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千鈞一發
千鈞一發
“啊！”
一聲尖叫響徹雲霄。
正值午夜時分，本就死寂一片，突如其來的聲響，吓得老頭手一抖，酒瓶“咚”的一聲就落了地。
這是嬌嬌的聲音。
他一下擰眉，小眼睛閃了閃，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群人來找宋黎小友了？嬌嬌姑娘怎麽這麽倒黴，偏偏和他們撞上了。看來命要沒了。”
他望着聲源處，長長嘆一聲氣，搖搖頭，低聲自語，“嬌嬌姑娘，不是老朽不想去幫你，但老朽一大把年紀了，骨頭實在禁不住敲打，只能委屈你受罪了。”
“不過你放心，明日老朽肯定會去為你收屍的，讓姑娘你死後不至于毫無歸處。”
一陣狂風刮過，他撿起酒瓶的手忽然顫動了一下，酒瓶再一次掉落在地，“砰”一下，徹底破碎，流出滾滾酒液。
老頭縮着身子，打了個寒戰。
剛剛越過他的，到底是誰？
燭光不知什麽時候熄滅了，橫梁上挂着幾個燈籠在風的戲弄下左右搖擺，裏面的燈芯是掌櫃三天前放入的，如今也已經燒到底了，客棧裏，黯淡無光，只餘一抹月色，從窗縫中透過，但都遠不及眼前妖魔眼睛來得血紅清晰。
嬌嬌眼前模糊不清，鋪天蓋地都是那雙猩紅色眼睛，血液從脖子上流淌，“滴答”幾聲，地面瞬間突兀地現了幾個斑駁血點。
其實男人只是在她脖子上輕輕劃了一下，但血液卻像瀑布，洶湧澎湃，一往無前，止都止不住。
嬌嬌疼得身體輕顫，在地上弓身蜷縮着，連做簡單的吞咽動作都比平日慢上半拍。
“宋黎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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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男人表情依舊冷酷，她方才看了他的記憶，他追随的人死了，靠着仇恨撐了下來，這個人沒了心，殺人不眨眼，他叫烈詢。
嬌嬌一句“我不知道”都到了嘴邊了，又被自己咽了回去。
她忍着滿腔血腥氣，深吸一口氣，“我沒了力氣了，你低下頭，我和你說。”
烈詢一瞬間眯了眼睛，剛要俯身，旁邊女人趕緊捉住他的手腕，擔憂道：“當心有詐。”
他輕輕掃了一眼捉着他手腕的手，目光晦澀，女人一愣，讪讪松開了手。
嬌嬌看着這畫面，龇了個大牙，幸災樂禍。
女人心情複雜，捏着拳頭，剛想瞪視她，但烈詢已經俯下身，遮住了她殺人的視線。
烈詢的臉已經湊到了跟前，嬌嬌盯着他臉上明顯嫌惡厭憎的表情，朝他臉上一口噴出嘴裏的血液。
這口血來得實在措不及防，列詢呆滞了一秒，臉上混着血液和唾沫，表情不可置信。
嬌嬌見狀，笑得傷口發疼，艱難地咧開嘴角，緩慢地，一字一頓道：“騙你的，蠢貨！”
反正活不了，幹脆惡心所有人。
“賤人！”
烈詢一把抹掉臉上的血沫，臉色扭曲，手臂上青筋暴起，拎起她的頭發，一巴掌就扇過去。
嬌嬌龇着大牙，仰着腦袋，慷慨赴死。
被駁面子的時候，就算是一個再軟弱的男人，心腸也比岩石硬，莫說一巴掌，就是千刀萬剮都下得去手，何況是烈詢這樣的人。
盡管女人不喜歡她，在一旁看着時，卻還是不忍地偏過頭，但她并不覺得可惜，畢竟她自己要找死，怪誰呢。
似乎一切到此為止了。
嬌嬌自己都不抱希望了。
卻在此時，風起雲湧，天上的月亮扭曲了一瞬。
烈詢愣了一秒，眼睛裏都是那輪血月，臉色空白，回過神時，那巴掌居然也落空了，另一只手裏的鲛人，此刻也不見蹤影了。
他眼皮一跳，還沒來得及擺出防禦姿态，憑空出現一道鎖鏈，直接穿透他的肋骨，緊接着，是第二條，第三條……足足十六條金色鎖鏈，刺穿他的五髒內府，四肢百骸。
“唔——”
他發現自己的力量在流失，很快，幾乎只是一瞬間，他就被抽空了。
如果此前他還是一切盡在掌握的姿态，此刻只剩下滿心戰栗。
“小子，你也太沒用了吧！”
他聽到聲音，麻木地轉過頭，只看到一團近乎透明的煙霧，薄薄一層，被千百條細細的金鎖貫穿，衰弱得仿佛一吹就散，連同它的聲音，也小得不及微風清晰。
“夢魇？！”
怎麽可能？
“是它呀，認不出來了嗎？還是不敢認？”
一道含着笑意的聲音在風中飄散，明明語氣溫和平靜，但在這個血色彌漫的世界裏，卻莫名讓人心地發寒。
烈詢一下轉過頭，任由鎖鏈收緊，吐着血，死死瞪着眼前人。
