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常盼住進方游那兒的第一件決定的事兒就是給對方的卧室重新裝修。

用她的話說, 那屋子冷得跟停屍房似的,大熱天都能凍的哆嗦,特別是半夜外頭疏影映窗,配上沙沙的樹響, 簡直像鬼影浮動, 實在有些膽戰心驚。

方游聽了倒是很想笑, “合着我一大活人也被你默認為死人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就靠着卧室的門框,懷裏揣着一直貓崽, 原本養在屋裏的三只貓有一只不知道跟哪哪的野貓茍合了去,生下一窩黑白相間的貓崽,那白也不是雪白,跟它們媽一樣髒白髒白的,不大讨喜。還小,前陣子眼睛還沒睜開成天咪着找媽,方游很閑,當了那半個媽,那幾只小的倒是聞慣了她的味兒, 恨不得一天到晚黏着。

女人披着半長的頭發, 帶着笑意的嗓音傳進屋內自力更生貼牆紙的常盼那, 那點玩笑也讓常盼有點惱火,她的脾氣十年如一日的臭, 這會那一卷牆紙被猛得丢在地上, “咚”得特大聲,方游懷裏的貓崽子哆嗦了一下,被方游順了順毛。

“又生氣了?”

方游有點無奈, 她走進去,正準備彎腰去撿, 常盼從梯子上跳下來,“別動,我自己來!”

這幾天常小姐倒騰着這點東西,非不讓人插手,要裝修聯系個裝修公司就好了,現在親力親為,頭上戴着一頂灰撲撲的鴨舌帽,幾縷頭發從後頭竄出來,彎腰撿起那被她自己扔下來的牆紙,把方游往外推了推,才拍了拍上面的灰。

“邊兒去,帶着你的貓崽子看電視去。”

常盼覺得方游才是無理取鬧,成天有事沒事撩她一下,然後又若無其事的幹其他的事兒,空留她一身無處發洩的情緒,最後只能變扭地搞這種活兒。

“歇會吧,這都忙了一下午了,”方游伸手摘掉了常盼的帽子,常小姐那頭發瞬間解除了束縛,炸成了個相當喜感的造型。

常盼哼了一聲,理了理自己到耳邊的短毛,還瞪了一眼方游懷裏咪個不停的蠢貓,“你看了一下午,不累啊?”

從中午吃完飯開始方某人就站在屋外看她忙着忙那,還能表現出一副相當專業的樣子指點一二,一會去削個水果,一會去換只貓揣着。

常盼自己琢磨很久的工作室開到了滇城,合着她那點還算小火的名氣,趁熱做起了出版行業,做了本雜志,合作的多半是大學認識的朋友,有空還是得露個臉撈個錢,說來也奇怪,她這張美得離經叛道的臉,倒是很容易讓人記住,前陣子濫竽充數客串的小電影,跟着她以前攝影得來的粉絲湊在一起,莫名其妙成了她的迷。

很是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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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一行,即便想出來,半只腳淌過的水也不會幹,她索性半推半就,反向倒是不錯,起碼有一群年輕孩子特喜歡她。

也不知道這幫小孩怎麽想的,放着笑容燦爛的仙女姐姐不喜歡,倒是喜歡她這種一臉反社會的人。

方游每周還是有一兩天去玉行齋搞她的作坊,回來的時候路過報亭,倒是會順一本她家常盼的雜志,變成主編的常某人簡介相當的高大上,跟雜志風格不太搭的攝影出現在單開的板塊裏,沒想到反響還是很大的。

以至于常盼每次看到家裏桌上放着的新雜志,都不知道說什麽。

樣刊她多的是,也不知道方游為什麽非得去買。

還一買好幾本。

有天她真的問了,方游倒是相當正經的答道:“喜歡啊,我可是常姐姐的粉絲。”

這句話在她這頂着嚴肅的臉上說出來相當微妙,還有學着某板塊裏讀者留言裏的話,聽起來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那還是我占便宜了?”

方游想了想,“你不是一直在占我便宜嗎?”

她當時坐在院外常盼新買的藤椅上,一臉惬意,一邊籬笆上瘋長的南瓜葉子跟它的主人一樣有恃無恐,常盼一時語塞,隔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哪有。”

跟方游這樣幾乎一天到晚的相處讓常盼終于安心下來,這裏離開了市區,天一黑,好像世界只剩她們兩個人,院子裏舊燈微光,屋裏兩個人桌前閑聊着吃飯,熱氣氤氲中分享一點有趣的事情。

這段始于親情的戀愛總是比旁人多了一點難以言明的随意,每個磕絆的相處都是漫長一聲裏需要經歷的磨合,好比最初,方游是不希望常盼自個兒動手裝修的。

但她這位脾氣大的愛人顯然不大愛聽,十幾歲的這樣,二十幾歲,還是這樣。

某些方面固執的十頭驢都拉不回來。

方游本來只是怕她累着,見對方如此堅持,也就算了。

卧室被“裝修工”霸占,那她也只能睡到了小書房,小的實在可憐,原本的椅子被撤掉,擺了張折疊床進去,晚上兩個人睡擠得有些呼吸困難,可常盼根本不讓方游有一絲睡沙發的機會,纏得讓人有些脫力。

每周只忙一兩個晚上的方某人終于肯抱着她的貓挪點位置了,她邊走邊說:“不累啊,都快都飯點了,今天出去吃吧,好像沒什麽菜了。”

常盼:“你不早講!”

