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考慮
考慮
“滴答。”
水滴砸在手腕上,冰得宋黎一個激靈,醒了。
她悄悄掀開眼皮,發現自己被丢在地上,手腕被一根麻繩綁住了,動彈不得。
手臂上的傷口,昨晚還皮開肉綻,今天已經結了疤,但看起來依舊猙獰可怕。
現在是白天,周圍坐着一圈妖怪,聚在一起喝酒玩樂。
那群東西,喝到興奮處,将尖耳朵、細長尾巴,以及尖銳的指甲露了出來,大敞着身子,在地上撒潑。
宋黎只敢打量一眼,就很快閉上眼睛,假裝沒醒。
“登…登…登…”
她聽見,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
也可能是她過于緊張的心跳聲。
不知是誰,有何目的。
那人最終停在她的面前,蹲下身子,用指甲戳她的臉。
指甲尖利,如刀錐。
下手之狠,力道極重,戳在宋黎臉上,簡直像是要戳進她的腦袋裏,将骨髓挖出一般。
宋黎知道反抗無益,只能咬牙忍着。直到咬破了舌尖,那妖才停下手,欣賞起自己的傑作。
Advertisement
面前人已經破相了,過于蒼白的臉上印出了一道道暗紅色血跡,讓人看得觸目驚心。
她還要再劃上幾筆,在宋黎臉上寫個大大的“賤”字。
不想,列詢扛着一把大刀過來了。
他先看了一眼宋黎,接着又盯着面前的兔子精,目光冷凝,“白軟軟,你在做什麽?”
白軟軟打了個哆嗦,下意識藏起了爪子,站起身,倔強道:“怎麽,一個人類而已,還不準我收拾嗎?”
“這是主子點名道姓要的人。別感情用事,壞了主人的大計。”
白軟軟嘴硬道:“感情用事?你說那只猹?嗤,我早就忘記他了。”
列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可沒點名道姓。”
“你!”
白軟軟一下白了臉,跺了跺腳,暗恨對方奸詐。
列詢卻越過了她,靠在樹幹上,抱着懷裏的大刀,閉目養神。
白軟軟瞪着地上昏睡過去的人,心裏暗罵:真是好運。
想着,她又得意,一個臉毀了的醜女人,看誰以後瞧得上她。
讓她勾引書生,該!
她白軟軟咧嘴,朝她“呸”了一聲,吐了一口口水,轉身就走。
腳步聲漸行漸遠。
宋黎卻還不敢動作,甚至不敢哆嗦一下,只是呼吸平緩,強忍着疼痛。
那道似有若無的視線卻還不停,甚至得寸進尺地放在她身上。
“嗤,我知道你醒了。睜開眼睛吧,他們走了。”
列詢聲音在空曠的荒野上回蕩,但眼前卻毫無回音,仿佛他只是在自言自語一樣。
他“啧”了一聲,暗道這人挺謹慎的,同時也很能忍。臉上都破了個大洞了,居然一聲不吭。
可惜是個普通人,一捏就碎,他雖然有些敬佩,卻也僅僅限于此。
“放心吧,我若是被允許殺你,你現在就該去見閻王了。”
看來留着她還有其它作用。
宋黎心裏冷笑,随即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在髒兮兮的臉上,格外幹淨。
列詢盯着她看了一眼,又移開了視線,語氣高調歡快,“你真走運,做任務的是我。不然現在就該被撕成碎片了。”
臉疼得厲害,宋黎輕輕抽氣一會,才有氣無力地自嘲道:“我要是走運,我就不會落在你手裏了。”
列詢想了想,覺得也是,于是嗓音一轉低沉,略帶同情道:“确實,你真倒黴。”
宋黎嘴角抽了抽,拒絕和他說話。
到了中午,她還在想這群人到底有什麽陰謀,列詢去拿了一只烤雞,當着她的面,吃得津津有味。
宋黎覺得這妖怪真讨厭。
列詢吃飽後,舒服地半靠在樹跟上,眯着眼睛,懶洋洋打盹。
就在他快樂地入眠時,一顆石子踢到了他腳下。
他一下子醒了,睜眼就看到宋黎若無其事地望天。
他沉默半晌,抽了抽嘴角,“我真想掐死你。”
宋黎面無表情看着他,“掐死我,毀掉你們主人的計劃。”
列詢幽幽道:“少得意了。主人的計劃又不是非你不可。那兩小屁孩也在考慮範圍之內。只是他們比較幸運,沒落在我手裏。”
宋黎不了解他,但發現他脾氣居然挺好的,她猶豫了半晌,還是問道:“聽說你們占據了懷鄉?”
