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混蛋

混蛋

德朗希的嘴唇破了,鮮紅的顏色染上兩人的唇角。

他微訝地看過去,任由維森跨坐上來,溫暖的,烈陽般的氣息逸散過來,輕易将他的體溫帶向高處。

“維森……”

維森的手指很冰,血色褪去,眼底的絕然令人心驚,卻舉止親昵,每一次碰觸都撩動着德朗希的神經。

他像是比身體的主人更了解一切的隐秘,熟悉每一處弱點。

德朗希從未思考過這有什麽不對,甚至由衷認為他們天生就該如此,他們是最有默契的搭檔,搭檔之間的契合度就應當是最高的,哪怕是身體上的默契——天經地義,毋庸置疑。

他們就該如此親密,像是一片磨砂的玻璃終于被打碎,阻隔了什麽的迷障被破除,德朗希本能地将人擁入懷中,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總是無法滿足的渴求來源于何處。

他捧着維森的後腦,珍重地在額頭落下一個吻,然後是眼角,輕輕的如同蝴蝶翅膀拂過,唇邊被顫動的濕潤的睫毛弄得微微發癢。

他低聲喚出搭檔的名字,生生将被撩起的火壓下去,只回應最克制的吻,

“維森,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是每次都會被你激怒的。”

在維森最不顧一切地想要搞砸一切,想要與他大吵一架,想要換取最粗暴而激烈的對待,好快些将一切抛在腦後時,在他已經接着歇斯底裏的情緒逃避一切,用快意麻痹大腦時……

德朗希卻一改先前的強勢作風,溫和地接住了他,不肯憤怒,失望,不帶一絲怨氣地将他環在懷中,哪怕反應再誠實,也僅僅落下最紳士的吻,再不更進一步。

哪怕是走過無數個不同時間線的維森,也是第一次瞧見這樣的德朗希。

這家夥就像是在故意和他作對,他已經這樣放下了羞恥心,這樣不顧後果地主動,德朗希反而在這裏矜持起來了。

本就炙熱的神經更添了一份不甘的惱怒,維森生氣地瞪着他,察覺不到自己的殺傷力早已因喪失理智而大打折扣,質問,怒罵,怪罪着無動于衷的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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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

像是為了印證自己就是這樣喜怒無常又糟糕透頂的人,他攥着德朗希的上衣口不擇言,

“事到如今裝什麽正人君子!你不是很有精神嗎……德朗希,是你拒絕忘記一切,拒絕回到從前的!”

“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這樣看着我——難道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

“……”

德朗希捉住了他的手,再一次阻止了他的‘更進一步’。

他們親昵地坐在狹小的病床上,呼吸灼熱,像是已經彼此交纏,偏偏德朗希卻不肯配合,拒絕回應,全身的衣服都整齊極了,連一顆多餘的扣子都未松動,定力強到可怕。

他的手拖在背後,僅僅安撫着輕輕為他順氣, “我只是在思考,該怎麽做才能讓你暢快些。”

維森對此很不滿意。

就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在崩潰發瘋似的,好像只有他一敗塗地,他感到難堪極了,大腦控制不住地懷疑自己。

——德朗希會怎麽看你

——你瞧,你連最後一點挽留他,被他在意的東西都沒了,他根本沒有那麽重欲。

——從始至終,都不過是你的獨角戲,是你擅自暗生情愫,是你非要貪戀片刻的快樂,是你非要隐瞞一切,再搞砸所有。

——終于,一切都回不去了。

“為什麽你不生氣呢……”

他的身體一點點脫力,跪坐下去,低垂着頭,終于像是放棄了什麽似的,一點點松開了德朗希的衣襟。

然而剛剛松開的手掌下一秒便被握住了。

也許是他的手太冰冷,被德朗希攥住的時候,竟有了被燙到的錯覺。

他再次被擁抱着,被小心地放在柔軟的床鋪,用薄薄的空調被裹住全身,遮住被他自己搞得淩亂不堪的衣服,遮住皮膚上一片片的紅痕,只将一顆亂到有些炸毛的腦袋露在外面,被德朗希緊緊盯着,觀察着,然後輕輕用額頭貼上額頭,為發燙的大腦降溫。

