倒是讓其他人放心不少。

盡管筒子樓裏千家萬戶人生百态,但醜事都是關起門來自我消化,他們也不希望宋香萍的狀态吵到別人。

宋香萍又和路過的住戶聊了聊。

對方臉上的笑意不怎麽真誠,常盼依舊面無表情。

同層樓的住戶在這棟樓住了好多年了,宋香萍娘家那邊這麽多年也只來過一兩回。

嫁出去的女兒日子過成這樣也沒見得看一看,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說要請客吃飯?

旁人的心思百轉千回,但都不動聲色。

宋香萍唠了兩句,拉着常盼走遠了。

常盼對別人的眼神同樣敏感。

像是本能,她能輕而易舉的分辨出別人對她态度的好壞。

在去那個什麽紫雲姨家的路上,宋香萍一個勁兒的給她灌輸對方嫁的多好,現在家裏條件多好,讓常盼态度要好一點雲雲。

到了地方,常盼把聽了一耳朵的叮囑倒了幹淨。

板着個臉坐上了飯桌,任由桌上的人打量個夠。

宋香萍見她不叫人,偷偷戳了戳她的手臂。

常盼瞥了她一眼,對飯桌對面和宋香萍有三分相像,但明顯比對方年輕的女人笑了笑,喊了聲:“姨。”

她笑起來的時候比板着臉看上去靈動許多,連那過于冷淡的眼眸都像是沾了煙火,很容易讓人産生好感。

女人給她介紹起桌上的其他人。

常盼百般無聊的坐下,被迫開始一場親疏分明的寒暄。

方游還在麥香坊兼職。

站在一邊的董雅看見她盯着手機發呆,問:“談戀愛啦?”

“不是,”方游拍了拍額頭,“常盼呢。”

方游:“不知道為什麽不回我短信來着,也不知道她吃完飯。我媽也真是的,那麽晚帶她出去吃飯,再聊會我下班了幹脆直接去接他們好了。”

收銀臺那邊的何英轉過頭,“你媽估計還得聊很久,你家那個沒良心的丫頭估計是坐不住的,心裏肯定狂罵人呢。”

像是想到了常盼坐在熱火朝天的聊天氣氛中,心裏卻把一衆人罵個狗血淋頭的模樣,方游忍住笑,把手機放進圍裙,又做事去了。

常盼毫無食欲,也在看手機。

心想方游為什麽還不給我發消息啊?

以為自己很高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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