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清除記憶,我們重新開始”

第26章 “清除記憶,我們重新開始”

“衍少爺,您別老在屋裏悶着呀。今天外面天氣好,要不要我陪您出去曬曬太陽?”

這已經是忠叔不知道第多少次推開房門、發出這樣的疑問了。

鐘衍現在就像只把頭埋進沙子的鴕鳥,卧室窗簾将陽光遮擋個嚴嚴實實、不吃飯不洗澡、與外界任沒有任何的交流。

甚至因此萌生一種很極端又極其可笑的想法——如果這種狀态一直保持下去,等到自己滿身臭氣整個人發黴腐爛的那天,是否會招來賀泊堯的嫌棄?

究竟要等到什麽時候賀泊堯才會發現,比起身邊躺着一個寡淡無味的beta,香香軟軟的omega才是他的最優選。

“鐘衍,起來!”

“啪”地一聲,牆上開關被人一巴掌拍下去,頭頂大燈随即亮了起來。

在黑暗中待久了,刺目的光線突然照過來,引得鐘衍視線驟然一白,很快眯起了雙眼。

手剛剛擡起擋在眼睛上,猝不及防,腕間一個力道突然覆了上來,沒有多餘一句廢話,将他從床上拽着坐了起來。

“你在屋裏呆了一天?”alpha眸中帶着愠色,默了片刻看着他冷哼一聲:“待在這兒可真是委屈你了,應該把你撂天橋底下給你個碗,日子肯定比現在過得舒坦。”

鐘衍一天沒有刷牙,更別提洗澡洗臉,頭發是亂糟糟雞窩一樣頂在頭上,賀泊堯這話确實半點沒有冤枉他。

瞧他現在這副模樣,跟天橋底下的流浪又有什麽區別?

賀泊堯到沒有嫌他髒的意思,嘆口氣,走兩步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擡手握住鐘衍的腳踝,賀泊堯拇指無意識壓在那條鈴蘭花鏈子上揉了揉,拿過襪子給人套在了腳上。

“去擦把臉,家裏的飯要是吃膩了,我帶你出去下館子?”

Advertisement

alpha聲音緩和下來,見人垂着眼皮無甚反應,想了想,很快又說:“不願意出去的話也行,你點幾個菜,我讓人做好給咱們送過來。”

“我記得你以前特別喜歡吃老宅那邊的小炒肉,我讓忠叔把那個廚子叫過來怎麽樣?你要是真喜歡,咱就把人扣在這兒不讓他走了,天天換着花樣給你做你愛吃的。”

alpha一個人沉浸地講着,目光從始至終定格在鐘衍身上,眸中乞求着他的對視,哪怕是一點細微的反應也好。

氣氛沉寂了幾秒,見人依舊不搭理自己,alpha眉眼冷了下去:“鐘衍,說話。你是啞巴了嗎?”

他這一聲話音落地,好巧不巧,後院割草機突兀的嗡嗡聲猝然響了起來。

鐘衍擡頭,目光下意識向窗外看去,神色依舊暗淡,但仔細一觀察,還是能被人輕易捕捉到他情緒上的波動。

賀泊堯欲言又止望了他一會兒,心頭突然湧上一股難言的疲累——好像無論自己再怎麽掏心挖肺地對他,他回饋給自己的,永遠都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像是被人整得實在沒轍了,賀泊堯搓了把臉,最後擰眉望着他妥協道:“阿衍,實在想家的話,我陪你回丘山看看吧。”

他這邊剛一說完,鐘衍像是從呆滞中猛然回過了神,兩人終于有了自己進屋以來的第一次對視。

賀泊堯怕人失望,提前給他打好了預防針:“葡萄園還在,就是那場大火以後,以前的房子沒了。”

“所以你現在回去,看到的就是一片荒地。”

“荒地……”鐘衍總算是開口了。

賀泊堯所指的那場大火,鐘衍在夢裏也曾夢到過,然而經由他之口再說出來,仿佛當時慘烈的場景又在自己腦海裏重演了一遍。

坍塌的房梁燒、廢墟中的烈火、小淇聲嘶力竭的求救,還有母親眼中的悲凄、在瀕臨絕望邊緣對自己伸出的那只手——無一例外,全都出現在他的夢裏。

毫無預兆,鐘衍突然掩面哭了起來,嗚咽聲漂浮在空氣裏越來越清晰,卻不難聽出他始終壓抑着自己。

“為什麽,為什麽要隐瞞?”鐘衍這冷不丁的一聲,引得賀泊堯心跟着微微揪了一下。

“你當時為什麽要瞞着我?!我連他們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就算燒得只剩下骨頭了,他們還是我的家人啊!你怎麽可以連我回去奔喪的權利都剝奪了!”

