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喜歡的,留不住”
第8章 “喜歡的,留不住”
在丘山生活了這麽多年,鐘衍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開得如此潔淨素雅的白色小花。
“好漂亮,是茉莉嗎?”
身後的alpha跟上來,摘了一株放到鐘衍手裏:“是鈴蘭。”
屈膝在花叢中坐下,鐘衍垂眸拈起花蕊細細打量,驀地反應過來:“你手腕上有個紋身,紋得就是這種花,對嗎?”
賀泊堯挨着他蹲下來,淺淺笑了下沒有回答,看到他手上的動作,卻問:“你在幹什麽?”
“編花環啊。”鐘衍抓了一把草莖沖人比劃,将鈴蘭的花瓣裝點上去:“像這樣。”
“這個帶在頭上很漂亮的,我們這邊每個人都會,我教你。你學會了,将來可以送給自己喜歡的omega。”
“為什麽是omega?”
鐘衍不是很明白對方的意思,望過來時,眼睛茫然眨了眨。
很快又聽賀泊堯說:“一定……得是omega嗎?”
人這邊話音落地,遠處視線盡頭傳來小淇的呼喊聲:“哥哥,阿堯哥哥,雞肉焖好了,回家吃飯啦!”
鐘衍沖人揮揮手,拍拍屁股從地上站起來,有風拂過耳畔,鼻息間忽而闖入一股馥郁的馨香。
原以為鈴蘭花的香味會像它的外表那般清新淡雅,沒想到卻是一股甜到肺腑、很有沖擊力的味道。
“這花聞起來好特別啊。”
鐘衍閉上眼睛仔細嗅了嗅,回眸看向身後,靜待人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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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泊堯手裏拿着方才編好的花環,走近了,笑着給它戴在頭上。
鐘衍晃了晃腦袋,轉着眼珠問:“怎麽樣,好看嗎?”
“好看。”賀泊堯莞爾,一雙眸子深邃而又專注:“阿衍最好看。”
鐘衍得意地哼了一聲,剛欲轉身,卻在下一刻被人鉗住了手腕。
怔怔看着面前alpha一步步接近,鐘衍還未回神,便被對方輕柔地擁住。
“阿衍。”耳邊的聲音喚他:“你能聞到鈴蘭花香,怎麽就聞不到我信息素的味道呢?”
彼時賀泊堯還沒有這麽強烈的意願想要标記他,只是将他摟在懷裏,輕聲細語低喃着。
鐘衍心思單純,不明白為何會有此一問。
直到人撕下僞善的面具對他露出獠牙,将他身上的每一寸骨肉和着血扯咬下來,那句話背後的答案終于揭曉。
alpha的信息素,正是那毒性與美貌并存、濃烈又危險的鈴蘭花香。
本該誘人動情,于鐘衍而言,卻是出現在夢中千百回難以掙脫、令他恐懼、窒息的味道。
“走開……走開,不要!”
鐘衍受驚,連着發了幾天的燒,也不知都做的什麽夢,嘴裏的夢呓就沒有斷過。
莘辰不在瀾城,賀泊堯便只能推了外面的所有應酬,守在床邊親自照顧他。
那天被憤怒沖昏了頭,賀泊堯承認自己失控了。現在情緒平複下來,看見鐘衍整日這副昏睡恍惚的樣子,又開始有些後悔。
賀泊堯指尖微涼,輕觸描摹面前人沉靜的睡顏,鐘衍卻在他的觸碰中轉醒,緩緩睜開眼睛。
頭頂視線由模糊一點點變得清晰,鐘衍盯着天花板表情木然。
雖然已從夢境中抽離,身體卻像長跑過十公裏,由裏到外說不出的疲累。
alpha湊到床前,輕聲詢問他要不要吃東西。
鐘衍扭過頭沒有回答,眼睫合上的瞬間,淚水再也控制不住,連珠穿線從眼角湧了出來。
抽泣不止,哭着哭着就放開了聲,最後鼻頭紅了、嗓子也啞了。
賀泊堯上一次見他這個樣子,還是在他知道家人出事的時候。
都是自己造的孽,賀泊堯不怨別人,現在可謂懊悔又心疼,只恨不得多扇自己幾巴掌,只要鐘衍解氣了就好。
“阿衍我錯了,我不該那麽對你,你打我好不好?”
說罷抓起鐘衍的手,一個勁照着自己臉上扇:“你打我,多少下都行,別哭了行麽?”
“滾開!”鐘衍将胳膊抽回來,背對着他吼道。
賀泊堯目光怔了怔,想摸摸他後頸,手伸出去又收了回來。
短短幾秒的功夫,鐘衍再次發瘋,用被子蒙住了頭,大喊:“滾,滾啊!”
