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等常盼腿完全好了之後年都過完了, 沒上班的時候被老板盯着更新那點主頁,已經再版的攝影集還得死皮賴臉地宣傳,之前交上去的參賽作品得了獎她也沒去領,這段半休假狀态的時間裏, 她逍遙得不得了, 方游一周有個四五天待在她這邊, 剩下的兩三天就把她帶走去滇城,兩個人來來去去也沒多累, 一路上聊聊天就到了。

但等她真正開始工作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之前欠了多少債,忙得焦頭爛額還要應對層不窮的粉絲求愛,要不是礙于那點高冷人設,她恨不得怒怼過去。

偶爾方游去接她下班,得等上老半天,天都黑了才急匆匆跑下來,滿臉的不高興。

随着常盼的名氣越來越大,她倆偶爾去一些年輕人的場合常盼都能被認出來, 畢竟她這個人的吸引力真是逐日增長, 紮在人堆裏也好認的很。

加上工作圈的擴大, 認識的人越來越多,很多沒辦法推的工作把她的時間排得滿滿的, 時間一長, 常盼心裏那點不想幹了的想法就蹭蹭蹭地冒出來,按也按不回去。

好不容易周末擠了個時間跟方游去約了個會,兩人剛走到地下車庫的電梯口, 常盼的手機響了,常盼瞬間沉下臉, 啊了一聲,順勢往方游身上倒去,“我好煩哦……”

方游攬住她,“接吧接吧,沒什麽好不高興的啊。”

常盼唉了一聲,嘟囔了一句:“真的很不想接……喂?”

電話那頭是一道熟悉的男聲,“常盼嗎?”

“哦……”

常盼應了一聲,對方游低聲說:“前爹。”

方游笑了笑,站在一邊等她打完電話。

“你那天說今天有空,那晚上一起吃個飯,有點事跟你說。”

常金文的口氣依舊生硬,但跟以前相比還是好了不少。

常盼又哦了一聲,“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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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金文說了個餐廳的名字,說完後似乎猶豫了一會,問道:“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醫院?”

“醫院?”

“我好久沒去看夏夏了,過去看看,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男人的嗓音不是很低沉,記憶中常金文好像也不抽煙,仔細一想,倒是沒有什麽陋習。

“沒事,那就去呗。”

常盼倒是無所謂,當初住院的時候她一直刻意回避常夏的消息,兩個人病房離的也不遠,她也不怎麽想去看,心有餘悸,總覺得那人會蹦起來掐死她一樣。

這麽久了,也沒當初那麽想逃避了。

挂了電話,常盼對方游說:“姐,我要出去一趟,跟常金文吃個晚飯,你跟我一塊去嗎?”

她對她這前任爹依舊沒有任何尊重,還重複了一遍,“跟我去吧~”

方游把包往上提了提,“在哪,我等會送你去,晚上我在家吃點就好,剛超市買的肉我得腌一腌,明兒給你做點好吃的。”

常盼婉轉的啊了一聲,顯然相當失望。

“好好聊,這種場合我沒什麽好去的。”

說完,她又一把摟住常盼,“還有點時間,你先上去補個妝,我們常小明星可不能出半點纰漏呢。”

在一起久了,方游開玩笑也沒最初那麽生硬了,偶爾甚至還能把常盼茬的無話可說,這時候親昵的打趣,倒是讓常盼不好意思起來。

“啊我好累只想睡覺不想上班我要辭職……”

“好啊。”

“算了,我還得多賺點養你呢……”

“你不賺我也可以讓你養。”

方游說話一語中的,常小姐有些無可奈何,電梯門一開,就沖去開門蹬了鞋跑到卧室去了。

方游提着一大袋東西,把常盼都快踢出界的鞋用腳撥了回來,再慢吞吞地去歸置東西。

常金文訂的餐廳相當的高級,常盼倒是頭一次跟對方在這種場合吃飯,坐下的時候都覺得渾身不對勁,更別提她前任爹冷着一張跟這溫馨無比的背景音截然相反的臉了,活像要把旁邊的人凍出點冰渣子。

“來了。”

點的菜一道道的上來,常盼了無生趣的看着這一桌的菜,覺得無從下筷,幹脆直接問了,“你要和我說什麽?”