他難受極了,頭疼欲裂,手腳冰涼,過載的情緒奪走一切理智,如今卻被箍在懷裏,一動也不能動。

“混蛋,放開我……”

維森抗議着。

“我沒有讨厭你,也不會讨厭你。”

他在被子裏掙紮,因為被打斷的引誘而羞憤不已時,卻忽然聽到德朗希貼在他的耳邊喃喃低語。

“我從來不是正人君子,自制力也沒有那麽強,所以,別再亂動了,維森。”

他這才聽着,德朗希的嗓音帶着濃濃的鼻音,微微嘶啞,像是竭力在壓抑着什麽,忍得很艱難。

“那你為什麽……”

維森撇開頭,欲言又止。

既然如此,又為什麽不肯回應他了,為什麽就不能讓他……

“因為我不想你覺得這是我們的最後一次。”

德朗希低頭,眷戀地埋在他的頸窩,深深吸氣,手臂因用力而繃緊,

“我很怕……就好像,如果我今天不攔着你,如果我放任你一個人崩潰,只知道一味享受的話,我一定會後悔的。”

“……”

“維森,因為我能感覺到,”

德朗希艱難地說道,像是每個字詞都要耗費巨大的力氣,要竭力控制自己才能發出正常的嗓音,維森不肯看他,他也不敢擡起頭,只是忍着肋骨的疼痛再度收緊了懷抱,生怕人逃走似的,一邊禁锢着他,一邊問道,

“你在試圖推開我,你說自己不可信,其實真正不被信任的人……是我。”

維森的身體忽然一僵,一切說辭都沒了意義。

身體還憋得難受着,可四肢卻好像忽然有了千鈞重,仿若能摧毀吞噬一切的,排山倒海般的激烈沖突,輕易被德朗希的三兩句言語抽走了全部力氣。

他的脊背傳來酸痛的痙攣,刺痛感從胃裏灼燒到喉嚨深處,維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不知為何臉頰上一片濕潤滾燙。

德朗希見他終于安靜下來,緩緩松開手臂,将他從被子裏挖出來。

他久久地,深深地望着維森的臉,擡手輕輕抹去鹹澀的眼淚。

“沒關系的,維森,天不會塌下來的。”

他輕聲地哄道, “如果你實在不放心的話,就讓我把一切都忘吧。”

“……”

什麽

維森怔然地擡頭,沒有理解他話語的意思。

恰在此時,德朗希拿起床頭櫃的手機,按了兩下,很快就有腳步聲在樓道響起,輕輕敲門後,一個基金會的後勤人員走了進來,将一個黑匣子放在桌上,随後目不斜視地快步離開。

德朗希松開了維森,下床去打開了黑色的匣子,從裏面取出了一把銀色的槍。

槍體乍一看和尋常的手`槍無異,通體是透亮的銀色,比水晶的色澤更明顯,又不像金屬那麽堅硬笨重,硬要說的話,倒像是呈現了固态,多了透光性的水銀。

他将槍放進了維森的手裏。

“超自然造物C-G-489號,忘卻之槍, 20年8月被基金會回收,取用權限等級A,”

一邊介紹說明着,德朗希一邊給這把槍上膛,兩只手掌抓握着維森的手,帶着他将忘卻之槍緩緩舉起,瞄準了自己的額頭,

“使用方式——持有者以精神力為子彈,瞄準被使用者,在心中默念希望他人忘記之事,然後扣動扳機。”

“……中彈後,被使用者會陷入三到七十二小時不等的昏迷,醒來後,将失去那段不被期望的記憶。”