列詢嚴肅一秒,“我是土生土長的懷鄉妖,懷鄉本就是我的家。何來占據一說?”
宋黎見撬不動他的嘴,幹脆問:“我的作用是什麽?為什麽要捉我?”
她等了兩秒,等不來回答,一擡眼,發現列詢小聲地打起呼嚕了。
氣泡裏,一只小狗在田野上撒潑,身後一群小狗跟着它一起趕鳥揍貓掏鳥窩。
很平淡的願望。
宋黎眼見氣泡消失,她都看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
很平靜的一天,宋黎甚至一度放松了警惕。
直到晚上,圍在這裏的妖怪愈加多了,她才嗅到一絲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息。
白軟軟和一只翹着尖耳朵的鬣狗男妖走到宋黎面前,掐着她的脖子就要拖走她。
“他們來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列詢掀開一絲眼皮,随口問道。
白軟軟僵着臉,在他毫無波瀾的目光下不敢說謊,“沒有。”
“哦。”列詢臉一下冷了下來,“主人說了,沒有她的命令,不能讓這個人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列詢,我知道你是狗,但你也別那麽愚蠢好嗎?主人只是防人類變幻成我們的模樣渾水摸魚,但可沒禁止我們動用私刑。她一個人類,你也要護着嗎?”
列詢擦拭了一下手裏的大刀,輕輕敲了一下,“噌”的一聲,刀身上反射的鋒芒足以刺痛眼睛。
都見不着他的出招,鬣狗妖頭發已經被削了一地了。
白軟軟顫抖着身子不敢說話。
列詢心平氣和道:“要麽滾,要麽死。自己選一個。”
白軟軟和那只鬣狗互相對視了一眼,轉身狼狽逃竄。
宋黎望着他,真心實意道:“謝謝你。”
若是落在那兩只妖精手裏,她還不知道被折磨成什麽樣子呢。
“謝我?”他卻好像覺得這句話很好笑,彎下腰,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才擦掉眼淚。
“主人的命令而已。像他們所說,我是主人的狗,我當然只聽主人的話。若是下次主人讓我殺你,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
到了半夜。
宋黎望着頭頂上的月亮,有些不安。
她安慰自己只是杞人憂天,正要閉上眼睛逼着自己休息,忽然聽到了一聲狼嚎!
“嗷嗚……”
一聲接着一聲,一聲大過一聲。
列詢本來坐在樹下閉目養神,聽到聲音後一躍到宋黎面前,拎起她的後領,對上她血肉模糊的臉,冷笑道:“祈禱我主人對你沒有殺心吧。”
話畢,不理會宋黎難看的臉色,扛着她快速到了現場。
宋黎被晃得要吐時,她聽見列詢說,“游戲開始了。”
游戲?
到底什麽游戲?
他們主人到底和李常在什麽關系?
她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聽到了一聲驚呼,“小師妹,你怎麽樣?師姐馬上來救你!”