方游饒有興致的看着常盼急匆匆的去洗了個臉換完衣服化妝的過程。

她沒常盼這麽臭美,重要場合才稍微捯饬捯饬,也沒像常盼那麽豔抹的,相比常盼适合的濃妝,她倒是更适合淡妝,也不知道哪裏練出的手速,每回都是等常盼要她等。

臭美的常某人弄完都快天黑了,方游蹲在貓盆邊看着那麽一群貓吃飯。

活像個什麽組織的老大,慈愛的看着座下弟子的用餐。

“去哪啊?”常盼走出門才想起,“我最近有點胖了,得吃少點。”

方游開着車,瞄了她一眼,非常自然的說:“哪胖?”

“臉啊腿啊……”

“沒啊,”方游瞧着常盼那身板,想着常盼大概從來沒覺得自己瘦過。

“去上次跟你說的那個菜館。”

“哪個?”

“就是那次。”

“哪次?”

方游久久沒有回應,常盼低着頭想了會,終于記起是哪次了。

送常夏跟許涵去秋山的那天,她是要來滇城跟方游見面的。

時間過的太快,翻篇也太快,讓她一下子想不起來,這會後知後覺站在方游的角度思考了會,也不知道方游那天是以什麽心情趕過來的,她是不是坐在位置上等了好久?那一瞬間到底是什麽心情?

如果出了事的是方游,我會怎麽做?

不能再想了,光想想就覺得天塌了。

“要不換一家?”

常盼覺得再去吃或許會讓方游心情不太好,那場事故過後清醒後第一眼她看到的是憔悴的方游,滿眼血絲,滿身疲憊,很久違的方游。

雖然很開心第一眼看到的是最想見到的人,但她又覺得這樣的方游讓她難過。

又有點竊喜。

我好像特別重要。

“你特別重要。”

常盼猛地擡頭,她沒想到她回憶回憶着把話也說出來了。

方游噙着笑,和回憶裏那副模樣截然不同。

“不換,就吃那家的。”

她看着前路,表情是少見的執拗:“你必須去,不然我總覺得我沒等到你。”

訂了一樣的位置,唯一的區別就是,她不用再等那麽久,不用再次忐忑,常盼此刻坐在她旁邊,要跟她一起去。

常盼感動的想撲上去一口大親親。

方游哎了一聲,像是知道她想幹什麽似的:“注意點,開車呢,等會被交警攔下來就完了。”

常盼:“……”

有時候真想咬死這個人。

滇城是個很有名的旅游城市,一到晚上更是熱鬧,車啊人啊,每天都像是節假日。方游說的菜館還真是個不大的菜館,連車位都不會提供,方游開着開着啊了一聲,非常遺憾的說,“上次停的車位滿了。”

常盼:“那挺遠點,我們走過去。”

但她姐顯然不大樂意,還有點幼稚的盯着那位置不一樣,常盼覺得好笑的同時又有點酸澀,她知道方游是想重複那天的場景,那場事故肯定讓她也同樣不安,方游的不安和她有不一樣的表現型,大概是習慣了緘默,她的不安深埋于心,很少有出來透氣的時候,那次她敞開的心胸,像是對自己做出最大限度的坦誠了。

有些東西真的不能一蹴而就。

她挽着方游的手進了菜館,盯着方游點菜的樣子,訂了桌但沒想到先訂菜的人有點不大滿意,好像上次點過的一道菜這家店不做了。

還跟服務員說了好久。

說她沉默寡言,其實不是,她啰嗦起來會把人煩死,很多事情都又針對性,她的心事是緘默的,她的關心又是相當坦白的,交織在一起,無論怎麽回憶,都會變成一句——

她那麽好。

我好喜歡,我愛得不行。

等方游抱着小遺憾點完菜擡眼就瞧見常盼正捧着臉看着她。

“餓了?”

常盼搖頭。

“渴了?要喝什麽飲料?嗯還是喝點涼茶好了。”

“沒有。”

常盼搖搖頭,“方游。”

“嗯?”

“你真好。”

“我超愛你的。”

對外人冷傲的人對自己釋放愛意其實很難抵抗,更別提常盼還眨了眨眼,她的美色向來不需要贅述,一邊笑一邊比了個心。

常盼眼睜睜的看着她姐別過頭,嗯了一聲。

很難得的耳熱,還假模假樣地推了推眼鏡。

外頭是城市街道上來往的車道,很難有空寂的時刻。

這是一個陌生的城市,對常盼來說是,對方游來說,其實也是。

她們都離開了出生和成長的地方,抛下了很多東西,唯獨把那點光陰裏萌生出來的感情死死地帶着,無論到什麽地方,都彌足珍貴。

“回去的時候別忘了買貓糧。”

常盼說。

“知道。”

方游給常盼夾了一筷子菜,“你不是不喜歡嗎?”

常盼哎了一聲,“以前明明是你不喜歡的,我喂東西你還皺眉。”

“那時候啊?”方游嘆了口氣,“因為養活自己的不容易了還養這些……”

“沒事啊,現在養多少都沒問題,雁青姐家小茍兒子說周末要來抱一只貓走,哦對了,我問過茍先生了,他建議我養土狗……”

方游笑了笑,“那就養呗,也挺可愛的。”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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