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睡在一張床上”
第47章 “睡在一張床上”
鐘衍離開丘山時孤身一人,回來時身後卻跟着個尾巴——寬肩窄腰個頭又高,一雙腿看上去比村頭王大爺的命還要長。
氣質更是不用說,一看就和這十裏八村範圍內的大老粗們不是一個品種的糧食喂出來的。
鵬哥第一時間注意到alpha,靠在樓上的護欄沖着門口打趣喊了一嗓子:“阿衍,你朋友怎麽各個都這麽帥啊?”
這院裏住的還有其他鄰居,未免引起更多人的關注,鐘衍擡着頭對鵬哥尴尬地笑笑,也沒多解釋,趕緊走向自己那屋低頭摸索起鑰匙。
alpha跟在鐘衍身後進了門,高達的身軀将就在面積狹小的單間內,更加凸顯室內空間的逼仄。
賀泊堯倒沒有不适應,見鐘衍在收拾屋裏的雜物,很自覺地退後到牆角,給人把茶幾與電視中間過道的位置讓了出來。
床上的被子這次又忘了疊,鐘衍以最快的速度走到床邊開始整理被褥,不經意間擡眼看到盡頭放着的單人枕頭。
……
直到這時,他才後知後覺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不大,但是很重要——他租的這小破單間根本沒有多餘的床可以留給賀泊堯。
疊被子的動作逐漸緩慢下來,鐘衍撇過頭偷偷環視了一眼屋裏的陳設,這才發現自己當初一口答應賀淮朝的提議實屬是草率了。
當時應該跟大哥解釋清楚的。
自己在丘山住的房子,才不是城裏那種空間寬敞、有廚有衛、自帶陽臺的幾室幾廳,要是知道賀泊堯跟自己回來是這麽個“委屈”法,賀淮朝估計打死都不會同意讓弟弟跟自己來鄉下受這種罪。
正兀自腦補着,鐘衍聽見一道聲音從自己身後幽幽飄了過來:“所以除了我之外,你還有什麽‘其他’長得帥的朋友來過這裏?”
鐘衍一時沒明白人是什麽意思,直起身,木讷轉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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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樓上那個人說的。”賀泊堯給了點提示。
意識到他說的是鵬哥,鐘衍回過神來,嘴角抽了抽。
“是姜澤。”beta收回視線:“姜澤來找我的時候,被他看到了。”
如果是姜澤的話,這個話題似乎不值得更多的讨論。alpha點了點頭,随即環視打量了一番屋內各處,這才問出那個鐘衍方才一直在苦惱的問題:“今晚我睡在哪?”
beta走到桌邊先把水燒上,站在原地想了想,拿起鑰匙準備出門:“剛才那個人就是房東,我去幫你問一下這邊還有沒有空房。”
“不用這麽麻煩吧。”
驀地被人叫住,鐘衍回頭,只見alpha正用一種很微妙的表情盯着自己,出格中又帶着點坦然:“以前又不是沒有一起睡過。”
alpha話音落地,鐘衍的反應肉眼可見變得緊張起來:“你、你不是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賀泊堯勾唇,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有理有據,當即從兜裏掏出手機、将兩人之前的對話調出來遞給人看。
“我讓你先睡,不用等我。還在我不在家的時候,叮囑你蓋好被子。”
alpha聲音放低了些,啓唇時熟悉的氣息呵在鐘衍耳邊:“這不就是……咱們兩個之前其實是睡在一張床上的意思嗎?”
對上這麽個閱讀理解大師,鐘衍當真是啞口無言一句反駁的話都想不起來。
恰好這時,他自己的手機也響了,适時緩解了尴尬。
鐘衍清了清嗓,走過去一看,竟然是姜澤給自己轉發的一段聊天記錄。
與他聊天的另一個人貌似是賀泊堯的主治醫生,有在對話裏給姜澤叮囑一些有助于病人日常恢複的注意事項。
其中一條被标了紅線:在和病人過去相處的時間裏,你們最常做的事情是什麽,現在可以高頻率重複,以達到對他的記憶神經産生不斷刺激的效果。
注視着屏幕上這一段話,鐘衍很認真地思索了一下。
這才發現他和賀泊堯之前最常做的事,無非就是賀泊堯在床上一次一次不顧他意願強迫他、标記他,而他自己在第二天醒來後,不是尋死覓活,就是扇對方巴掌。
是挺刺激。
想到這裏時,鐘衍視線一轉,剛好看到自己身邊那張這間屋子裏唯一一張大床。
鬼使神差地,臉一下子就紅了。
-
丘山這邊早晚氣候的溫差大,夜裏總歸要涼一點,鐘衍不可能讓一個病人去打地鋪。
索性就如賀泊堯說的——兩人已經是睡過的關系了,誰也沒有必要再矯情,當天晚上便把被子和床鋪分了一半給到alpha。
賀泊堯沒有枕頭,第一晚只能疊幾件衣服墊在身子底下先湊和着。鐘衍一拉燈,室內光線很快黯了下來,倒是更襯得窗外月光更加柔和,穿過粗布簾的縫隙隐隐約約照進來,氛圍突然就變得有些不可言說起來。
知道鐘衍還沒睡,賀泊堯單手支在脖子底下,仰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我們以前,躺床上的時候會做什麽?”