宋黎剛想開口,就被一把捂住了嘴巴。
列詢掐着宋黎的脖子,面色陰森,望着準時前來的幾人,一爪子撓進了她的肩膀,不等她反應過來,又迅速抽出,帶出血淋淋一片鮮血。
宋黎悶哼了一句,咬牙忍住沒哭。
她最怕疼了。
但她也能忍。
列詢放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指望她大聲尖叫,求救,以亂敵心。
但她一聲不吭。
列詢眉微挑,笑眯眯地誇贊道:“我必須誇你,确實能忍。”
站在中間的擺着搖着尾巴的狼妖,慢吞吞坐在椅子上,拍了拍手。
另一邊,一個美麗婦人被拖了上來。
她衣衫褴褛,滿身狼狽,臉蛋髒兮兮的,卻難掩玲珑身段,更何況那眉眼精致,只是微微一蹙,不免惹人憐愛。
她望着不遠處的幾個人,低聲喚道:“李郎。”
李常在不忍看她,只覺心痛,“畜生,你們放了她!”
狼妖點點頭,“當然,我們說過的。只要你交出絕塵山莊的絕塵令,這兩個人,你就可以選一個人帶走了。”
絕塵令關乎着絕塵山莊的護山結界,只有五枚絕塵令才能開啓結界。
而一旦交出去,妖怪來襲,若是其他長老不在,令牌又缺失,無異于自取滅亡。
不等李常在開口,藏在角落裏的左左右右奶聲奶氣呵斥道:“不行。”
“呵,既然如此……”狼妖撇了一眼列詢。
列詢得到示意,低頭憐憫地看着宋黎,動作卻毫不留情,在她另一只肩膀上刺進了利爪,直接穿過了肩膀,然後狠狠捏碎了她的骨頭。
現在,她身上已經沒有半點不沾血的地方了,整個人喘着粗氣,奄奄一息。
宋黎想笑又想哭。
上輩子她身體太弱,爺爺覺得不好,送她去練武。
最痛苦不過于每日無休止地重複練習,摔傷打傷,也家常便飯了。
但想起來,也不過今日痛苦難受萬分之一。
她會報複回去的。
傷害過她的,一個別想跑!
還有林珩之,她不相信這次事情沒有他在其中插手!
偏偏捉的是她,為此不惜調虎離山之際,特意用左左右右引開姜紅衣和江玄,後來又派兔子精去轉移書生的注意力!
為了所謂的絕塵令,也為了折磨報複她。
宋黎閉上眼睛,忍住眼淚,不甘心讓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
“你們确定,不再考慮一下?”
那廂,狼妖撐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長。
宋黎和那個女人被妖怪團團圍住,強闖進去只會害人害己。
姜紅衣狠狠瞪着狼妖,轉頭有些怒火中燒,“現在怎麽辦?”
江玄面無表情,壓抑着脾氣默不作聲。
這根本沒得選。
這令牌關乎着山莊上千弟子的命。
但宋黎,他們又怎麽能眼睜睜看着隊友出事?
書生紅着眼眶,痛苦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要是當時他再謹慎一些就好了。
道士的死成了他痊愈不了的心病。
若是宋黎……
他不敢想。
“想好了嗎?再來一次,那小姑娘可就死了。”
姜紅衣幾人蒼白着臉,一片死寂。
“哈哈,看來得給你們一些教訓了。”
狼妖說完,再次看向列詢。
列詢尖利的指甲對準她的心髒,看着宋黎,笑得風輕雲淡,“下輩子別做人了,當小狗吧,我喜歡小狗。”
他果真心狠手辣。
宋黎吐出一口血,笑道:“等等!”
狼妖挑了挑眉,擡手,示意列詢停止動作,“怎麽,你有什麽臨終遺言?還是想最後看一遍這群眼睜睜看着你去死的隊友,沒關系,本妖一向善良,允許你多說幾句。”
宋黎喘息未定,疲憊地睜開雙眼,笑道:“其實你們想要長老交出令牌,很簡單,對那個女人動手就行。”
狼妖瞬時眯起了眼睛,“放肆!”
“該死的小畜生!你在說什麽!”
列詢眼眸含了殺意,李常在也在耳邊謾罵,宋黎卻盯着那個看似狼狽卻毫發無傷的女人,笑道:“還是說,你們和那個女人互相勾結,算計令牌,其實根本不敢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