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驚鴻一瞥

第2章 驚鴻一瞥

紗帳飄起又回落,衆人驚鴻一瞥後,滿堂寂靜。

就連太子元長淵都有一瞬間的失神,不過很快便回了神,将手中的書籍緩緩放下:“免禮,身體可有好些。”

房青玄立在寒風中,衣着單薄,美中帶着幾分病殃殃的羸弱,他手握拳,抵着蒼白的唇:“咳…多謝殿下關心,微臣風寒尚未痊愈,但已無大礙。”

元長淵透過紗帳看向那抹單薄的身影,給身後的小旺財使了個眼色:“房大人,天寒要注意保暖。”

小旺財捧起書案上的梅花香手爐,掀開紗帳,把手爐遞給房青玄:“大人,多保重身體。”

這手爐上雕刻了幾只梅花鹿,十分考究,用的香炭一點都不嗆,有股冷梅的香味,一看就是禦用之物,房青玄惶恐,不敢接:“殿下,微臣卑劣,受點寒風不打緊。”

雖然拒絕了,可手爐最終還是到了房青玄的手中,并且太子殿下還給他賜了座。

房青玄本想拜見完便離開的,可外面實在太冷,就留在了書閣,目光時不時打量一下太子,曾經在祈福大典上,他曾遙遙望過一眼,那時太子還很稚嫩,一眨眼的功夫,太子便已褪去青澀了,身量比同于武将,肩寬手長腰挺,俊俏得惹人眼。

房青玄用銀筷撥弄手爐裏的香炭,這香炭燒過之後不散也不揚灰,香氣也不會那麽快散掉,除了皇上和後宮幾位得寵的娘娘,就只有太子能用如此奢侈之物,沒想到他如此卑劣的人也享受了這麽一回。

太子寬厚待人,比他想象中要溫和仁慈許多,外界傳言果然不虛,太子将來必定是位仁君。

房青玄撥弄着香炭,這時一個紙團滾落到他腳邊,他順着滾落的方向看過去,見有好幾位公子哥正輕佻地盯着他,這些人都是朝中大臣家裏的寶貝疙瘩,不管哪一位,他現在都得罪不起。

房青玄選擇無視,繼續把玩手爐,指腹細細撫摸上面錾刻的紋路。

“子珩,幫我們撿一下。”

其中一位公子哥親昵地喚着房青玄,好似早就相識。

有人跟着附和:“一個人幹巴巴坐着多冷,跟我們坐一塊吧。”

又一人言辭粗鄙道:“房大人,我們的書案上缺少一些裝點之物,不如你脫了衣服躺上去,讓我們掌掌眼,我們都很想知道你是怎麽讓趙家公子神魂颠倒的。”

這些人越說越過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是秦樓楚館。

而太子正背對着衆人翻書,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與他不相幹,正因為他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态度,所以那些公子哥更加肆無忌憚,他們似乎忘了太子的身份,把太子當成了他們纨绔子弟裏的一員,才敢這般在太子面前造次。

房青玄沒搭理那些公子哥,只是盯着元長淵的後背看了一會,随即低下頭思索。

他此番前來拜見太子,除了謝恩之外,更是來試探,來投靠的。

蘭臺詩案,讓他蒙冤受辱,也讓他清醒了,他以前不争不搶,只想做好自己該做的,不想參與黨争,以為這樣能保全自己,可誰知就算什麽都不做,也會卷進去,在獄中孤立無援,被所有人遺棄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受,所以他要想辦法自救。

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給自己找個靠山。

太子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選。

元長淵打了一個哈欠,把書合起來:“小旺財,你去跟太傅說一聲,本宮今日有些乏了,餘下的課業明天補。”

“是。”小旺財屁颠屁颠走了。

元長淵站起身,準備回廂房裏休息。

他雖然貴為太子,卻與那些大臣之子同吃同住,這一點倒是讓房青玄很意外。

見元長淵走了,房青玄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保持着一點距離,沒吭聲。

穿過外廊,元長淵停在一間廂房前,他的手放在門上,頭也不回地說:“你要進來跟本太子同塌而眠嗎?”

房青玄有些猝不及防:“……”

“殿下,微臣想來謝您的救命之恩。”若不是太子及時讓太醫給他診治,說不定他早就已經死在獄中,這份恩情房青玄記在心裏。

元長淵回過頭來,玩味地看着他:“只是嘴上謝謝嗎,要謝就以身相許。”

房青玄錯愕:“……”

他還以為太子殿下跟那些纨绔子弟不同,原來沒什麽兩樣,是他看錯了人。

“微臣告退。”房青玄略有些失望,想要離開。

元長淵把他叫住:“逗弄一下你而已,進屋喝杯熱茶再走吧。”

房青玄猶豫片刻,還是踏進房裏。

房裏點着香爐,一股幽香飄來,沁人心脾,元長淵坐在軟榻之上,往桌上的小火爐裏添了一塊炭,開始煮茶。

房青玄立在一旁,問:“殿下為何要救微臣。”

元長淵毫不掩飾道:“本宮喜歡你寫的文章。”

房青玄:“謝殿下擡愛。”

元長淵:“你的文章很優秀,可為何為官五載,還只是個小小的典籍。”

房青玄露出一聲苦笑:“微臣出身低微,無人舉薦。”

