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阿衍的幻覺”

第27章 “阿衍的幻覺”

鐘衍在劇烈的頭痛中睜開了眼。

之前意識尚且停留在懷表擺動的那一幕,再蘇醒過來,時空卻仿佛一夕間發生了移轉——自己已經躺在家中卧室的床上。

alpha依舊穿着早上出門時的那件襯衫,端着碗靜靜坐在床邊。

鐘衍看着他将蒸好的蛋羹舀起、吹散附在上面的熱氣、将勺子送到自己嘴邊。

鐘衍別過了頭,擡手一揮……

下一秒,碗裏的食物混合着湯汁便被打落,濺在了賀泊堯的衣服上。

賀泊堯面色從容,并沒有因為他的這一舉動而生出怒意,餘光向身後瞟了一眼吩咐:“忠叔,再去盛一碗過來。”

說完俯身湊到了床邊,手指撥弄鐘衍前額的劉海、露出beta倔強的一雙眉眼:“阿衍,醫生說今天催眠進行得很順利,繼續堅持下去,幾個療程之後一定能夠看見效果。”

鐘衍的眸中平靜無波,沉默半晌後張張嘴,驀地吐出幾個字:“賀泊堯,我恨你。”

賀泊堯唇角勾了勾,撫着他的臉:“恨吧,我不在乎。”

不管是愛是恨,我總要在你心裏留下點痕跡。

如果別的都注定不能擁有,恨也不是不可以。

之後的幾周時間裏,鐘衍幾乎都在同一種生活節奏裏循環往複。

長期服用特殊藥物使他變得嗜睡且精神萎靡,現在已經不需要聽着那臺割草機的聲音入睡了。再次醒來,卻時常發現自己又出現在治療室冰冷的床上。

偶爾也會有睡眠很淺的時候,即便如此,鐘衍的夢裏卻從未停止出現各種奇怪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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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陷高牆圍起的迷宮,鐘衍依稀聽到了有什麽聲音在前方引領着自己,推開一道又一道閉合的木門,在折疊的路徑裏兜兜轉轉,卻始終找不到出口。

拉着睡衣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到天邊泛起一絲蒙蒙的亮光,鐘衍緩了緩神,支着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鐘表的時針指向一個數字,鐘衍明明很熟悉,卻怎麽都想不起來那是幾。

再轉頭看了眼身旁沉睡的alpha,剛準備起身下床,忠叔便推門走了進來。

鐘衍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對着忠叔朝門邊示意:“賀泊堯還在睡覺,咱們出去說。”

忠叔目光極弱地閃了閃,盯着鐘衍愣了好幾秒,這才想起來開口:“衍少爺,二少和、和姜澤去了老宅,還沒有回來呢。”

忠叔的反應很是奇怪,鐘衍狐疑,再順着對方的視線轉頭向床上看去——剛剛熟睡的alpha卻突然憑空消失了,床鋪空蕩蕩的,哪裏還看得見賀泊堯的身影?

“衍少爺,您這個午覺睡得時間有些長,現在已經是傍晚了。”

“傍晚了嗎……”

鐘衍嘴裏念叨着,目光又不自覺落到牆面的鐘表上。

此時時針所指已經不是剛剛自己看到的那個數字,鐘衍依舊想不起來是幾,只覺得有什麽尖銳的物體突然向自己腦門紮過來,引得他頭痛欲裂。

腳底一軟,瞬間又跌坐回床上。

自從發生了下午那一幕小插曲,鐘衍開始有意無意留心起身邊一些細小的事物。

其他方面都還算正常,倒是忠叔,最近時不時會說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話。

不知是不是老人家年紀大了,鐘衍發現他近來的舉止愈發古怪,記性也常常變得不好。

怕人平時需要操心的事務太多、跟在賀泊堯身邊做事壓力太大,鐘衍這天下午難得早早吃完飯,不知怎麽起的心思,竟拉着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起來。

鐘衍問忠叔今年多大歲數、是不是到了該退休的年齡?

忠叔眸中複雜的情緒交錯,默了默,沒有急于出口回答。

鐘衍站在島臺邊,擰開藥瓶往手心裏倒了幾粒白色的小藥片。

猝不及防,忠叔卻在這時候突然沖了過來,将他的手掌捏住緊緊合上:“衍少爺,今天的藥已經吃過了!”