時間過去了這麽久,賀泊堯也快忘了自己當時為什麽就像魔怔了一樣非要瞞着鐘衍。

只記得自己其實是害怕的,比起恨,他更害怕鐘衍一去到丘山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莘辰曾說他的擔心純屬多餘,賀泊堯卻不這麽認為——他了解鐘衍。

從尋仇的人踏近鐘家家門那一刻開始,自己注定要當這個害他家破人亡的罪人。兩人如今相互折磨的結局,其實是早就寫好了的。

于賀泊堯而言,不過是沿着既定的劇本、硬着頭皮繼續往下走罷了。

上前将人擁住,賀泊堯按着鐘衍的頭讓人窩在自己懷裏,告訴他想哭就放聲哭出來。

鐘衍紅着眼眶,張開嘴一口咬到了賀泊堯的肩上,牙齒深深嵌進去混合着眼淚将他的襯衣浸濕,很快,兩道血印自衣料掩蓋的肌膚底層滲了出來。

alpha全程沒有喊過一個“痛”字,手臂間的力道将人擁得更緊,太多想說的話都生生咽了回去。

喉結滾了兩下,最後只道:“咬吧阿衍。”

把心裏所有的委屈,全都發洩出來。

鐘衍用了狠勁,咬過之後卻像是洩了氣一般,整個人癱軟到提不起一絲力氣。

賀泊堯把人抱回到床上,替他理了理額前的碎發,怔怔望着他。

盯着人看久了,這斷時間一直在猶豫的一件事好像突然有了答案。

賀泊堯湊過來,嘴角淺淺挂着層笑:“阿衍,上次我叫來家裏那個精神科醫生,你還記得嗎?”

“醫生”這兩個字就足以讓鐘衍排斥了,聽見是賀泊堯找的還是精神科醫生,雖然不知道他想幹什麽,鐘衍目光還是本能地戒備起來。

“別緊張。”賀泊堯看出他的不自在,手伸過來将他緊縮的拳頭握住:“只要我不點頭,他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alpha盡可能表現得溫柔,但他自己卻全然不覺——他眼底的溫度,已經染上一層耐人尋味的涼意。

思索半晌,最後只道:“但如果能找到更好的辦法能讓你不再這麽痛苦……”

“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我都想試一試。”

-

鐘衍一開始并不明白賀泊堯那句話裏的含義,直到這天,對方沒給出任何解釋便将他從瀾庭壹號帶了出去。

車子開了四十多分鐘,最後駛入一家醫院的地下車庫。

alpha打開身側的門示意他下來,鐘衍這才後知後覺,警戒地朝四周打量一圈:“為什麽來這裏?”

賀泊堯将他帶下了車,關上車門替他理了理衣領:“上次我好像說過來着。”

說完忽然輕笑,低低喚了他一聲:“阿衍,那位醫生……最近在做一項很新的研究。”

“如果你願意,他可以利用催眠術模糊你腦子裏對過去的部分記憶。越是痛苦的,忘得越幹淨。”

“我們試一試,好不好?”

賀泊堯雖然用的是商量的語氣,話裏卻絲毫沒有跟他商量的意思,鉗在鐘衍胳膊上逐漸收緊那只手已經出賣了他。

聽清人到底在說什麽,鐘衍臉色霎時白了下來,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

一個人但凡有點醫學常識,都不會輕易相信催眠可以清除記憶這種荒唐的事。也不知那醫生究竟怎麽說動的賀泊堯,竟引得他對此深信不疑、竟不惜拿自己的命去冒險當那個可笑的實驗品。

賀泊堯有他自己的考量,況且人一旦在某件事情上鑽了牛角尖,多半是聽不進去勸的,說着不自覺捏上鐘衍的肩:“阿衍,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在恨我連累了你的家人,恨我對你隐瞞了他們的死訊。可是在這之前,我們在一起明明是很開心的。”

alpha喉結動了動,呼過一口氣,話裏幾不可聞帶着幾分顫音:“你救了我、把我帶回家的那一年,我們吃住都在一起,白天一起去葡萄園、你把最甜的葡萄摘給我吃,晚上坐在後山的草叢裏,我給你拉琴。”

“後來我說要你等我,你真的等了,你說你願意跟我回去瀾城。”

回憶起過去,alpha眼中難得流露出動容:“阿衍,如果你的家人沒有出事,我們之間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心裏其實還是有我的,對不對?”