常金文動作一頓,“吃了再吧。”

常盼:“……”

跟你坐一桌真的吃不下。

她翻了個非常不雅的白眼,在常家那點受制于人因為被逐出家門而消失,此刻助長了她被方游寵出來的氣焰,蹦出一句非常符合她當下職業的:“我減肥。”

但她前任爹跟她從來沒在一個腦回路過,跟服務生要了份菜單,遞給她,“那你自己點。”

常盼無話可說,索性喝了口水。

常金文看了她一眼,繼續吃他的東西,跟來吃飯才是正經事一樣。

常盼幹脆玩起了手機,餘光裏她前任爹顯然也沒什麽胃口,草草結束了這場很沒勁的飯局,東西一撤,他把一個文件袋移到常盼面前,“給你的。”

“什麽東西……”

常盼打開抽了張看了看,一目十行看完之後臉色瞬間難看了下來,“你有病啊,我不要!”

常金文:“為什麽不要?”

他問的一本正經,眼神倒是沒有半分奇怪。

“你要死了啊?”常盼又把文件推回去,“以前你把我趕出去半分錢沒給我,現在倒好,都要給我?你不是有女兒麽?常夏躺着可比我們坐着的人花錢呢!”

“沒都給你,”常金文頓了頓,他依舊西裝革履,從頭到腳都透漏着這個人的資本氣息,像是骨子裏都刻着精打細算,“有一半我打算拿去捐了,剩下的給你跟小夏,還有老太太。”

聽上去跟交代遺産似的。

常盼渾身發毛,只覺得這天下掉下來的餡餅可能有毒,常金文看她那樣,覺得這臭丫頭跟小時候沒有半點差別,總是呲着牙,渾身炸毛,随時随地一副警戒狀态,你湊近一點,估計還能咬着你不放。

“不管你要不要,到時候會打到你賬上的,只不過是通知你一聲。”

都這把年紀了,還是跟以前一樣說話斬釘截鐵不得反抗。

常盼是真想不大明白,“為什麽給我?我又不是你女兒。”

她抿着唇,目光裏的不解簡直要溢出來了,這個随時随地保持尖利的小女孩,很少有這樣的時候。

“只是想給。”

常金文鼻尖架着一副眼鏡,常盼之前就發現了,他其實不近視,只不過戴上眼鏡看上去穩重點,因為他眼鏡後的那雙眼,看上去有點陰翳,看上去不太像個好人。

都能想象年輕時是個什麽樣的人了,肯定英俊而陰郁,還帶着點冷酷,不知道許涵這樣少女滿滿的人怎麽會看上他。

不過看許涵在世時他倆一把年紀還膩歪的模樣,也不難看出來。

“随便你。”

“反正撿便宜不分大小。”

她當着常金文說出這句不太好聽的話,對方也沒什麽反應。

“問你個事,”常盼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事前……”

她頓了頓,回憶起來還是相當抗拒,“常夏說,她是許涵的女兒,不是你的,真的假的?”

按理說這種話在尋常男人聽來實在是有失顏面的事兒,但常金文顯然沒什麽好遮掩,他幹脆的答:“真的。”

即便聽外婆斷斷續續的說了些,常盼還是覺得很驚訝,他們夫妻感情那麽好,沒有親生孩子有什麽大不了,試管失敗也沒什麽關系,常金文倒好,瞞着許涵直接用了別人的種,這一騙,都這麽多年了。

難怪他對常夏也那麽冷淡,出了事到現在,在電話裏說的意思,好像也沒去看過。

“很奇怪嗎?”

