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年三十那天常盼是被樓梯間的腳步聲吵醒的,她一看時間,都快中午了。

她走出房門看到宋香萍跟方游站在本來就不寬敞的廚房裏。

方游大概是在切東西,而宋香萍在擇菜。

外頭雪已經停了,藍色的窗玻璃隐約透漏着天光,傾瀉在狹小廚房內的一對母女身上,也許是隐隐的藍光顯得過于靜谧,讓她們之間的氣氛顯出一點難得的溫情來。

聽到了腳步聲,宋香萍轉過身,“醒了?”

常盼嗯了一聲,方游轉過來,“醒了就洗臉去,桌上有剛熬好的湯你喝兩口吧。”

常盼點點頭,她連嗯都懶得嗯了,也許是睡了太久的緣故,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午後的街道非常冷清。

這種冷清掩映在重重的喜慶之下,竟然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偶爾傳來一聲炮仗聲,伴随着哪家的炒菜聲,女人喊小孩的聲音,連平常叮叮梆梆做工的都停了。

細小的聲音在這個不算大的地方飛揚着,最後落在心裏,只覺得靜中帶着鬧,有點新鮮。

方游前幾天買來的倒福跟對聯放在了桌上。

她忙着準備這個菜準備那個菜,根本無暇顧及。

常盼比狗都閑,沒事就在客廳裏溜達,就差沒在腦門上寫“我好無聊”了。

“貼對聯去吧,”宋香萍笑着看着已經在研究沙發角的常盼,然後轉身對方游說:“我來就好了,你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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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游嗯了一聲,餡已經剁好了。

做餡餅這種活兒她其實不在行,洗了洗手,就走過去了。

常盼正在拆塑料袋兒,悉悉索索的。

方游買的倒福看上去質量很好,還超大個兒。

她站在門外比劃了老半天,也沒找準位置,這扇木門看上去總有一種即将退休滄桑感,大概是經歷過無數場被人死敲硬踹了,修了不知道多少回,上面一道道新痕舊跡。

“我來貼,你把膠條給撕了。”

方游走來直接拿走了常盼手裏的倒福。

她比常盼高了一個頭,幹活又很利索。

常盼很不服氣,心想我什麽時候能長高一點啊。

又看了方游兩眼,才撕膠條去了。

方游看她唰唰唰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小姑娘在家裏成天沒事情幹,出門也是少有的事兒,打游戲好像可以打到地老天荒。

方游以前從來沒有過妹妹,但也見過別人家的妹妹。

蘇雁青跟她妹妹一起不打架就算好了。

常盼好像從來不向她索要東西,她好像也都不怎麽缺。

方游是知道常盼有自己的小金庫的,對方買這買那也從來沒問宋香萍要過。

可就是這樣的界限分明,使得方游在物質上根本沒辦法去給予常盼什麽。

更別提她确實一窮二白。

這樣的環境她甚至因為常盼自己能負擔而慶幸,又愧疚于自己這樣的念頭,想要彌補。

彌補什麽呢,只能把包容無限放大,讓她的妹妹能不被拘束。

貼完對聯方游又進了廚房,常盼索性坐在沙發上玩手機了。

廚房的油煙味很大,陳舊的油煙機轟隆作響。常盼倒是也習慣了,拿着手機跟人發着短信,手速很快。

李冬茜早在那日買完衣服就回老家了。

常盼看着手機刷着朋友圈,好久沒有聯系的楊迎雪在她們這突然尴尬下來的關系裏好像沒什麽影響。

照舊是個發照片達人,即使都是個高三狗,依舊在各大酒吧流竄,只有在今天這樣的日子,才消停下來。

今天這樣的日子,換做以前,常盼也得消停了。

這是一個別人口中團圓相聚的時刻,意味着一家人都必須到場,像電視裏那樣熱熱鬧鬧的邊聊邊吃頓飯。

可惜常家平常冷清,而這種時刻也沒好到哪裏去,在酒店的大圓桌上,常金文和許涵女士,外婆和常盼。

桌上一道道的菜看着非常的誘人,但大家都沒什麽食欲,一圈圈轉下來也沒什麽人動筷子。唯一讓常盼覺得稍微沒那麽壓抑的就是外婆,老太太偶爾說幾句話,常金文和許涵應幾句。

但還是很沒意思。

方游端着幹鍋走出來就看到的常盼沉着一張臉,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

眉梢眼角全是冷淡,像是一瞬間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小盼,去把酒精爐拉過來,”方游用腳踢了踢常盼的鞋,看着常盼突然激靈,然後茫然的望過來。

“哦……”常盼站起來,把旮旯角的酒精爐放到了桌子中央然後問:“打火機呢?”