alpha只是想找個話題與人閑聊兩句,可他這問話的方式,實在容不得人不去多想。
鐘衍呼吸屏住了一瞬,過一會兒,開始半真半假地胡謅起來:“以前有管家照顧你的起居,睡前總是會送過來牛奶。但我們大多數時間也就是單純聊聊天,你在外面工作一天了很累,有時候話說到一半就睡着了。”
鐘衍思維發散着,基本是想到哪兒說哪:“那位管家,我們都稱呼他為忠叔,你還有印象麽?”
耳邊傳來輕輕的一聲“嗯”,過了會兒,就聽見alpha說:“姜澤說大哥已經把人安置好了。”
根據媒體當時的報導,瀾庭壹號爆炸大火連着燒了兩天,狀況可謂相當慘烈。
在鐘衍的認知裏,賀泊堯能生還下來已經算是個奇跡,現在聽到忠叔也還好好的,稍稍震驚的同時,也由衷感覺到慶幸。
“忠叔人很好。”鐘衍躺在枕頭上,眸底在黑夜裏閃爍着細碎的光:“他在賀家忙碌了一輩子,現在也是時候該安享晚年了。”
鐘衍說話時沒有在看賀泊堯,但很顯然,alpha關注的點卻不在“忠叔”這個人上。
很快,可怕的問題還是來了:“所以我們以前為什麽會睡在一起?你說我們睡前會聊天,聊什麽?功課嗎?”
鐘衍眼皮跳了幾下。
beta大腦一瞬間變得空白,很想調動起思維去組織說辭,但那些腦部神經似乎根本不聽使喚。
最後轉頭偷偷瞟了alpha一眼,嘴裏無意識“啊……”了一聲。
聽上去傻傻的,就是個語氣詞,沒什麽特別的意思。
賀泊堯見狀,興趣卻似乎更加濃厚了,側身緩緩靠過來,聲音因為低沉而變得有些暧昧:“你不是說……你是我的陪讀麽?不讨論功課,我們還能讨論什麽?”
alpha的氣息距離自己僅剩咫尺,雖然沒有聞到鈴蘭花香,一種久違的熟悉感卻自心頭不知不覺湧了上來。
賀泊堯這話讓人根本沒法接,此情此景下,鐘衍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裝睡。
呼吸越沉,裝得越像。側身背對過賀泊堯,眼睛閉起來,還刻意制造了兩聲鼻鼾。
“這麽快就睡着了?”alpha沒有消停,似乎還在注視着他。
冷不防地,鐘衍感覺到人微涼的手指觸上他的後頸、撫在那些早已愈合凹凸不平的痕跡上。
鐘衍極力保持着鎮靜,腦子裏已經開始幻想各種荒謬的可能,例如alpha會不會遵循着以前的習慣與本能突然咬上來。
然而事實證明,他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alpha很快又把手拿開了。
沒過多久,黑暗裏便響起了詢問聲。
不像在等他回答,更像是在自己琢磨與嘀咕。
他聽見賀泊堯說:“你一個beta,腺體後面這些傷,是怎麽來的?”