鐘衍腦子裏早已經一片空白,周圍所有的聲音傳至耳朵裏都變為嘈雜的嗡嗡聲。

現在的他只知道一件事——賀泊堯為了一己之私,竟然企圖清除自己腦中對于父母和弟弟最後的記憶。

而這個計劃一旦成功,自己将永遠活在由他捏造的虛幻謊言中,仇恨不複、真相也會被徹底遺忘。

賀泊堯想要的,不過是消滅自己獨立的人格與思想,将自己徹底變成一個只信任他、任他擺布的布偶罷了。

鐘衍身體開始止不住發抖,一股寒意從腳底升上來,即使四肢像是被凍結了一樣,他下意識的第一反應還是想要逃走。

賀泊堯從他眼中看出了抗拒,眼明手快,第一時間沖上去抱住了他,在人耳邊輕哄:“阿衍聽話,乖乖跟我一起上樓接受治療。只要你配合,以前那些痛苦的事統統都可以忘掉。”

鐘衍心髒一陣陣地發緊、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劇烈跳動着,身體瑟瑟發抖卻怎麽都掙不開alpha縛在自己腰間那雙手。

終于崩潰吼出了聲:“不要,不要碰我!我什麽都不要!”

alpha眸中劃過一絲心疼,饒是如此,依舊沒有松開對他的鉗制,甚至有點要和鐘衍一起發瘋的意味:“阿衍,難道我們要一直這樣下去麽?忘掉過去我們就能重新開始了!”

“誰要跟你重新開始?!”

一聲激動的怒吼過後,鐘衍五官幾乎變了形,望向人的眼底卻透露着凄慘與無助。

要不是被賀泊堯抱着,他甚至想要一頭撞死在牆上:“賀泊堯,你殺了我算了!殺了我啊!!”

周圍一些路過的眼睛開始有意無意瞟過來,賀泊堯捏住他的下巴,開始用命令的語氣道:“別這樣,你冷靜一點。”

“怎麽冷靜!你告訴我我要怎麽冷靜?!”

“好好,我們不去了,不去行了吧?”alpha掰着鐘衍的肩膀讓他轉過來,手輕拍在他的後背上,聲音附在耳邊安撫。

懷裏人不再吵鬧,由于過激的情緒,身體依舊抽搐着。

賀泊堯找準時機,掌心落在人後頸用力一擊。

就這樣,鐘衍閉上眼睛身子一軟,徹底沒了動靜。

-

催眠需要病人在清醒的狀态進行,恍惚間,鐘衍被耳邊的什麽聲音喚醒。

再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已經躺在治療室的椅子上,雙手雙腳都被繩子捆着。

賀泊堯與那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正在低聲交流些什麽,機器冰冷的“滴滴”聲響徹在四周。保镖和護士站了一屋子,冷眼旁觀着一切。

鐘衍張開嘴想要呼喊,卻發現自己的嗓子怎麽都出不了聲,豆大的汗珠自發間滴落,身體卻像墜入冰窖一樣止不住發冷。

有了上次紋身經歷,自看到護士手中針頭的那一刻起,鐘衍本能感知到恐懼,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再難以呼吸。

兩手張開、拳頭又緊縮在一起,一番掙紮過後,鐘衍手背的青筋全都暴了起來。

護士根據指示調配了一支劑針,順着皮下血管緩緩将其向鐘衍體內推了進去。

鐘衍明明清醒着,心裏依舊是害怕的,整個人卻很神奇地突然鎮定下來。

屏退周圍一切閑雜人等,醫生關上門朝他走了過來,從兜裏掏出一只懷表。

“放松,你現在需要休息,就由我來為你講幾個故事。”

對方這一聲話音落地,鐘衍視線落在頭頂上端,不由自主跟随着懷表開始擺動。

沒過多久,整個人的意識仿佛被抽空了,進入到另一個混沌的世界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