方游:“圍裙兜裏,我自己來吧。”

常盼:“我來我來。”

幹鍋爐裏原本就盛好了酒精,常盼沒幹過這種事情,于是非常自然的把手伸進方游的圍裙兜裏,摸了一大通。

“哪裏……”她嘀咕着,“姐你這兜好深。”

方游杵在原地,有點麻木。

因為做菜,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常盼這東摸西探的,實在有點兒癢。

常盼掏出打火機的時候滿意的笑了笑,然後彎着腰去點火。

她穿着高領毛衣,袖子也很長,還從外套的袖口探出一截兒,包住了她的手背,露出了細長而白皙的手指。

小家夥點火倒是很迅速,還得意的不行。

方游把幹鍋放上去就轉身了。

常盼站在原地,盯着那小火苗,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剛才那一瞬間方游的僵硬是因為什麽,她後知後覺尴尬起來。

方游的性向常盼心知肚明,但總是在某些時刻忘的一幹二淨,。

在回想起來,又覺得非常的微妙。

一時間思緒又開始無限延長,七彎八拐的繞到了“方游以後會找個什麽樣的對象”上。

年三十吃飯都特早。

還沒五點,桌上就擺滿了菜一副随時等待開鍋的狀态了。

常盼拉出了凳子,率先坐了下來。

方游端着燙酒放在隔熱墊上,最後用指尖摸了摸耳垂。

外頭炮仗聲此起彼伏,宣告着這個舊年開始了最後的倒計時。

宋香萍今天很高興,她跟方游都喝了酒。

酒香和菜香交織在一起,頭頂的燈泡瀉出暖黃的光。

常盼聽着宋香萍說話的聲音,看着方游小口抿着酒的模樣,突然覺得這才是有點人味兒的年夜飯。

雖然環境不是很好,一家三人也都是女的,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

宋香萍做的餡餅特好吃,但常盼很快吃飽了。

宋香萍吃完就進房間看春晚去了,方游一個人在收拾東西。

常盼覺得自己反正也閑,端着一副非常高傲的樣子跟方游表示自己要幫忙,結果被她姐哭笑不得的推出了廚房。

她有點沮喪,幹脆坐在沙發上盯着姐姐的背影看。

就這麽一個多小時,她看着方游洗完碗擦完桌子掃完地最後還得整理一下留下的菜,頭一次發現吃頓飯的後續工作也是如此麻煩。

可她還沒來得及跟方游交流,就有人敲門了。

常盼跑去開門,門一開,是蘇雁青那張久違的臉。

對方穿着一件非常保暖的長款羽絨服,看見常盼嗨了一聲,然後走進門對方游說:“還沒完呢!”

方游把菜用菜罩子罩上,“就好了。”

常盼看方游從屋裏拿了包披上了衣服走出去,而蘇雁青就等在一邊。

她倆非常自然,常盼還沒來及問一問,兩個人就消失在樓道裏了。

常盼站在門外,看着空蕩的階梯,這個角度還能看到外頭炸開的煙花。

在這樣一個合家歡樂的時刻,方游居然要出門。

常盼心裏有點酸,方游身上好像藏着很多秘密,能告訴自己的,都是對方心裏最無關緊要的。

常盼進了門,屋裏只剩下宋香萍看春晚的聲音。

趁宋香萍高興,常盼假裝很平淡地問了句:“媽,這麽晚了姐去哪兒啊?”

宋香萍頭也沒回,答道:“南山那邊。”

常盼有些詫異,問:“去郊外幹嘛?”

宋香萍:“上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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