一身白裙，模樣冷清，嘴角卻挂着一抹笑意，向來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黑沉沉的，深不可測，打量他時，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宋黎！”他驚駭叫道，“你不是——”
“廢物……嗎？”宋黎接過他的話，手裏把玩着辟邪劍，垂下眼皮時，态度實在有些漫不經心，仿佛下一秒，就能因為太過無聊而捅死他。
列詢一時語塞，疼痛讓他無法維持思考，只能憑着本能點頭。
他喘息未定，腦子混亂，咬着牙質問，“你做了什麽？”
“沒做什麽。”宋黎表情冷靜，膚色被血月襯得蒼白如雪，像是鍍上了一層朦朦胧胧的釉光。
烈詢擰着眉，有一瞬間的愣神，眨眼間，冷聲道：“不信。”
“請便。”宋黎嘴上是這麽說的，實際上也毫不在意，只是在他來不及反應的剎那，一刀捅進了他的心髒。
瀕臨死亡的痛苦一瞬間壓垮了列詢，他張着嘴，卻擠不出任何聲音。
那不可名狀、毫無掩飾、發自內心的恐懼，卻被旁邊夢魇大口吞咽。
它被宋黎關在這裏了，本應該有出去的鑰匙，卻因為待在這裏太久，力量不斷被吸收，流失，只能靠着和夢境同化才得以維持一條命。
若夢境消失了，它也就死了。
現在，出去的鑰匙也已經到了宋黎手上。
只要她把人丢進夢境來，它就能吸收別人的驚吓和恐懼得以重生，為了茍活，它不得不和宋黎合作。
于是，它咂摸了一下嘴巴，想惡狠狠命令宋黎再多捉幾個人進來，但話說出口時，語氣卻卑微谄媚，“我還沒飽，再多來幾個呗。”
宋黎瞥了它一眼，見它身上原先被吸收得只剩下一層薄煙的身體，此刻隐隐有些凝實。
她一下撇開雙眼。
半死不活的夢魇才是好夢魇。
為了留它在這賣命，她是絕計不會輕易讓它吃飽的。
光是這麽想的，眼前血月破碎，一瞬間，她看到了外邊皎潔的月光。
臨離開前，她聽到了夢魇撕心裂肺的聲音，“別走！別丢下我一只妖！”
夢境過了一個時辰，現世裏，卻只是眨眼一瞬。
列詢本應該動手，殺了嬌嬌，但此刻卻動作凝滞，表情空白。
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他臉上忽然出現了類似驚恐、懼怕、難以置信的複雜情緒，因為太過多變，倒顯得表情極為扭曲猙獰。
嬌嬌看得膽戰心驚，腦子裏胡思亂想了一會，就看到他翻了一個白眼，手一松，摔倒了。
“咚”的一聲，她以為是自己落地的聲音，但反應過來時，忽然發現自己落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她愣了一瞬，縮着身子小心翼翼擡眸看去，先是一點雪白的下巴，後來是修長纖細的脖頸。
“你——”
“抱歉，連累你了。”
宋黎垂眸，黑漆漆的眼眸在月光下聚了一團火焰，看着嬌嬌時，帶着一絲歉意。
她像是不知所措，眼睛只瞥了一眼，便快速移開了視線，嘴裏卻咕嚕着，可憐巴巴道：“好疼，他們太可惡了。”
宋黎将她安置在身後，再擡眸，烈詢已經被扶起來了，盡管如今還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樣，她目光移到女人身上，凝滞了一瞬，慣性地勾起唇角，“好久不見老板娘。今日店裏的胭脂賣完了嗎？”
女人緊緊抿嘴，頗有些咬牙切齒，“我倒寧願沒見過你。”
宋黎垂了一下眼睛，假裝沒聽懂她的意思，“可你們不就是來找我的嗎？”
女人沒再說話。
她向來會審時度勢，何況如今列詢生死不明，拖下去對她不利，而且，她還不清楚，宋黎到底是怎麽出手的，只是一個眨眼，烈詢就倒了。
嬌嬌靠在圍欄上，明明有氣無力，卻還是努力睜大了眼睛，幸災樂禍道：“再不滾，那個男妖怪就救不了了喽。”
女人霎時瞪大了眼睛。
不等宋黎動作，她快速打開了一個瓷瓶，向着空氣中撒去。
霎那間，整個空間被一團粉色煙霧填充了空隙，即使努力睜大眼睛，都看不到煙霧裏的人影。
待粉色煙霧散去，寒涼的月光照在客棧上，那裏空無一人。
“他們跑了。”
宋黎點點頭，“我看到了。”
嬌嬌戳着手指，心虛道：“對不起。但是那個女人，她沒有傷害過我。”
而且，她看了她的記憶，她其實心腸不壞，于是就多嘴提醒了一句。
宋黎倒無所謂，只是表情有些嚴肅，“我們盡快離開吧，這地方不對勁。”
嬌嬌懵懵地點點頭，又問道：“你昨晚在哪裏休息？”
“只是随便找的一個客棧。”
宋黎轉身離開，順口說道。
嬌嬌咬着手指，恍然大悟，她就說為什麽找不着人。
“我們離開去哪？”
“出鎮，越快越好！”
宋黎想，如果順利的話，他們就能出去找人幫忙，如果不順利的話……
算了，希望一切順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