維森下意識想要抽手躲閃,槍卻被死死按在他的手心裏,德朗希直直盯着他,額頭被槍口壓下一個淺淺的印子,阻止了他的退縮。

他瞳孔緊縮,手指發顫,驚慌錯愕地望着德朗希, “你在做什麽……德朗希,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我知道。”

德朗希想要笑一下,面部肌肉卻緊張不已,笑得僵硬難看,嘴角終于落了下去,

“我當然知道……維森,只要開槍,你的煩惱,噩夢,你被迫承受的事,就都結束了,我會忘記這幾天發生的一切,或者,你也可以讓我忘記更多事……最終的結果,會變得和你最初設想的一樣。”

多麽誘人,多麽讓人心動的機會。

維森難以置信地望着他,不明白為什麽德朗希會為他做到這個地步,更不理解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他的心髒狂跳,全身的血液都像要凍住了,腦袋裏一片恍惚,一時間竟有些不真實感。

德朗希怎麽會把這樣的機會放在他手上

他怎麽會在這裏,在這樣的時間地點,在發生了這麽多事之後……用一把基金會回收的槍指着德朗希的頭顱

“為什麽……”

他的呼吸急促,視線模糊,右手顫抖到要依靠德朗希的力量才能穩穩抓住這把槍,才能精準地瞄準搭檔的額頭。

“因為我們是搭檔。”

他聽到德朗希輕聲說道, “因為我相信你,維森,我也相信我自己。”

“……”

“如果讓我忘記一切,讓我們的關系重新回到過去才能讓你感到安心的話,那就開槍吧,維森。”

德朗希有着一雙蔚藍的眼眸,如今如海水一般深沉靜谧,将一切暗潮波濤都壓抑在最深處,他直直望進維森的眼裏,像是深海無聲地容納一切,叫人深陷。

沒有動搖,也沒有畏懼,維森像是在失重的漂浮着眩暈着,只在那片海水中讀到無畏的愛意。

他聽到德朗希輕聲誘哄着,如同海上塞壬的蠱惑,

“開槍吧,維森,然後一切就會結束了……”

“但是,你知道的,我們之間的一切永遠不會結束,我一定會再次察覺到我們之間的沖動,欲望和愛意,昨日的親密一定會再次上演。”

“哪怕忘記一切,維森,我一定會再次親吻你,不止一次地擁抱你,占有你。”

“到那時,希望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不再抗拒我的靠近,不再退避三尺。”

“……”

維森睜大了眼睛,張了張嘴,一句話都無法說出。

德朗希終于笑了出來。

笑着,眼底寫着不舍,卻依然不動搖。

“別哭,又不是生離死別,你知道我不會放手的。”

“……德朗希……”

維森哽咽着,腦海裏混亂極了。

是啊,開槍就好了……明明開槍就好了,他想要的明明就是這些。

可是不知為何,手指怎麽也用不上力氣,他的身體不聽使喚,耳邊嗡嗡作響。

“開槍吧。”

德朗希催促着,竟直接按壓他的手指,幫他下定決心。

“嘭!”

不……!!

維森的心跳幾乎凝滞了。

槍聲終于響起。

銀色的忘卻之槍微微發燙,槍口冒着點點星光,德朗希回頭看去,瞧見晶瑩透徹的子彈陷入左側上方的天花板,很快變得透明,消失不見。

千鈞一發之際,扳機被扣動,維森卻猛地朝上擡起了槍口,将這近在咫尺的一槍打歪了。

只對人類大腦生效的子彈,沒有在安全屋的醫療室內留下丁點痕跡。

當德朗希收回視線,維森已經整個人都癱軟下去,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剛才忘了說,這把忘卻之槍是有使用限制的,每三個月只能射出一發子彈。”

當啷一聲,在德朗希松手的同時,槍也跟着掉落下去,銀色的輝光變得黯淡。

“你這個……混蛋……”

維森的胸膛劇烈起伏着,死死揪着德朗希的衣領,崩潰地靠在他的肩膀, “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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