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等方游醒來的時候, 常盼已經不見了,她睜開眼,望着頭頂粗砺的天花板,一盞吊燈垂下, 只看到一點輪廓, 大燈被關了, 壁燈散發着微微弱弱的光,不刺眼, 也不會讓人覺得被黑暗遮蔽。

門沒關好,有一條縫隙,外頭的暖光洩了一道進來,規規矩矩的。

她看了看時間,發現都是淩晨三點半了,下午的常盼有點失控,方游原本就累,這麽一鬧,倒是睡得死死的, 沒之前那樣困頓滿身卻無法入睡那麽難受, 也不是那種沉沉睡去生怕不會醒來的痛苦, 雖然依舊頭昏腦漲,沒被噩夢輕擾的睡眠時間像是老天的恩賜, 她把手機放到一邊, 頭埋在松軟的枕頭裏,感受這一刻添了一兩絲幸福的安寧。

沒想到這麽趴着趴着,又睡着了。

常盼倒是亢奮的很, 她把自己那遮住脖子的頭發紮了一點,但還是松松散散的, 也沒打算去管了,就這麽坐在外頭的沙發上整理自己帶來的東西,她來之前跟外婆說了下,許涵女士似乎還在卧床階段,外婆時不時去看看,跑的也挺勤,關于常夏的事兒老太太好像也不知道。常盼也沒多話,常家那一家三口似乎也不是很和睦,她只希望這三個人互相折磨一輩子,千萬別出什麽幺蛾子了。

現在還不到淩晨四點,外頭天也沒亮,但屋裏的三只貓倒是已經被常盼的動靜弄的非常興奮,在沙發上做跳躍運動,好在是只貓,如果是狗,估計沙發都得塌。

這幾年常盼雖然廚藝沒長,但煮點湯的本事還是在的,況且現在的電飯煲什麽功能沒有,她按完按鈕,就等着幾個小時後出碗熱湯,方游一醒來就可以喝了。

她一點也不困,方游那一席有些凄怆的話一直在她腦中盤旋,她突然覺得自己跟方游其實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人與人始終有本質的區別,怎麽看,都是方游更加不容易。

如果是方游,她會想知道她的親生父母叫什麽嗎?會想知道她的生父現在在哪裏嗎?

在這樣萬籁俱靜的時刻,她很認真地換位思考了,但坐了很久,直到她都有點坐不住了還沒換位出個所以然來,她努力的把自己帶入那個聽起來就潮濕陰暗的弄堂裏,長滿青苔的天井,門檻很高的房間,房間裏卧着一個年輕而病氣纏身卻依舊堅持串珠子的女人,她得去燒飯,先得去搬幾塊石頭墊墊腳,再然後……

她嘆了口氣,苦惱的拍了拍額頭,無論怎麽設身處地,她都依然置身事外,滿腔都是對方游的心疼,切的她頭疼不已。

一只貓探頭片刻,最後很大膽的用腦袋頂了頂常盼的腿。

常盼正沉浸在對自己的厭惡中,她一把捏住那“大膽狂貓”的後頸,直接把這不識好歹的東西放在了自己腿上,自然地撸起來了,這只貓白不白髒不髒的,看上去不怎麽讨喜,在這樣一個陌生人面前居然也可以非常舒服的趴着,還翻了個面讓常盼摸摸肚子。

常盼:“……”

她總覺得這只髒不拉幾的跟旁邊上蹿下跳的玩意有點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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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她恍然大悟,又把腿上這只貓提起來仔細的辨認了一下,看上去跟鑽了煤爐一樣的東西嘴邊還真有一搓黑毛,她當年還剪過來着。

得,原來是熟客了。

被中斷撫摸的“髒灰煤球”顯然有些不滿,蹬了蹬腿,居然還想揮爪子去抓常盼垂下來的幾縷頭發。

常盼怒不可遏的捏住這張臭臉,覺得當年自己喂的貓糧跟小魚幹都喂到狗身上去了,這小沒良心的居然還想撓她!她一氣之下狠狠的捏了一下這罪貓的尾巴尖,在這小沒良心的尖叫的時候又摸了摸它的肚子。

很好,又躺下了。

她這順毛炸毛都一套一套的,倒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了。

“方游什麽時候把你倆,哦是不是仨一起抱過來的啊?”

“她以前明明很讨厭你這種臭玩意的……”

以前被方游撞見喂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方游總是站在一邊看着,似乎還有點躲遠的趨勢,看不出厭惡,但估計也沒什麽喜歡,總是冷冷淡淡的。

常盼捏了捏貓耳朵,嘆了口氣,這個屋子其實也不算大,廚房餐桌和客廳,加一間房一個衛生間,獨居的意味非常明顯,一邊牆壁上擺滿了書,看上去有很多精裝的,牆下一把搖椅,窗戶沒開,但外頭好像也是一大片山,頗有些隐居的意味。

她那點行李擺弄來擺弄去也無非是幾件衣服,她索然無味地合上箱子,坐到窗戶邊的搖椅上了,随手抽了本書看看,結果發現這本書她以前還見過,非主流的封面,摘抄的語錄,優等生的字體,好像……和方游的字不太一樣。

難不成還真不是方游的?