男人問道。

“您挺厲害的。”

常盼覺得他跟常金文八字不合,待在一個空間不劍拔弩張算好了,現在這麽對桌坐着,還是渾身不對勁,好像下一刻對方又像小時候一樣用那種冷冷的目光盯着她。

有時候她都分不清她是怕他還是恨他,要是有童年陰影,多半是這養父造成的。

“我打算去呈縣了,”常金文突然說,“本來要把小涵的墳遷過去的,但老太太不讓。”

“常夏在這邊你也不用管,那點醫藥費我會付的。”

他的話永遠莫名其妙,常盼倒是不知道他那“小涵”聽起來可以這麽肉麻,也不知道怎麽接話,幹脆就由他說去了。

她這前任爹妻子死後真的老态十足,像是一夜之間被人抽幹了生氣,枯朽枯朽的。

常盼又覺得他有點可憐,好像對方的世界裏,不,他們夫妻倆的世界裏只有彼此,旁人根本參與不了,就連常夏,好像因為是許涵的孩子待遇稍微好了那麽一點。

高級病房呢,一輩子呢。

“畢竟是小涵的女兒。”

常金文的目光有些空洞,他那副平光鏡滑落下來下一刻迅速的被移了上去,但常盼注意到,他的手有些顫抖。

“……總之,就拜托你了。”

常盼倒是沒想到常金文居然還是呈縣人,以前過年的時候常金文也都是跟許涵過,加上外婆四個人,冷清的不得了。

呈現是個小地方,也托這場“歸故裏”的經歷,她倒是補了不少功課,好像是祿縣隔壁,高三那年她還跟方游去過,也發達不到哪裏去,最多搞搞鄉村一日游。

她這前任爹看起來精英十足,穿着西裝還能夠得着“衣冠禽獸”的标簽,沒想到還是小地方出來的,他話語裏透漏出來的那點年少,倒是夠常盼腦補一系列青春偶像愛情劇了。

無非是少女許涵高中跟同學出去旅游,因為生活方面是個智障坐了一輛去呈縣的大巴,遇到了剛從少管所出來的常金文,看臉的一見鐘情,偏離軌道的旅程,竟然把人生也開出了一條不同尋常的路,收獲了半生旁若無人的愛情,結尾時卻過于草率,以至于凄惶無比。

“行了行了,”常盼一臉的不耐煩,“我都收你錢了我也說別的了。”

她的耿直過于傷人,常金文倒也不生氣,去醫院的路上常盼一直在玩着手機,常金文偶爾看她一眼,也沒說什麽。

許涵很喜歡常夏,其實他不太喜歡,也許是容納了一個驕縱溫柔又敏感的許涵,他那僅有的包容就餘額不足險些負數了,雖然對常盼也很冷淡,但聯系上宋香萍的時候他還是給了一大筆錢。

常盼雖然是個女孩,行事作風乖張無比,卻讓他輕而易舉的想到少年的自己。

也就是因為這點相像,讓他心裏又不想去幹涉,想看看任其發展,能發展出什麽東西來。

到底是女孩,心裏的軟無邊無際。

也聽老太太說過常盼現在在跟誰戀愛,對象常金文也見過,高瘦的女人,行事滴水不漏,禮數也周到,跟常盼一比,像個極端。

來人世走一遭,每個人放在首位的都不一樣,到底,還是求個心安理得。

幾天後常盼就收到了常金文打來的款,數額不菲夠她歇業小半輩子了,她到最後也沒問對方到底是要去自殺還是去養老還是去緬懷他跟許涵的相遇,左右跟她無關。

只不過常家是徹底地散了。

多年前她被親爹賣到那裏,死乞白賴地長到十幾歲,正主一來,被驅逐,後來又踏進半只腳,到最後,來不及抽身,就散了。

看到常金文的白發,她那點恨,突然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

人家死了最重要的人,她被趕出來,還找到了最重要的人。

跟常夏比,倒也好了無數倍,起碼前十幾年吃穿不愁,後來的幾年也沒苦到要自殺,到現在,還得了一筆橫財,還倒是賺了個盆滿缽滿。

到家的時候她匆匆的換了鞋走進去,屋內彌漫着一股蒸肉的味道,不知道放了什麽香料,聞上去就特好吃。

常盼之前冠冕堂皇的減肥頓時自殺,沖到廚房就準備揭鍋瞧一瞧,還沒跑到廚房,就被人撈了去。

方游順着她的包鏈把她拉了過去,她一只手上還拿着一本書,說道:“別動。”

常盼瞬間洩氣,“我一點也沒吃,餓到變形了都。”

她那點故意掐出來的粘膩嗓音似乎完全影響不到方游。

方游合上書,放到一邊,捧着常盼的臉親了一口,“變形沒關系,不變心就好。”

常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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