鐘衍疑惑看着對方,腦子裏全方位搜索着關于對方所說“吃藥”的片段,須臾後挑了挑眉:“沒有吧。”

“您吃過了。”忠叔肯定地說。

鐘衍無奈低“呵”了聲,但也無意與他多争辯,心想忠叔真是老糊塗了。

不過也無所謂,他說什麽便是什麽吧,要是每天都能記錯,自己以後就都不用吃藥了。

未嘗不是因禍得福。

晚上拿着噴壺把走廊裏的花挨個澆了一遍,趁着賀泊堯還沒回來,鐘衍便先拿了幹淨的換洗衣服去浴室洗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屋裏面黑着,鐘衍沿着牆壁一路摸摸索索,手剛剛觸碰到開光,目光卻被眼前突然出現的景象所吸引。

黑暗密閉的空間裏,鐘衍視線追随着半空中這些泛着淺綠色熒光的小蟲子,腳步不自覺跟着移動一直到了門邊。

這些蟲子引着他穿過漆黑的走廊、空無一人的大廳,最後來到了後院的槐樹下。

星星點點聚攏在一起變幻出各種奇特的形狀,比天上的繁星更亮,美得叫人移不開眼。

鐘衍伸手去抓這些蟲子,掌心再攤開時,卻發現自己每次都會撲空。

忠叔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身後,為他披上了一件外衣。

鐘衍目光渙散着“噓”了一聲,輕聲告訴人道:“幫我拿個空瓶子來,我要抓螢火蟲。”

忠叔一臉愁容,聲音融進了風裏:“衍少爺,哪裏來的螢火蟲啊?夜裏寒涼,咱們還是快回去吧。”

“這不是嗎?!”

鐘衍拽住了他的袖子,擡手給人示意。

順着鐘衍手指的方向,忠叔仔細環視了一圈,皺着眉毛滿臉不解:“哪裏?”

“這裏!這裏啊!”

鐘衍說着有些着急,恨不得扒開這老頭的眼皮讓他再仔細瞧瞧。

然而下一秒自己再望過去的時候,方才那些螢火蟲竟是一只都不亮了,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都怪你!把它們吓跑了!”

鐘衍失望跺了跺腳。

賀泊堯回來的時候屋裏燈火通明,鐘衍坐在客廳裏對着個空瓶子發呆,忠叔站在他身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朝自己看過來。

聽人闡述過原委,賀泊堯讓忠叔和姜澤先下去,自己解了西裝的扣子,在鐘衍身邊坐下來。

“忠叔說院子裏面沒有螢火蟲,可我明明看見了。”

鐘衍出聲的音量很小,賀泊堯琢磨了好一會兒才聽明白他這句嘟囔。

“忠叔看錯了。”賀泊堯拉過鐘衍的手捂在自己手心裏。

“可它們被吓跑了,我一只也沒有逮到。”望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玻璃瓶,鐘衍失落地垂下了眼睛。

很快,身旁alpha柔和的聲音響起:“沒關系,明天晚上它們還會來找你。”

鐘衍眼底恢複一抹亮色,擡頭怔怔地望過來:“真的……還會來麽?”

“會,我向你保證。”alpha握緊了他的手:“但你現在需要跟我一起乖乖上樓休息。”

“你不要騙我。”

“我不騙你。”alpha神色深了幾分。

“阿衍,睡個好覺。”說完在他臉側輕輕落下一吻:“螢火蟲明晚一定會來的,我保證,一定會有很多。”

鐘衍最近經常會忘事,賀泊堯昨晚所說的話卻印在他腦子裏,時刻清晰。

賀泊堯沒有說謊,那些螢火蟲又來找自己玩了——就在院子裏那顆槐樹下。

鐘衍拿着瓶子裝了一些,封上蓋子,與它們隔着一道透明玻璃、趴在桌上就這麽靜靜看着它們忽閃忽閃,好像在沖自己眨眼。

他為這些螢火蟲深深着迷,賀泊堯坐在旁邊,視線卻目不轉睛定格在他的身上,目光裏有寵溺也有心疼。

氣氛沉默片刻,賀泊堯突然開口,問他:“阿衍,以前在丘山的時候你曾經告訴過我,說螢火蟲是治愈系的小動物,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未來的時候就對着它們許願,願望多半能實現。”

“你這話究竟是認真的、還是在哄我?”