第一次到筒子樓的時候她滿心厭煩,也沒有留意這些,有些東西随便一看,忘在腦後,不經意間又會突然想起。她看着上面工整無比的字,翻了翻,結果從裏頭掉出來一張照片,書翻動的時候就有一股陳舊的味道,掉下來的照片邊框還是波浪的,很有年代感,但放久了發黃,都要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

但上頭女人的眉眼倒是很好認,跟方游有點像,估計是親媽了。

常盼翻來覆去的看了很久,凝望着女人眉間跟方游截然不同的溫柔,突然覺得這點溫柔其實是殘忍的。

被方游按在懷裏的一瞬間她就明白了對方不想讓她發現的脆弱,或許她看不見,但可以通過方游略微顫抖的身體去感受,她們都失去了母親,對常盼來說,或許從頭到尾都不算有過,對方游來說,得到過一片刻的光景,又倏然的消失了。

得到又失去比從沒得到要痛苦的多,她不知道方游在被宋香萍收養的這些日子裏會不會暗自比較,對方身上的疤痕多的有些觸目驚心,即便燈光微弱,她看着的時候都無法想象這一道道加在對方單薄身軀上的傷口,在經歷的時候有沒有讓方游絕望過。

也許是這樣,她才會覺得愛難以啓齒嗎?

才會茫然嗎?

她就這麽坐在桌前,看着天光撕開黑色的夜幕,灑給清晨一片朝露。

房門打開了,她一瞬間回過神來,迅速無比的把那本摘抄本塞進書櫃裏,然後站起來,走向方游。

方游披了一件薄外套,注視着走過來的女青年,她頭發淩亂,劉海用一字夾胡亂的夾了起來,露出了光潔的額頭,看向自己的時候那雙長眼眯起,喊了聲她熟悉無比依舊餘韻悠長的——

“姐!”

然後又喊了一聲——

“方游,早上好。”

常盼壓下那些陰翳和譏诮的笑其實出乎意料的甜,她走過去,給了方游一個大大的擁抱,“你醒啦!我難得比你早……”

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麽,急急忙忙的跑到廚房去了。

“怎麽了?你還做飯了?”

方游的聲音夾雜着顯而易見的笑意,她先是去視察了一下常盼的成果,在對方得意洋洋的神色下掐了掐常盼的耳朵尖,常盼一時不差,差點把手裏的湯給翻了,沖已經去洗臉的方游喊:“你能不能別突然來一下的!”

她那“你能不能XXX”已經變成了一個口頭禪,對方游沒有半分影響,以至于她自己都喝了小半碗了發現方游還沒出來。

又有點焦急了。

正準備推門進去的時候,方游出來了,她臉上還淌着水,眨着眼,看上去有點犯困,常盼湊上前去,問道:“你沒睡好啊?”

她這句話說的特別輕,口氣有點輕佻,讓人輕而易舉的想到什麽方面去。

方游沒回話,淌着水的臉直接蹭上了常盼剛換的T恤,棉質的T恤很吸水,她受用的很,常盼感受着自己肩上的濕漉感,正準備譴責一下對方毫無良心的舉動時,方游咬上了她的耳垂,有點刺痛,估計破皮了,又迅速又舌尖勾畫了一下齒痕,還非常生動的吮吸了一下。

常盼一個激靈,心裏暗爽的同時還要保持那點搖搖欲墜的羞恥心,正準備虛推一下,方游倒是很配合的松嘴了。

暴露在空氣中的新鮮傷口顯然比主人羞澀,紅通通的,還印着暧昧的齒痕。

常盼半個身體都酥了,咬着牙瞪了方游一眼。

她姐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昨天就是這麽幹的啊小寶貝?”

這個稱呼真的過于膩味,方游說完都覺得老臉挂不住,只得越過常盼先走一步,可惜她口中的“小寶貝”顯然被撩起了火,大早晨的就抱着她的腰不放,硬是讓方游抱住她的腰來一個非常漫長的唇齒交合。

方游被迫接受了雞湯味的洗禮,松嘴的時候還下意識用手背揩了揩兩個人分開是拉出的銀絲,嘆了口氣,像是由衷的贊嘆自己家小寶貝廚藝的進步,“入味了,挺好的。”

她臉上原本病态的蒼白因為剛剛的深吻而憋出點血色來,加上嘴唇濕潤,外套被常盼扯了點,也露出了脖頸上被常盼弄出的印記來,倒是更讓人覺得不能抑制了。

常盼的良心頓時也沒有了,連臉都不想要了,被方游拉倒餐桌前的時候還盯着對方直看。

方游喝湯喝出了一身毛骨悚然,她有些無可奈何,非常體貼的給常盼倒了杯水,語重心長的說:“小寶貝你消停消停,你姐我年紀大了而且沒什麽力氣,沒辦法陪你鬧。”

這番話裏可以劃無數個重點,常盼愣是聽出了自己這幾天即将面對的渾身難受,她不要臉的時候撒嬌也是渾然天成,方游倒貓糧她也能坐在一邊喵一聲,引得旁邊三只如臨大敵,差點沖上去撓她。

常盼美滋滋了好半天,終于理解了別人戀愛時的無腦狀态,以前聽起來要惡心半天的“小寶貝”現在也變得相當可愛,方游坐在躺椅上看書打發時間的時候她邊轉悠邊問:“為什麽叫我小寶貝啊?是不是覺得我現在特讓人寶貝?”

方游慢慢悠悠的放下書,她從來沒覺得自己妹妹這麽聒噪過,“你說我過于冷酷,所以這麽叫你顯得比較親密。”

她這話又過于冷酷了。

常盼頓時黑了臉,她涼涼的回道:“那我是不是得敬你一句大寶貝啊?”

她沒想到方游居然還一本正經的回答了,“不用了,你叫我姐我很滿意了。”

“為什麽啊?!”

常盼有點氣,覺得這人對她還是夾着那點長輩對晚輩的感覺。

“嗯……會有點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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