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常盼低着頭玩着手機,一副沒胃口的樣子。

姨媽問:“你吃飽了嗎?”

常盼:“飽了。”

她看上去實在冷淡,大人最後也只能讓常盼坐到客廳看電視去。

常盼剛坐到沙發,就聽到宋紫雲問宋香萍:“孩子遷到你戶口了?”

宋香萍嗯了一聲。

宋紫雲:“不跟你姓?”

宋香萍:“沒什麽好姓不姓的,她能回來我就謝天謝地了。”

宋紫雲:“當年陳民不肯要方游,你自己養了也不讓她改個姓。一家三個姓,像什麽樣子……”

女人絮絮的說話聲摻雜着姨夫的咳嗽聲。

常盼無聊地盯着電視上的偶像劇,坐在另外一邊的女孩也很尴尬。

剛才在飯桌上常盼也聽說對方好像在另一個高中上學。

宋香萍還說沒常盼要去的學校好。

攀比心理非常嚴重。

常盼倒是沒想到常金文居然還這麽給她面子,流放還送個金鐐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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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平靜沒持續多久。

那邊飯桌上突然吵了起來,倆姐妹說話的語氣又重了幾分,一前一後的對話帶着顯而易見的怒氣,男人的勸阻顯得毫無用處。

宋香萍:“你今天叫我來,就是為了這個吧?!”

她胸口起伏着,明顯是情緒激動。

女人的臉上本來就皺紋很多,怒氣一上來的時候,像是都攏到了一起,看了就有些滲人,

宋紫雲的女兒被動靜吓了一跳,急忙跑過去,路過常盼的時候還拽了一把對方。

宋紫雲“我有這個意思嗎?一個媽生的我問問怎麽了?你是我姐就能拿這麽多錢了?!”

宋香萍:“媽是給我了,這關你什麽事!”

對方一家三口,宋香萍越看越覺得氣。

好像自己這種樣子在別人眼裏就是個笑話,還時不時被踩兩腳,悲從心中來的時候似乎不用過渡,直接就沖上了腦門。

她轉頭去看依舊坐在沙發上的常盼,眼淚就下來了。

四十來歲的人,頭發白了一半。

穿得也不怎麽整齊,哭的時候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對面一家三口也驚了,好歹血裏帶親,這樣把親姐氣哭了說出去也丢人,宋紫雲又急忙去安撫。

說起來也奇怪,一母同胞的姐妹長大了會因為種種原因離心。

一旦關系到面子,又會做出許多下意識的反應。

常盼看着一場驟然上演又以怪誕收場的鬧劇,像是一個舞臺下的觀衆,可大概票還是送的,沒什麽多大的熱愛,連擡手鼓掌都不屑做一下。

宋香萍高高興興的來赴不怎麽聯系的姐妹約。

可惜請客吃飯的妹妹也有其他目的。

人到了到這把年紀,沒什麽不能在飯桌上談,生離死別錢財來往都是席間的笑談。

至于這位姨媽真正想試探的,常盼也猜到了。

天底下的家庭何其多,乍看和睦的比較多,實則裏頭的精打細算又數不勝數。

常盼沒想到自己之前待過的家和這樣的家比起來,居然已經算是清淨了。

大概是常金文錢財在手,底氣也足,親朋好友都是一個階層,相處起來即便是不和,也都是暗潮湧動。

直到被送出門的時候,宋香萍還是一副被氣的不行的樣子。

宋紫雲本來想開車送送她們,也被宋香萍拒絕了。

她們幾個姐妹大概是血緣上的親奪走了平日裏好好相處的養分,碰面的時候都是心照不宣的暗自試探,誰過得不好,就恨不得躲得遠遠的,誰好了一點,又湊上去。

宋香萍因為常盼回來露出的一個角,還沒公之于衆,就已經被人聞到了。

常盼對自己親外婆給了親媽多少錢一點也不感興趣。

反正即便宋香萍出不了錢,她也是可以供得起自己讀書的。

但不親的外婆給的那張卡,數額是老人存了許久的,常盼不太舍得用。

從這個看上去比較高檔的小區出來,她就接到了方游的電話。

方游已經下班了,可能騎着自行車打電話,傳過來的時候還有風聲。

她問:“還在姨家?”