“所以……”元長淵含着笑意,直勾勾地看着房青玄,停頓半秒後:“你想要本太子幫你。”

房青玄掀起袍子,緩緩跪地:“微臣丁卯年中一甲進士,殿試後入翰林院典籍,一待便是五年,微臣從未奢望能位高權重,只求以後能輔佐殿下,能為殿下所用。”

“這裏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多禮,先坐下喝杯熱茶。”元長淵伸手,示意入座。

房青玄不敢入座,他的身份還無法與太子平起平坐:“殿下,微臣站着就好。”

元長淵也沒多說,倒了一杯熱茶,讓他自取。

房青玄雙手捧起玉杯,小小啜飲一口,清香四溢,唇齒留香:“好茶。”

元長淵說:“你若是喜歡,等會讓小旺財送些去你府上。”

房青玄赧然:“微臣還未開府,住在城東一處矮房。”

元長淵問:“房家如此落魄了嗎?曾經可也算得上是世家之一。”

“微臣是庶子,生母早逝,不得寵,早已分家,自立門戶,與主家不曾來往。”房青玄說完,發出一聲輕嘆,他半月前因蘭臺詩案下獄,房家急忙跟他撇清關系,早早就将他從族譜上徹底除名了,除了姓房之外,他與房家半點幹系都沒有。

元長淵也跟着發出輕嘆,只是不知道在嘆什麽,過了會,他道:“城東那片魚龍混雜,房大人這般惹人憐愛,可要多注意些。”

“咳!咳!咳……”房青玄剛抿了一口茶,結果聽到那句惹人憐愛,差點被嗆死。

劇烈的咳嗆,讓房青玄原本蒼白的臉上,多了一些豔麗的緋色,讓原本清麗的臉更加絕豔,看得元長淵的心頭上都莫名地癢了一下。

元長淵端起玉杯放置在嘴邊,唇瓣抵着邊緣,似笑非笑道:“房大人當真是個尤物,若是女兒身,怕是早就名動天下,不知會有多少達官顯貴要一擲千金,只為博爾一笑。”

知道太子殿下只是逗弄他,而并非是貶低,所以房青玄也只是一笑置之,并未回話。

元長淵又道:“不過即便你是男兒身,也同樣讓人想一擲千金,難能可貴的是,房大人不僅相貌出衆,文采也出衆,還是當年的一甲進士,本太子沒有不用你的道理。”

“能得太子殿下青眼,實乃三生有幸。”房青玄作勢又要下跪。

元長淵下榻将他扶起。

房青玄擡頭時,正好和元長淵四目相對。

太子殿下出落得俊美無俦,如此近距離地看着,更是叫人心動,可惜房青玄是男子,兩人只是短暫接觸了一下,很快便分開了。

元長淵放下手,又坐回到榻上:“時候不早了,房大人早些回去休息,先調養好身子,再從長計議。”

房青玄回到自己位于城東的居所,将被雪打濕的鞋襪換下,本想讓丫鬟幫自己烘幹,叫了一聲無人應答後,才想起自己家中唯一的丫鬟早已背叛了他。

房青玄只得自己生火,因生疏,弄得屋子裏濃煙滾滾,還是一點火星子都看不見。

小旺財來的時候,還以為是走水了,慌忙地跑進屋裏大喊:“房大人,房大人……”

一個穿着暗粉色圓領袍的人,從嗆人的濃煙中走出,正是光風霁月般的房青玄,只是此刻的他已不再飄在天上,而是落入了凡塵。

小旺財松了一口氣:“您沒事就好,但您這是在做什麽呢?”

房青玄拍拍衣服上的飛塵:“家中沒有仆人,只能自己生火,有些生疏。”

小旺財一頭鑽進去,三兩下就把火給燒起來了,再将窗戶都給打開,讓屋子裏的濃煙散出去:“房大人還是買個仆人在身邊伺候吧。”

“日後再說吧。”房青玄不敢再輕易把人留在身邊了。

“太子殿下讓奴才送茶來了,說大人喜歡喝。”小旺財把裝有茶葉的木盒給房青玄。

“謝太子殿下。”房青玄把木盒收下:“小公公先坐下歇歇腳。”

“好,那我坐會。”小旺財倒是沒什麽架子,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房青玄回到屋裏,拿了一袋子糖出來:“小公公,吃糖。”

本來是應該打賞些銀錢,可家裏的銀子都被那名丫鬟給偷走了,就剩下這些糖了,房青玄看小旺財年紀尚小,應該會喜歡。

小旺財看到糖後,喜笑顏開,嘴上客套着,手卻很誠實地接下了:“大人不必客氣。”

小旺財要是有尾巴的話,估計此刻正在來回搖。

吃了糖,小旺財對房青玄怎麽看怎麽順眼,回去之後,在太子殿下面前一個勁地誇。

“太子殿下,房大人長得可真美。”

“為人和善,長得美。”

“文采逼人,長得美。”

“清廉正直,長得美。”

“……”

“好了,閉嘴。”元長淵手肘撐着書案,揉了揉太陽穴,書都看不進去了,就只剩下小旺財那句“長得美”,回想一想,也的确如此。

元長淵沖着小旺財揮揮手,把人打發走:“去請太傅,本宮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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