“好好,我滾。”
賀泊堯屏氣,喉結滑了滑,對着人安撫。
臨走前又道:“阿衍,你的燒還沒有完全退下去,別這麽捂着自己。”
被窩裏的人将枕頭抽出來,狠狠向着床邊砸來,不偏不倚,剛好砸到賀泊堯的腿上。
賀泊堯站在走廊抽了支煙,看見忠叔端着蓮子羹上來,默了默,提出想在卧室裝個攝像頭。
忠叔能猜出他的心思,但又沒立場過多指摘什麽,斟酌一下,只能說:“衍少爺本就不喜歡有人盯着他,知道卧室有攝像頭,怕是以後晚上都睡不好了。”
“況且……”人說着頓了頓:“監控也不可能每個角落都兼顧到,像浴室裏,就不是很方便。”
一提起浴室,賀泊堯也意識到是自己思慮不夠周全,默默吸了口煙。
轉念突然想到什麽,正與忠叔說着話,臉色說變就變,急匆匆又跑回到卧室——定睛一看,要找的人果然不在床上。
浴室裏嘩嘩響着水聲,賀泊堯尋聲過去推開了門。
一擡眼便看見鐘衍渾身赤//裸站在淋浴頭下、洗澡水混合着淚水淌過臉龐,而他手中正拿着傭人清潔浴缸用的鋼絲球,在自己胸前肩膀的皮膚上發了狠地摩擦。
因為他對自己毫不留情的淩虐,原本還算細嫩的肌膚上,瞬間多出數道觸目的劃痕。
鐘衍沒有察覺賀泊堯進來,手邊動作沒停,像魔怔了一樣,不住地自言自語:“洗不掉,為什麽洗不掉……”
賀泊堯沖到人身邊,任由淋浴水花濺濕了襯衫,捧住鐘衍的頭:“阿衍,別再洗了,你流血了。”
鐘衍定定站在那兒,像被大雨淋透的落湯雞,扯嘴笑了笑,眸中泛着一絲癡傻:"賀泊堯,你聞到了嗎?我身上有味道。"
“鈴蘭花,是鈴蘭花。”
beta低下頭,崩潰的哭聲回響在兩人之間:“洗不掉,我很用力了,可是怎麽洗也洗不掉!”
心疼溢于言表,賀泊堯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畢竟一切都是自己親手造成的。
最後只能将人摟緊在懷裏,顫抖着說:“阿衍,你說得對,我是混蛋。”
“洗不掉就不洗了好不好?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在你父母的墓前強迫你。”
鐘衍像是聽不到他的忏悔似的,失神注視着前方。
聲音雖小,嘴裏反反複複念叨的,只不過就那三個字。
“洗不掉,真的……洗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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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鋼絲球最終被收走, 那晚之後,鐘衍變得愈發沉默寡言了。
賀泊堯想讓人張嘴跟自己說說話,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切入點,最後就只變成坐在那兒望着他、和他一起發呆。
終于在那晚找到機會,賀泊堯把人帶到了書房:“阿衍,我給你讀書好不好?”
“或者……我給你拉琴?你不是最喜歡聽我拉琴嗎?”
alpha說着将小提琴從琴盒裏拿出來,若有所思一笑:“記得嗎?你曾經說過,就算以後再也沒人願意聽我演奏了,也還有你在,你會是我最忠實的聽衆。”
他不信鐘衍真的會忘、忘掉少時兩人相處的所有美好回憶。
他的阿衍,自當是長情的。
鐘衍的反應卻讓他始料未及——beta眸中帶着深深的厭惡,将他的琴連帶着琴盒,一起推倒在地上。
賀泊堯神色變了,拽過他的手,将人強摁下坐在沙發上,蹲下來望着他的眼睛:“是你親口說的,你說你喜歡聽我拉琴。你知不知道這對當時的我來說意味着什麽?。”
“我不喜歡。”beta聲音冷漠:“我讨厭小提琴,讨厭鈴蘭花。”
“更讨厭你。”
時隔多日,鐘衍終于開口了,卻未承想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賀泊堯笑了,即使知道人說的是氣話,眼中還是流露出些許悲傷:“你可以讨厭我,可你說你不喜歡小提琴……”
語氣漸而陰翳:“就再也沒有人能懂我了。”
見人緘默着,賀泊堯撿起琴,從地上站起來。
霎時間,全然換了副語氣:“不喜歡沒關系,你就坐在這兒聽,聽到你喜歡為止。”
說完将琴抵在了肩膀與下巴之間,手持着弓,書房內很快響起一首鐘衍之前從未聽過的曲子。
音調入耳的每分每秒對鐘衍而言都是折磨,他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待着,剛從位子上站起來,樂曲卻突然中斷。
alpha看着他說:“乖乖坐着,我不想綁你。”
賀泊堯拉了很多首曲子,每一曲結束,都會問鐘衍同樣的一句話:“阿衍,好聽嗎?”
見人不答,不甚在意笑笑:“沒事,那我們繼續。”
鐘衍的身體極度疲累,強撐着困意聽他拉琴,眼皮幾乎要合在一起,賀泊堯卻不叫他睡。
一曲終了堅持要問他:“阿衍,你知道這首曲子叫什麽嗎?告訴我,好不好聽?”
整整一個晚上,瀾庭壹號二樓的書房裏都響徹着小提琴的弦樂聲。
不止鐘衍聽到了,管家傭人、塔樓上站崗的保镖也都聽到了。
天邊幾近破曉,alpha依舊沉浸在與他固執的對壘中。
鐘衍的嘴被人強行掰開,男人居高臨下盯着他問話,問他以後還要不要聽自己拉琴,到底喜不喜歡?
語氣溫柔,卻帶着不容反抗的強勢。
只是他這端話音剛落,“砰”地一聲,手中的琴弦卻猝然在板上斷裂。
鐘衍也被驚了一下,片刻後,卻像是驟然松了一口氣。
他望着人,烏青的眼下露出一抹嘲諷:“賀泊堯,你的琴弦斷了。”
說罷撐着麻木的雙腿艱難站起來,咧嘴笑笑:“這是你最喜歡的一把琴吧?”
賀泊堯抿唇不答,臉色未必比一夜未眠的他好看多少。
鐘衍湊近,斂聲一字一句道:“這是老天給你的詛咒。”
賀泊堯,留不住的。
你喜歡的東西,注定會離你而去。
作者有話說:
寶寶們,看看這個作者吧T^T
沒有海星也沒有人給她評論,她快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