比起詢問,賀泊堯更像是在自言自語。鐘衍無法解決他的疑惑,依舊呆呆望着瓶子裏的螢火蟲,沉浸在自我的世界裏。

賀泊堯兀自回憶着,緊鎖的眉頭仿佛在訴說憂傷:“那時候我的心裏确實有願望,但咱們兩個在山裏轉了一晚上,一只螢火蟲也沒有抓到。”

現在我真的為你找來了好多螢火蟲,可不知為什麽……

看着你如今的這幅樣子,我卻什麽願望都說不出口了。

賀泊堯帶着姜澤出了幾天遠門,臨行前把鐘衍的衣食住行都給人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一轉眼又到了鐘衍去醫院治療的日子,他現在已經完全不會排斥,亦或者說——明知道反抗沒什麽用,潛意識也就自然而然卸下了防禦機制。

鐘衍正坐在玄關處換鞋,一擡頭,卻見一個身影從一輛黑色的吉普車上下來,三兩步風風火火進了門。

鐘衍笑着與人打招呼:“好久不見了,莘醫生。”

聽見他這話,莘辰好似驀地松了口氣,神情也沒有剛剛進門時那樣嚴肅了:“還好,你還認得我……”

“怎麽會不認得你?”鐘衍沖人挑了挑眉,随後抱起椅子上緊挨着自己的玻璃瓶。

“你今天怎麽突然過來了?對了!要不要看我抓的螢火蟲?”

莘辰沒有回答,不知在思索些什麽,眸光幾不可察黯了黯,抓起鐘衍的胳膊帶着他往屋裏走。

兩人站定在玄關後面,莘辰目光柔和,像哄孩子一樣輕聲細語對他說道:“要看。”

“我要看螢火蟲,還想看看……你最近在吃什麽藥。”

鐘衍不疑有他,轉身取過一個白色小藥瓶,連帶着自己手中的玻璃瓶一起塞進莘辰懷裏。

莘辰眯起眼,對着瓶身上面的字樣好一番打量,再望過來時,除去震驚,目光裏隐隐還醞釀着憤怒。

饒是知道他可能不是在針對自己,還是看得鐘衍心頭微微一緊,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

“你跟我走,不能繼續住在這兒了。”

比起鐘衍,莘辰更像是受了刺激的那個,情緒來得毫無預兆,抓起鐘衍的胳膊帶着他就向門口走去。

鐘衍不明所以,霎時将手抽了出來,與莘辰拉開一段距離。

醞釀半天,最後只說了句:“今天我要去治療的日子。”

莘辰忍咬着牙,将手裏的白色瓶子扔進了垃圾桶:“今天不去,以後這個藥你也不許再吃了!”

鐘衍眼中閃過一秒的踟躇,莘辰卻像在極力隐忍着,廢了好大的勁才将自己對賀泊堯即将出口的咒罵生生憋了回去。

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嘗試着平靜地跟鐘衍溝通:“我是醫生,我的話你還不信麽?”

鐘衍這次倒沒有猶豫,點點頭:“我信。”

之後又很小聲補了句:“我信的……”

beta眼底燃起了星光,很快又變得落寞,看向莘辰:“謝謝莘醫生的好意,可是……我走不了的。”

“有什麽走不了的?”莘辰一秒質問出聲:“瀾庭壹號是什麽了不得的禁地嗎?我今天偏要帶你出這道門!大不了讓站崗的狙擊手一槍崩了我!”

莘辰聲音一高,忠叔和幾名傭人立馬注意到這邊,當即圍了過來,拉着人勸阻:“莘少爺您別激動,有什麽事咱們等二少回來再說啊!”

“我跟個瘋子沒什麽好說的!”莘辰大手一揮,将忠叔往後閃了個踉跄。

alpha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激動,輕咳兩聲,對人說了句抱歉。

緩了緩,擡手輕輕一攬便将鐘衍護在了身後,對着衆人擺出一副堅決的姿态:“我今天必須把人帶走,再任由賀泊堯這麽胡鬧下去,鐘衍這條小命遲早得耽誤在他手上!”

叫莘辰這麽一說,屋裏人一個個都不吱聲了。

“這事兒要是讓我捅到聯盟BO保護協會去,別說是賀泊堯……”莘辰擡手指了一圈:“你們這些幫兇最後一個個都得玩兒完!”

莘辰一臉的篤定,看上去真不像說說而已,屋裏衆人因着他這話也都沉默了。

見沒人再出言阻攔,莘辰這才松了一口氣,轉身吩咐鐘衍:“去收拾幾件衣服,我帶你離開。”

再繼續在這個鬼地方待下去,別說是螢火蟲,就是鐘衍說他看到了侏羅紀恐龍,自己也他媽一點不會覺得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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