-
鐘衍能看出來,賀泊堯其實是有心想要盡快恢複記憶的。
因為僅在丘山過了一夜的第二天早上,alpha甚至連句“早安”都給自己寒暄,就滿眼期盼着,讓自己帶他去以前生活過的地方轉轉。
鐘衍其實不知道該帶賀泊堯去哪兒,因為他自己的家也沒了,以前的葡萄園現在變成大片的荒地。
回到丘山之後,曾經有想過把父母的墳遷回來,讓他們落葉歸根。後來經過打聽才知道,自己家當時蓋房本用的本就是政府分配的土地,現在父母死了與土地管理部門的合同到期,人家自然就把使用權收了回去。
即使荒着,那裏也不再是自己想回去便可以回去的地方。
鐘衍自是不會跟賀泊堯講這麽多,剛好鵬哥今早要去東市那邊趕集,他想再蹭一蹭人的面包車,便敷衍着alpha說今天還有事,等回來有機會,再帶他去鎮上各處轉轉吧。
雖然将家裏鑰匙留給了賀泊堯,鐘衍臨走前還是囑咐人最好不要亂跑。
村子裏的路不像城裏那般規整,很多小道沒有指示牌,三繞兩繞的,很容易把自己給走丢了。
賀泊堯當時答應得好,可真等beta一走,一個人在房間裏便怎麽也坐不住了。
alpha沒有告訴鐘衍,其實昨天來的路上,看到道路兩旁一戶戶村民家裏搭滿了葡萄藤架子,那一刻,體內無比熟悉的感覺第一次令他困惑。
只可惜解惑的出口被封堵了,他很拼命得想要記起來什麽卻始終不得其法,幾番思索之下,賀泊堯決定主動前去尋找問題的答案。
alpha在姜澤那兒問到了鐘衍家以前的住址,姜澤說,他和鐘衍曾經在那裏生活過一段時間。
根據地圖上的顯示,目的地距離自己現在住的這間小院隔了好幾公裏,肯定是坐車過去會方便一點。
“初來乍到”,賀泊堯不了解這邊的交通方式,一開始确實打算在半路找一輛能載自己過去的車。
走着走着,卻逐漸被沿途的風景吸引。
少了大城市裏的高樓林立,自己邁出去的每一步都紮紮實實落在了土地上,吸進肺裏的每一口空氣都像是淨化過的,山間自然風光更是美得不加任何修飾。
賀泊堯不知道自己以前對丘山抱有怎樣的看法,但至少現在,他認為自己并不讨厭這裏。
alpha沒有細算自己走到目的地用了多久,除了腳上這雙鞋穿得不是很合适,一路走過來似乎并沒有很費力。
如果姜澤給的地址沒錯、地圖的導航也是對的,自己現在所站的位置至少應該有房子,而不是一片荒涼的空地。
alpha有些疑惑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恰好這時,一個背着大竹簍的老太太恰好從他身邊經過。
賀泊堯朝竹簍裏看了眼,一個兩歲不到的奶娃娃正歪着脖子在裏頭睡覺,看上去像是老人的孫子。
賀泊堯聲音放輕了些,詢問老人這裏原先的房子去哪了,并拿自己的地圖給對方看,問他是不是找錯了地方。
聽過alpha的敘述,老人擡眼打量起他,布滿皺紋的雙眼流露出詫異:“這裏的房子早就推倒了。”
alpha眨眨眼,還沒來得及細問,很快又聽見對方說:“這裏原先确實是片葡萄園,還住着一戶人家嘞。好像是七八年前吧……一場大火之後房子全都燒毀了,屋裏的人也都死光啦!之後這裏就變成了一片荒地,撂到這裏沒人管的呦!”
“大火?”賀泊堯眉頭緊鎖着,似是很難将這些與自己有限的認知串聯在一起:“好好的為什麽會有大火,裏面的人都沒逃出來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老人頓了頓又說:“不過村子裏面都在傳,這戶人家之前在後山救了個十幾歲的alpha,那alpha背景好像不簡單,在外面還有仇家呢。大家都猜這把火就是那些尋仇的人故意放的,先把人殺了再毀屍滅跡。”
循着老人的說法,賀泊堯很自然地推理:“所以那alpha也死了麽?”
“沒有,alpha家裏來人早就把那孩子接走了,據說當時還給了這家人好多的錢吶。”老人說着不禁搖了搖頭:“都是天意啊,你說得了這麽錢有什麽用?最終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老人身後響起了嬰兒的啼哭,一看自己孫子醒了,便無心再在這兒多耽擱,也沒再搭理賀泊堯,就這麽走了。
雖然已是秋季,正午的日頭還是曬得alpha額頂冒出一排細密的汗。
老人的話反複盤旋在腦海裏,賀泊堯無法理出個頭緒,太陽穴卻像被紮了幾百根針一樣劇烈疼痛起來。
眼前的白光就像有一道白色的幕布在覆着,上演的一幀幀畫面都是自己似曾相識的,卻又無比地模糊。
alpha閉眼抱住了頭,明知不能過分強迫自己,但還是忍不住想要回憶起更多的細節。
腳下好似突然失了重心,此時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不形象了,頗顯狼狽地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