常盼:“沒,出來了。”

常盼看了看一邊還在喋喋不休的宋香萍,不知道該不該和方游說這點事。

但馬上她就發現自己猶豫一下都是破綻。

方游從她們身邊停下的時候,宋香萍就開始倒豆子一樣把今天的遭遇說出來了。

饒是常盼沒有什麽正常的母女關系的經驗,但也覺得這樣的母女模式,也是奇葩。

這個世界給母親貼的标簽都是什麽“為母則強”“忍耐”“付出”“無私”等等。

雖然楊迎雪的媽是個三兒,但對親生女兒還是很好的。

護得跟什麽似的,比如楊迎雪之前騎自行車把人撞了,她媽還生怕楊迎雪被反作用力弄疼了,給了錢還把被撞的痛罵一頓。

沒有抱怨、連責怪都沒有,在場的常盼覺得楊迎雪的媽對楊迎雪好的都要含化了。

羨慕歸羨慕,但這麽熱烈的母愛讓常盼有點怕。

許涵這個養母又過于冷淡,或者說是一時興起,讓人覺得假。

此刻宋香萍抱怨的時候,像是個小孩。

把遭遇添油加醋地描述,甚至有一種讓方游幫着罵人的感覺。

常盼有些佩服親媽的編造能力,一方面又悄悄去看方游,想看看她是什麽反應。

沒想到方游只是扶着車把默不作聲。

等宋香萍抱怨完了,居然能從對方的哭訴中提煉出她倆都沒吃飽的信息,然後指了指車籃子裏的小黑袋子,說:“老板給的田螺,說是早晨跟董雅姐去溪裏摸的。等會回去外面炒了吃,家裏還有點細面,也炒了吧。”

常盼無話可說。

宋香萍居然也沒發覺自己被轉移了注意力,還和方游讨論起炒田螺的火候來。

常盼有點失望。

她低着頭,盯着人行道上的磚塊花紋,想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宋香萍已經過了“姐妹心懷不軌的對她”的情緒階段,拿起方游車籃子裏裝着田螺的袋子邊走邊看,走到了前面,落在後面的方游看着一側低着頭走路的妹妹。

方游:“常盼。”

常盼擡頭:“嗯?”

方游:“恭喜你啊,上了最好的班。”

從來沒聽過這麽正經的恭喜的常盼有點摸不着頭腦。

方游顯然習慣了常盼的半搭不理,指了指挂在車把的大包,說:“這是給你的,慶祝一下。”

常盼有些無語,“這有什麽好慶祝的?”

方游:“因為沒東西慶祝。”

方游的側臉在馬路半明半暗的燈光中有點小小的棱角,又像是一尊太過寫實的雕像,随意的一眼,都能讀出上面經歷的困苦。

也許是方游的聲音太過喑啞,說這話的時候脖頸的弧度又像是一種不得不低頭的臣服,常盼最後還是把那句別慶祝咽了下去。

常盼:“又蛋糕啊?”

方游:“你想吃什麽別的?”

常盼:“會胖。”

方游笑了笑:“沒關系的,你太瘦了。”

常盼迅速反駁:“得了吧,你才瘦成幹屍了。”

這句話脫口而出,把方游那句“胖點好”打了回去。

方游無法反駁。

也許因為她從小到大都是幹瘦幹瘦的,所有沒什麽自己不健康的想法。

蘇雁青也很厭惡方游這種身材,減肥的時候總是拒絕和她見面,說是會想殺人。

方游:“後天正式開學了,你……住校還是走讀?”

常盼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她又覺得方游走後自己一個人面對宋香萍更尴尬,心裏想了又想,還是說:“住校吧。”

方游也不意外:“那你明天下午就得去了,我幫你收拾收拾東西。”

就在方游以為常盼住校後,日子又回回到以前軌跡的時候,她那倒黴妹妹又鬧出了一件事。

常盼在四中念的第二個星期,方游接到了常盼班主任的電話。

班主任是個中年女人,說話倒是很客氣,先是問:“是常盼的家長嗎?”

下午,蘇雁青來麥香坊串門,還沒說兩句方游手機就響了。

蘇雁青看方游臉色都變了,吓了一跳,還以為出了什麽事。

方游:“好,我等會就來。”

蘇雁青:“怎麽了?”

方游:“常盼把人打了。”

蘇雁青:“這才幾天,就到這種地步了?”

方游:“我得過去一趟。”

蘇雁青:“我送你去。”

蘇雁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親妹妹呢。”

蘇雁青一邊開車一邊說話。

坐在後座的方游顯然沒心情接茬,她擰着眉,不太明白老師描述的常盼。

常盼就算再兇,也不至于把人從單杠上推下去吧。

但方游心裏也沒底。

比較這個妹妹刻薄也是絕無僅有,本質上一點就炸。

那邊的常盼站在辦公室,倨傲地看着老師,沒半點罰站的蔫頭蔫腦。

臉上的傷看上去和她本人的氣焰一樣張牙舞爪。

她想:這書不讀也罷,真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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